爆墙巍峨,殿角森严,一色黄瓦,画栋飞檐,是从前只能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景象。
看着眼前这一切,裴美乐像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也像是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双眼睛舍不得眨,再片唇也没一刻闭上过。
坐在马车里,她手上抱着一株先前出游时买回来的芍药,这是要送给福姬太后的见面礼。
进到朝仪宫,在那儿候着他们的不只是福姬太后,还有当今圣上邢天修以及皇后慕华。
正如邢天与所说,福姬太后是个朴实无华、亲切和蔼之人。在她这个高度上头的人,多少有点贵气及骄气,可她却慈爱得像是邻家大娘般,见面便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依照宫中礼仪,她逐一向福姬太后、圣上及慕华皇后请安,并献上她带来的芍药。
“太后,这是臣媳的一番心意,还请太后笑纳。”幸好她穿越文看得不少,学古代人文诌诌的进话还算象样。
埃姬太后没让身边的婢女替她接下,而是亲自拿在手上端详,然后欢喜的笑视着她,“哀家十分喜欢,谢谢妳了,语默。”
看福姬太后脸上堆着满满笑意,裴美乐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搞砸,不过那或许也是因为福姬太后是喜欢岑语默的。
“哀家听说妳先前大病一场,一直想去探望妳,可前些日子哀家染上风寒,所以无法成行。”
“太后无恙吧?”她关心地问。
埃姬太后温柔一笑,“好了,都好了,看妳如此健康,哀家什么病都没了。”
“语默,”邢天修笑视着她,“母后常叨念着妳一整年都没进宫来,妳日后可要勤些,知道吗?”
岑语默已经一整年没进宫了?看来她跟邢天与的关系是真的糟糕透顶。“语默惶恐,还请太后原谅。”她歉疚不已,连忙请罪。
埃姬太后看着媳妇如此消瘦,哪还忍心降罪她。身为皇太后,她虽不管事,可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事也不会毫无所悉,自从天与纳了范娇儿为妾后,她便听说他专宠范娇儿而冷落了语默。
也许是小两口闹得太僵,而且语默看来吃了很多苦……想着,拉起了她的手,牢牢握住。“哀家不怪妳,瞧妳瘦成这样,要是岑将军返京时见了,不知要多心疼了。”说着,她转而看向儿子,“天与你也真是的,为何没好好照顾语默呢?”
邢天与微微低头,“儿臣知罪。”
“知罪便好,哀家可不许你亏待语默。”福姬太后语气温和,却略带警告。
“儿臣明白。”
见福姬太后怪罪,在场唯一知道他苦衷的邢天修连忙为他解围,“母后,难得天与跟语默一起进宫,您就饶了他吧。”
“是啊,母后。”慕华皇后也帮腔,“宫人们已备好午膳了,我们不移步前潇湘阁呢?”
埃姬太后颔首,“也好,咱们走吧。”
他们一行人移步往潇湘阁用膳品茗,福姬太后因知道她病后失忆,席间聊了许多过往的事,只为勾起她的记忆。
埃姬太后的温柔、体贴及疼爱,让裴美乐既感动又感激,虽然那些过往都是属于福姬太后跟岑语默的,但以后她将会创造属于她及福姬太后的美好回忆。
稍后,他们前往校场。据说出身将门的岑语默非常喜欢马,而刚好有批代训的军马刚到,于是邢天修便想让她瞧瞧这些骏马,顺便试试能否找回一些记忆。
裴美乐发现邢天修及福姬太后对她相当的礼遇及照顾,或许是因为岑语默真的讨他们喜欢,也可能是因为岑语默是岑君山之女。
不过这么讨他们喜欢的岑语默,怎么讨不了邢天与的欢心呢?
来到校场,看见几匹黑色骏马在场上奔驰,她觉得新奇又兴奋。
在二十一世纪,摩托车跟汽车满街跑,却看不见马在路上晃,而且骑马是品贵的消遣及运动,一般人难以负担。
“语默,”邢天修看她两眼发亮,笑问:“妳擅骑术,想跑个两圈吗?”
裴美乐一怔。原来岑语默不只喜欢马,还会骑马?
