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毅见她不知在想什么,登时把握住机会,细细地审视着她。
天呀!她真美。他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着。
她一身的白,白衣、白裙、白腰带、白缎鞋,发上别着白花,而她那吹弹可破的冰肌玉宙、细致迷人的五官,衬着她出众的气质,像是朵纤尘不染的出水白莲,和她身后破败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她就像是未经雕琢的一块璞玉,吸引着他丢雕琢出她最璀璨动人的光芒。
慕容流月回过神,见他肆无忌惮地直盯着她,心中恼恨更甚,登时面如寒霜,媚眼里一片气愤。“唐公子,我再说一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没有什么事,请自便。”她毫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
她的眼神,让唐之毅忆起初见她的那一晚,当时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们那一桌人的,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了。
向来只有女人对他阿谀奉承的唐之毅不禁苦笑着,想他第一次这么用心地对一个女人,却让人以为他只是个承继祖荫、无所作为的登徒子。
但他也没有忽略她略带红肿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脸庞,一阵心疼瞬间又搂住了他,他放柔了神色说:“慕容姑娘,你刚刚说无功不受禄,这银子就当是你借的,以后就从你唱曲儿的赏银里扣,你看如何?”见她似乎有些心动,他接着说:“慕容姑娘,难道你要让令堂无从入殓、无地安葬吗?”
一言中的:慕容流月潭身一震,片刻后才讷讷地说:“好……好吧,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尽快还清的。”话虽这么说,但她也心知肚明,这笔钱只怕不知要还到何年何月了。
她接过他手中的银两,在十指不经意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心中又激起阵阵涟漪。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视让她不再觉得愤怒或者厌恶,相反的,她觉得心头小鹿乱撞,慌得她只留下一句“不送了”,便逃也似地进入屋里,无助的任心中涟漪不住的荡漾着。
慕容流月抚着狂跳的心口,背抵靠着门板。略一踌躇后,还是忍不住转身开了门缝,看着唐之毅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的想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并没有乘人之危要求她的报答,难道是她误会他了?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是
单纯的助人,还是别有用心?
尤其是想到两人天壤之别的身份时,她就莫名的一阵心痛……
哦,天!她想到哪里去了?意识到自己的非分之想后,慕容流月不禁摇头嘲笑着自己,可是迷惑着她心的俊逸容颜却久久挥之不去。
斑朋满座的悦宾酒楼里,办完母亲丧事后重新登台的慕容流月一边唱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张牵动她心魂的容颜。
“一声声,间无语,窗外残花葬寒雨,此心谁共与?一更更,梦无垠,深闺冷裘恨难平,空阶滴到明……”
她看着、唱着,也失望了。
他没来,为什么?她不禁疑惑地想着,而原本口中轻松的曲调也转为哀戚。
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他在相同的座位,用着相同的眼光直盯着她。
那是一种仿佛能烧到骨子里的炽热眼光,吸引着她坠入那一片火热之中,直到她深怕会被烧得体无完肤,才逃避似地不再看他。
可是,他今天没来,是什么事绊住了他?是他的事业、他的家人……抑或是某名女子?
一想到这里,慕容流月心中升起一种陌生而难忍的酸涩,口中的曲子也唱得更加凄楚动人。她真不明白,自己一向心如止水,但为何在遇见他后芳心大乱?
