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冬十一在宫中遇见了朱隐光,恢复昔日的记忆,她也记起了自己与他有着几分交情。
见他没有被四大世族之事牵连,仍安好的活着,她很为他庆幸。不管是什么原因,人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世事难料,想不到冬侍中已高升为冬长史了。”见到她,朱隐光笑笑的道。
“托福。朱将军能逃过一劫也值得庆贺。”她这话并非讽剌,而是真心替他高兴。
朱隐光沉默片刻,当时祖父并不想参与谋反,乃是受其他三大家族强迫,且当时家族中大多数人也赞成举事,朱家才会参与其中。
但祖父为了避免万一事败可能遭逢的灭门之灾,暗中留了一手,父亲在祖父授意下,事先向陛下宣誓效忠,保住了他们这一脉,才使得朱家避开了覆灭的命运。
有人传言是他父亲出卖了四大家族,事实上并非如此,是陛下刻意逼得四大家族谋反,然后再藉此将其一网打尽。
祖父在出事前曾告诫他们,若此事败了也别怨恨陛下,因为这全是四大世族自己招致的祸患。
所以他们连恨都不能。
见他静默不语,冬十一想了想劝道:“将军别怨恨陛下,是四大世族先有谋反之心,陛下才会派人诛之,若是他们能安守本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抬眸望着她须臾,忽然月兑口说了句,“你是冬九吧?”
她一愣,抬了抬眉正色道:“将军忘了家姐已亡故了吗,下官是冬十一。”
他看着她,缓缓说道:“先前你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但现下你看我的眼神就像以前的冬九。”
她抚着下颚,说道:“昨晚家姐入梦,告知我会遇见将军,让我安慰将军几句。”
他突然笑了,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她张口想叫住他,想询问他陛下要立他妹妹为后之事是否为真,但下一瞬却咽下到了唇边的话。
不久,当她前往澄明阁想要见墨良浚时,看见他扶着一名陌生女子一起登上马车,在侍卫的保护下驶离宫中。
那女子该不会就是朱家之女吧?
她怔然的伫足良久,心中宛如打翻了一碗苦涩的药汁,满是酸苦之味。
她自嘲的想着,他是皇帝啊,难道她还能奢望一个皇帝从一而终,感情专一吗?皇帝的感情可以分割成很多份,她能得到其中一份,已该谢恩了。
但即使这么想,也无法冲淡布满她心头的酸涩。
黄昏时分回到冬府,她被凤玖拉着去探望后天就要成为新嫁娘的冬十。
“十儿,我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没法去看你出嫁,喏,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祝你与夫君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凤玖掏出一只缠金丝镯子递给冬十。
她前阵子住在冬府养伤,与冬府上下都相熟,冬十要出嫁,自然也想送她一些
贺礼聊表心意,可她现下沦落墨国,身边也没什么太贵重之物,因此仅能送她一支金镯子。
冬十笑吟吟收下,“多谢玖公主。”然后取了一枚红色的绣囊递给她,“这是咱们墨国的习俗,拿了这绣囊便能沾染新人的喜气。”
“那我就沾沾你的喜气,讨个好兆头。”凤玖高兴的接过,小心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冬十抬头,发现坐在一旁的冬十一脸上透着抹抑郁之色,关心的问:“十一,你怎么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冬十一轻摇螓首,勉强挤出一笑,“没事,只是看你就要出嫁了,心里舍不得。”
冬十笑道:“我又不是要嫁到多远的地方,同样都在这大安城里,以后你要是想我,随时都可以来看我,我也会常回来探望你们。”
冬十一起身过去抱了抱她,“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吃的穿的用的你都有了,不缺什么,所以我替你准备了这个。”她从怀里取出一只荷包塞到她手上,“你带过去后,偷偷藏起来,别给其他人知道,万一有什么急用,就可以拿出来应急。”荷包里的银子都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送给这个仅小了她半岁的妹妹当私房钱。
手里握着那只沉甸甸的荷包,冬十眼眶有些湿了,拿来另一枚红色的绣囊塞到她手上,“喏,我把我的喜气也传给你,你呀就别再逞强了,该把握的就要赶紧抓住,免得错过了才后悔莫及。”她话里指的是墨良浚,她真心希望两人能结成良缘。
明白冬十的话意,冬十一默默收下那红色的绣囊,心中五味杂陈。
中秋节前两天,正是冬十出阁之日。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热热闹闹的前来冬府迎娶。
冬十哭哭啼啼的拜别父母,冬宣明与妻女们也跟着她哭成一团,一个个轮流殷殷嘱咐和叮咛,直到吉时已到,这才依依不舍送她上花轿。
墨斯年也过来凑热闹,见冬家人送走了新娘子后,他左顾右盼,似是在找谁。“那个臭丫头呢,怎么没见到人?”
“王爷说的臭丫头是谁?”冬十一眼眶还有些泛红。
“就是那日非要诬赖本王非礼她的那个凶婆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回去后,不时就想起那凶巴巴的臭丫头。
“王爷说的是玖公主,她昨日就走了。”
“她去哪儿?”墨斯年追问。
“回她五皇兄那里去。”
“对喔,本王记得皇兄提过要帮助他们夺回凤国皇位。嘿,这不就有仗可打了吗?我去同皇兄说,让我带兵去帮他们抢回皇位。”话一说完,墨斯年便兴匆匆提步要走。
冬十一急忙拽住他,“王爷,你还要负责科考之事,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唉,那种事太无趣了,还是打仗有趣得多。”他甩开她的手,掉头就走。
冬十一无可奈何的瞪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旋即想到墨斯年这一来谁都不找,就顾着找凤玖,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旋即失笑,觉得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错。
翌日,下了朝后,墨良浚便召见她,告知她墨斯年的事。
“斯年极力争取,因此朕便将帮助玖公主他们夺回皇位之事交由他了。”
“那这科考之事以后要由谁来负责?”她蹙眉问。这事在名义上是由墨斯年主事,她只是辅佐他的副手,如今主事者一走,恐怕会镇不住那些不太愿意配合的朝臣。
“事情泰半是你在做,他在不在倒是无妨,朕会另外再派几个大臣协助你,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可直接来找朕。”墨良浚说道。
“是,微臣告退。”她躬身行完礼,就要退下。
他叫住她,“等等,还有一事,朕已择好了日子,打算两个月后要……”
他话未说完,就被她先一步打断了,“微臣恭喜陛下,微臣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请容微臣先行告退。”语毕,也不等他允许便快步往外走。
她怕若不尽快离开,会在他面前失态,会忍不住想质问他,既然对她有情,为何又要立别的女子为后?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她胸口有股酸意在汹涌的沸腾着,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墨良浚注视着她那近乎逃离的背影,眉峰紧蹙,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她竟连多待片刻都不愿,急切的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