“皇上,”慕华皇后有点担心,“语默大病初愈,又失了记忆,臣妾担心她已忘了如何骑马。”
“皇后放心,从前母后不总是说『一旦学会了骑马就不会忘了』吗?”邢天修笑看着一旁的福姬太后。
埃姬太后笑视着裴美乐,“语默想骑吗?”她今日的装扮还适合骑马。
她老实的点点头,她觉得骑马是件很帅气的事情,尤其能操控马儿跳上跳下的更厉害,只可惜在二十一世纪要接触马并非易事。
“天与,行吗?”邢天修征求他的同意。
邢天与含首,“皇上作主便可。”
邢天修转身唤来一名宫人,“硕亲王妃想骑马,你牵着走两圈吧。”
“奴才尊旨。”
爆人牵来一匹花马,让她上了马背,然后在前头牵着缰绳绕着校场走。
裴美乐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老实说,她觉得马背上的风景很不一样,特别辽远宽广。
在她身下的花马非常温驯,步伐也十分规律稳健,宫人牵着绕了一大圈后,她见花马并不躁动,于是要求让她自己走一圈。
爆人心想硕亲王妃可是将门之后,马术就算称不上精湛,跑个两圈应该也不是问题,于是放心将缰绳给了她。
裴美乐接过缰绳,自个儿走了一段距离,正想着骑马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时,花马不知何因突然躁动。她一慌,急忙紧抓缰绳,并拍抚花马的颈子,不拍还好,这一拍,花马竟一阵惊狂嘶叫。快速往前狂奔。
“啊!”她惊叫一声,惊个人趴在马背上只能死命抓住缰绳。
“来人,快挡下那马。”众人都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邢天修连忙对附近的侍卫命令。
未待谁反应,邢天与已纵身进了校场,他迅速拉了一匹马便飞跨上马背,急追绕着校场狂奔的花马,当他接近,就听见她因惊吓而频叫救命的声音。
“语默!”他追上花马,对她伸出了手。
裴美乐见赶来的是邢天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高声求救,“邢天与,快……啊!叫牠停下来!”
因为邢天与靠近,受惊的花马更激动了。牠又蹦又跳,几乎要把马背上的她给抖下来。
“抓紧缰绳!”邢天与大声提醒。
裴美乐吓得花容失色,朝他大叫,“不行!抓不住了,我的手好疼!”
眼见那花马就要将她甩下马背,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她若坠马,碰撞还好,可若遭乱蹄踩踏,恐怕牲命不保,她才差一点从他身边消逝,可不许再来一遍。
正想着,她已惊呼一声摔下马背,见状,邢天与纵身一跳抱住了她,滚到一旁的草堆。
“该死!”他忍不住咒骂。刚才见她坠马,他的心脏在那瞬间几乎要停了。
听见他的声音,裴美乐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抬起脸,发现自己安全的在他怀里。他救了她、保护了她,然后正懊恼的瞪着她。她感觉得到他在生气。
“我……我……”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她畏怯了。
邢天与一把捞起她,拉着她往校场边走去,他走得好急好快,抓着她手的力道也好大,她想拜托他放手,可目光一瞥,却看见他手背上掀起了一大块皮,鲜血淋漓。
“王爷,你的手受伤了!”她知道那一定是刚才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可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大步朝着邢天修等人的方向而去,而负责为她牵马的宫人正跪在地上。
“语默,妳没事吧?”福姬太后脸上犹有惊色。
“太后,我没事……”让大家替她担心,还教邢天与受了伤,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王爷,奴才该死!王妃要是有个意外,奴才就算掉了脑袋也不足以谢罪,奴才罪该万死!”那宫人不断磕头,语气充满惊惧。
“长福,你怎么会这么粗心放开了绳子?”邢天修语带责难,“不是让你给王妃牵着马吗?”
“奴才知罪,”长福头也不敢抬,“因为王妃说想自己走两圈,于是奴才……奴才该死,请皇上、王爷恕罪。”
邢天与神情凝肃,不发一语,突然一把揪着裴美乐往跪地的长福走去。
“抬起头来。”他低沈命令。
长福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来,却不敢正眼看着他,“王爷请饶命……”
“你叫长福?”他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长福微怔,不知道王爷为何这么问。不只是长福,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回王爷的话,奴才家中有一高堂老母,由奴才的妹妹照顾着。”
长福话才说完,邢天与一把将裴美乐推到长福面前,怒声喝令,“道歉。”
“天与?”闻言,邢天修及福姬太后等人都有点错愕。
余悸犹存的裴美乐一时没弄懂他的用意,神情茫然的看着他,“王爷?”
“妳过度自信,罔顾自身安全,不只让皇上、母后及皇后为妳担心,还可能连累长福受罚。”他语气严厉,“妳没事便罢,若有事,这个人就得因妳而遭死罪,如此他家中老母无人供养,又是一条人命,妳赔得起吗?”