在紊乱的思绪中,她终于唱完了,就在如雷的掌声之中,她突然感到那道熟悉的眼神又向着她投射过来,让她如触电般地抬起头,望向那抹目光所在。
他来了!慕容流月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怎会有那么激动与旧的心情,又怎会这么的在乎他,可是她无法多想,只是定定地看着倚在柜台边的唐之毅,一如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一般。
此时,一阵人声喧闹,将两人的眼神分开来,原来是一名酒客藉酒装疯要冲向台上,那人正是上次在酒楼里差点闹事的涂文奇。
涂文奇一拳狠狠地打向阻拦他的店小二,引来众人的惊呼声,店小二痛得不住地申吟着。
“哼!”涂文奇忿忿的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叫道:“死奴才,竟敢拦住本大爷的去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他又踢了倒在地上的店小二一脚后,迳自朝还在台上、眼露恐慌的慕容流月走去。
唐之毅看情形不对,很快地挡在涂文奇面前,神色自若地说:“涂兄,近来可好,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涂文奇看见是他,咧嘴一笑,“唐兄,你来得正好,今天我一定要看看这个小泵娘长得如何,你不反对吧?”他看着唐之毅身后的慕容流月,一脸的垂涎之色。
唐之毅见状,明白了涂文奇的意图,英俊的脸上升起一抹愠怒,“涂兄,一个小泵娘值得你大动肝火地伤了我的伙计、赶了我的客人吗?”他环顾着已被扶起、一脸痛苦的店小二,和被涂文奇的举止吓得走了大半客人的酒楼,神情越说越严肃。
涂文奇被他的气势一吓,随着他的眼光往四周看了看,猥琐的脸上不禁浮现愧疚,态度也软化了些,“唐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
“有时候好奇会害死一个人的。”唐之毅面带寒霜地接口道,“涂兄,若你还认我这个朋友,今天之事就此打住,否则只怕日后涂兄有任何差遣,我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原来这涂文奇喜欢花天酒地,在花用不够的情况下,常瞒着父亲上唐家的钱庄借贷:与其说是借贷,倒不如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只是唐之毅念在与涂家生意上的往来不少,只要是涂文奇要的数目不大,不需索无度,他也就任由着他了,就因为这层缘故,涂文奇在他面前自然是矮了几分。
涂文奇一听。只道是自己坏了人家的生意,才惹得唐之毅不高兴,在左右盘算下,他明白这条财路绝不能断,于是,他堆起了歉意,嘻皮笑脸地说:“唐兄,别生气,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呃,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此告辞了。”说完,他状似不甘心地瞥了眼慕容流月后才转身离去。
“谢谢唐少爷解围。”一道娇柔的声音自唐之毅身后响起。
他转身面对语出感谢的慕容流月,却不由得眉头深锁,“慕容姑娘,不用客气,既然你在这儿工作,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若他刚刚不在这里,此时她还能安然无恙地跟他道谢吗?幸好他在忙完一堆公事后还是赶了过来,否则……
原来他只是公事公办,看来她是会错意了。慕容流月看着他一脸不悦的神情暗忖,心中的感激霎时化为冰冷,眼神也转为凄凉。
但陷入沉思的唐之毅并没有发现,只见他挥手招来刘掌柜,两人走到一旁低声说话,边说还不时瞥向她,片刻后,唐之毅才回身看着她说;“慕容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
心情低落的慕容流月想不出他和她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但她只是略微迟疑后,便跟着他来到酒楼后的一间厢房。她看着房里的摆设,似乎是处理公务的地方。
“慕容姑娘,请坐。”唐之毅示意她落坐。
慕容流月望着神情依旧严峻的他,心中忐忑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他究竟要和她说什么。
“慕容姑娘,刚刚的事不能再发生了,今天虽然我帮你解了围,可是在这龙蛇杂处的酒楼里,我不敢保证下次你还能毫发无伤。”唐之毅口气沉重地说着。
慕容流月觉得一股怒气和恐惧陡生,她知道做生意最怕有人闹事,他是不是见她妨碍了酒楼里的生意,所以想赶她走?
这么一想,她一把扯下脸上的纱巾,愠怒道:“唐少爷,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酒楼里唱曲了?若是这样,你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可是话说回来,当初是你答应让我在这里工作还债的呀。”一说完,她不禁斥责起自己怎会任由那没来由的怒气,对着老板兼债主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
唐之毅见她扯下纱巾,露出绝美的小脸,心里一阵惊艳后,随即被她的愤怒弄得诧异不已,他不明白她为何曾有这种想法,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地指控他并没有打算要做的事。他正想开口反驳时,却见一个伙计走了进来。
伙计很快地将托盘上几碟香气四溢的小菜放在桌上,慕容流月不解的看着唐之毅。
直到伙计离开后,唐之毅才解答她心中的疑问,“这是我要刘掌柜准备的,你应该饿了,多吃一点,你真的太瘦了。”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十分心疼。
情绪复杂的慕容流月觉得自己真的被他弄糊涂了,他不是才要赶走她吗?怎么又会这么体贴、设想得这么周到呢?他到底在想什么?