长福一听,心中感激却也惶恐地说:“王爷言重,这是奴才的错,不关王妃的事。”
“现在给我好好的道歉。”邢天与浓眉一拧,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妻子。
裴美乐这时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确实,她太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会连累别人丢了脑袋,她现在是硕亲王妃岑语默,不是小资女裴美乐。
看着跪在地上的长福,再看看为她担心的邢天修等人,她歉疚又自责,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呀,天与,你把语默骂哭了。”福姬太后舍不得,急忙帮着说话,“语默不是故意的,既然大家都没事,就别再——”
“母后,”邢天与神情坚定的打断了她。“不管是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还是享有特权及荣宠的皇族,都是因为百姓拥戴才得此尊荣,正因为如此,皇族更应该体恤万民,以民为本、以民为尊,语默错了就该道歉。”
埃姬太后还想再说话,裴美乐已弯下腰,诚心诚意的向长福道歉,“对不起,长福,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尊贵的硕亲王妃向自己弯腰鞠躬,连声抱歉,教长福受宠若惊,连忙磕头道:“王妃言重,奴才受不起。”
邢天与驱前拉起长福,神情认真而诚挚,“王妃是本王的事,她的错便是本王的错,本王也向你道歉。”
“王爷……”长福一个激动,不禁落下了男儿泪。
邢天与回头,裴美乐低头不语,虽看不见她的表情,而她也没出声,但那一滴滴掉落在地上的水珠,也知道她在哭。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后,平心静气地说:“皇上,时候不早了,请允许臣弟告退。”
邢天修蹙眉苦笑,点了点头,低声交代,“别太苛责语默。”
“臣弟自有分寸。”他又向福姬太后及慕华皇后告辞,便拉着事子离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福姬太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笑。
“母后笑了?何故?”邢天修好奇的问。
“皇上,大家都说天与跟语默感情不睦、夫妻失合,可在哀家看来他们小两口没那么糟呢。”说着,她深深一笑。
※※※※
马车上,邢天与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裴美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冷肃的侧脸,再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内心十分内疚。
他在生她的气吧?因为她不只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还差点害了别人,她真的觉得很惭愧,不该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分。
不过发生这事,倒也让她见识到邢天与的另一面,他看来严厉冷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可他表现出来的气度及胸襟却令她惊讶且敬佩,他身分尊贵,权倾朝堂,却放段为她的错误向一介宫人致歉。
她以为他不过是个喜新厌旧、沈溺的王侯,看来是她错了。
“王爷?”她战战兢兢地轻声唤他,他没响应,依然闭着眼睛。
她猜想他是真的在休息,于是从腰间拿出手绢,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当她轻碰到他的手时,他陡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迎上他灼热的黑眸,她心头一阵狂悸。“你的手……”她说着,试着去抓他的手。
他已经不爱岑语默了,她怕他连手都不让她碰,但他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她,没抽手也没拒绝。
她稍稍放心后,谨慎的用手绢绑住他的手掌。“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邢天与凝睇着她,没有说话。
“你还生我的气吗?”裴美乐怯怯的问。
他还是不说话。是,他是生气,他气她让自己深陷危险,气她让他在那一瞬间感到惊慌恐惧。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再次失去她。
不可讳言的,当他看见她委屈落泪时,他心疼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说话、不理她,就怕自己一个冲动便抱住她。
“你别生气,好吗?”她低声下气的请求,“我知道自己不该贪玩,不该害太后他们担心,又害长福心惊胆颤,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真心诚意的向他道歉,可他却还是冷着脸,连气都不吭一声,得不到他的谅解,她不知为何觉得在意又难过,一个鼻酸,又忍不住落泪。
看她又一次流泪,邢天与胸口猛地一紧,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可手却不由自主伸向她,当他楷去她眼泪的同时,裴美乐心里一阵颤悸,莫名欢喜的看着他。
他的手好温暖,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是温柔的,让她不禁脸红耳热,呼吸及心跳也变得急促。
他不是不爱岑语默了?可为何这一刻,他却是这么的……老天!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种快融化的感觉。
“王爷……”她忍不住唤了他。
听到这声呼唤,邢天与像是被什么惊吓到般,猛地抽回了手,神情懊恼,接着恢复了冷酷而淡漠的表情,将头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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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在浴场挨了岑语默一脚后,范娇儿的心情就一直不好,总是想着要怎么报复岑语默,只是还没想出办法,邢天与便带着岑语默进宫去见福姬太后了。虽说这是福姬太后的懿旨,作为儿子的邢天与拒绝不得,可她还是为此感到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