唐之毅见她愣愣的,一点也没打算动筷子的模样,不自觉的轻叹一声,人也来到了圆桌旁,坐在她的对面说:“慕容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的歌声这么好,即使脸蒙着面纱,但仅凭一双眼睛,也能让人感觉到你的美貌,所以冲着色艺双全的你而来的客人不算少,酒楼的生意比起以前更好了。可是,刚刚所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你的安全问题,毕竟对你这样一个柔弱女子来说,待在酒楼里唱曲儿是相当危险的。要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又怎会不愿意让你在酒楼里唱曲儿呢?”
他一番真诚的解释,让慕容流月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心里也为之感动。
一股暖意冉冉升至心田,令她不由得双颊微红,语带歉意的说:“对不起,唐少爷,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
若她只靠做些针线活儿,要养活自己已十分吃力,遑论要还清欠他的银子,所以她不愿意放弃在酒楼里唱曲儿的工作。
不过,她想留在酒楼里唱曲儿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唐之毅。
唯有继续留在这里,她才能见到他……慕容流月一双水眸偷觑着眼前男人味十足的刚毅俊容,感觉到他带给她的那股暖意正侵蚀着她已岌岌可危的一颗心。
唐之毅看着她白你的小脸上布满一层薄薄红晕,美得夺目、俏得动人,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而被看得脸儿更红的慕容流月,抵挡不住他的灼灼逼视,只得低下头,抗议地喊了一声:“唐少爷。”这才让唐之毅如梦初醒般的回神。
他笑了笑,还是无法移开眼光地看着她,“不好意思,慕容姑娘,实在是因为你有种让人抗拒不了的美,才叫我失态了。”他由衷地说着,也看到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天哪,两人距离这么近,那阵阵直逼而来的少女馨香,不断地诱惑着他想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可是他克制着,强迫自己转移心思地说:“刘掌柜向我提议过,若是你愿意的话,就委屈你来我府上打打杂什么的,供吃供住,工钱不会比你在这唱曲儿差,你看如何?”
这样一来,既能保住她的生计,也能让她不再抛头露面、冒着遭受欺陵的危险。
只是,刘掌柜压根没有这样跟他提议,这全是唐之毅的意思,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怕慕容流月误会他的用心,而拒绝他的好意。
事实上,唐之毅并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实他要她;不只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所以他这么做,不仅可以随时看到心所悬念的她,更能照顾孤苦无依的她,而且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能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闻言,慕容流月愣了半晌后才说:“这……这条件太好了,可是我……”这事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知该答应还是拒绝。况且她已发现自己对他有着日甚一日的依恋,这是她不该有,而且百般想要抗拒的。
“慕容姑娘,你母亲已经去世,你孤身一人留在大杂院,不仅不方便,还会触景伤情,不是吗?”
这一点,倒是说中慕容流月的心事了。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女俩最害怕也最防备的事,便是安全问题,如今没了母亲的陪伴,她一个人在破旧的屋子里,老是担惊受怕会不会有危险,每晚睡不安枕,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思念母亲,几乎天天泪湿枕畔。
她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唐之毅。他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能待在他身边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思及此,不想再费力挣扎的慕容流月终于投降了。
“唐少爷,我愿意到你府上当婢女,这样……才能早日还清跟你借的银子。”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她真正的心思。
唐之毅根本不在意她的理由是什么,只见他一脸藏不住的欣喜,“慕容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更正他的话说:“少爷,我已经是你府上的婢女,叫我流月就好了。”
“流月……这真的太好了。”他轻唤着她的名字,感觉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慕容流月又何尝不是呢,她觉得眼前有着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希望在等着她,让她忍不住斑兴地笑了。
在融洽的气氛下,两人都感觉到有种陌生的情愫正如烈火辽原般地快速滋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