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服务生对看一眼,皆面有难色。
“嘉琦,算了……”夏珞瑶心想她许是喝多了,脾气收不住,才会如此失控,于是温声劝阻。
“小姐,我们一定会负责洋装的清洗费,可是你说要赔件新的,那实在是……”
“我知道你们赔不起。”周嘉琦一脸鄙夷的回道。
此时,其他人也凑了过来,都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他们都很清楚周嘉琦的性子,她平常人模人样的,但只要喝了几杯酒,个性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夏珞瑶感到不解也无法接受,这年头不是连一国之君都能民选了吗?既然早已没有阶级之分,怎么还能这样对待另一个人?
“本小姐也不要你赔了,你让我打两巴掌吧!”周嘉绮恶狠狠的道。
“什……”
两名服务生都以为听错了,一脸错愕。
夏珞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嘉琦一个箭步上前,高举起右手,快速的打了年轻的服务生两个耳光,接着便听到服务生委屈的哭泣声。
周嘉琦得意扬扬的笑看着对方。“以后走路要长眼。”
夏珞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拿出手帕递给正在哭泣的女服务生。
“凡希,你干么啊?”周嘉琦不解的问,口气有点冲。
夏洛瑶慢慢的转过身,神情严肃而冷漠的直视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你在说什么?”周嘉琦一震。
其他人也一样惊讶,谁都知道她们一向是一个鼻孔出气,遇到这种事,夏珞瑶应该会跟周嘉琦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她却出言训斥。
“她已经向你道歉,也承诺要负责,你为何要咄咄逼人,甚至出手打人?”
“凡希……”
“谁不是爹娘辛苦养大的,你何苦这样糟蹋人?”夏珞瑶疾言厉色的道,“做人别做绝了,给自己留条路走吧!别以为你永远都能这么风光,若是哪天别人也这么对你,你是何感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不小了,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有些妃嫔一朝受宠得势就颐指气使,高傲嚣张,对其他失势或是尚未得到皇上恩宠的妃嫔们十分无礼苛刻,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一旦风水轮转失了势,下场可就凄凉了。
这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傻了,谁都料想不到纪凡希会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当众指责好姐妹周嘉琦。
周嘉琦脸上阵青阵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瞪着夏珞瑶,过了好一会儿才气愤难平的道:“凡希,我们是好姐妹,好朋友耶!”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点醒你。”夏珞瑶回道。
周嘉琦恼羞成怒。“你装什么清高啊!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问问其他人,你纪凡希以前是什么样子!”
物以类聚,夏珞瑶的眸光扫过在场众人,大概知道纪凡希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以前肯定是个混帐。”她毫不迟疑的自眨,“若非如此,哪能见惯这么多不平事?”
她这句话不只狠狠打了周嘉琦一耳光,无疑也握了其他人一记。
“纪凡希,我们还要不要当姐妹啊?!”
“悉听尊便,我没意见。”夏珞瑶冷冷的回道。
“你……”周嘉琦颜面无光,羞恼至极。
夏珞瑶转身看着眼泪还未干的女服务生,温柔一笑。“别担心,不会要你赔的,不管要洗要赔,都算我的上,嗯?”
女服务生难掩惊诧的看着她,眼底的忧心害怕霎时不见。
“非常抱歉,扫了大家的兴。”夏珞瑶朝众人弯腰欠身。
“先告辞了。”语罢,她旋身离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周嘉琦及议论纷纷的人们。
“所以很抱歉,可以请你先借我一点钱吗?”夏珞瑶一脸歉然的央求。
赵知行端坐着,两手环抱胸前,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他简直不敢相信向来跟周嘉琦像对连体婴似的她,竟然在趴踢上教训了周嘉琦一顿,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她们从前都觉得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的服务生?!
尽避他不主动八卦,但也听说过周嘉琦不少事,对她这种女人很不以为然,不过他不曾干涉过纪凡希的交友自由,听她说今晚要跟周嘉琦出去时,他还心想她纵然失忆,还是改不了爱玩的天性,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故事。
是的,因为太不真实,让他觉得像个故事,而且与纪凡希无关。
“我不知道那件衣服有多贵,不过听她那么说,应该是那女孩赔不起的。”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一时义愤填膺,就说要负责,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根本没钱……”
赵知行浓眉一蹙。“没钱?你不知道自己有个户头吗?”
“户头?”她抬起头,一脸茫然的望着他。
“你爸妈给了你一笔钱当嫁妆,我每个月也会汇一笔钱给你当生活费,你不知道?”
夏珞瑶愣了一会儿,才怯怯的摇摇头。
“不然你最近的买菜钱是哪来的?”他问。
“从寝室的抽屉里拿的。”她在纪凡希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几张千元钞票,可这几日花着花着也快没了,所以她才要向他开口。
赵知行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又兴味的睇着她。“你失忆的情况太严重了,让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从外太空来的。”
“外太空是……”夏珞瑶一脸迷惑。
“算了。”他懒得跟她解释什么是外太空,因为那一点都不重要。
“总之你有钱,只要用提款卡就能领。”说完,赵知行见她仍面露困惑,不禁皱起眉头。“别告诉我你连提款卡是什么都忘了。”
她尴尬的点点头。“嗯,我不知道。”
“老天。”他倒抽一口气,然后长长一叹。“走吧。”
他起身带着她到她房里找到了存款簿、印章跟提款卡,先让她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为何,以及她户头里有多少钱,接着又带她到附近超商的提款机操作一遍,让她知道她缺钱时可以这样提钱。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当夏珞瑶依照他的指示操作,并拿到钞票时,忍不住兴奋惊叹。
她那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什么奇迹般的神情,教他看了直想笑。
是的,他又想笑了。这几日,他已经忘了是第几次看着她各种奇怪的反应而有想笑的念头。
从前看着她,虽不到面目可憎的地步,却是相看两相厌,可现在看着她,他却总是能发现一些新奇美好的、令人惊叹的……他实在说不上来的东西。
“我可以拿这些钱去赔她的衣服吗?”夏珞瑶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
“钱是你的,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赵知行眉心微蹙。“你根本不必赔她。”
“嗯,是没错,不过……”她甜甜一笑。“我已经承诺会替那个女孩负担赔偿,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唔。”他没多说什么,迳自转身走开。
她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超商。
电动门一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身形圆胖的男孩冲了进来,一头撞上了赵知行。
赵知行被他撞得踉跄,幸好及时一把抓住门边的书报架才没有跌倒。
男孩的母亲跟同行的友人随即赶到,见他是个瘸子,一脸尴尬,连声道歉,“真抱歉,没撞伤你吧?”
那种同情惋惜的眼神赵知行看得多了,他感到懊恼又沮丧,不发一语走了出去。
男童母亲跟友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议论——
“残念捏,帅得跟明星一样,却是残障。”
“老天是公平的。”
这些话,夏珞瑶都听见了,她相信,赵知行也听见了。
她几步赶上走得又急又晃的赵知行,下意识伸出手想搀着他,可是当她的手一碰到他,他突然一个振臂,懊恼的甩开她的手,并转过头狠狠的瞪着她。
夏珞瑶从他眼中看见了夹杂着愤怒的沮丧,他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气老天,她的心一抽,难过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但她知道不行,因为她的眼泪只会更伤害他,他会以为她是在可怜他——
“别在意,刚才的……”
“你知道什么?!”赵知行因受挫而感到愤怒,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你知道我的感觉吗?!”
“你的脚伤并不严重,你甚至不必拄着拐杖。”她仍试图安慰道。
“我瘸了之后,你便吵着要离婚,你忘了吗?”他冷冷一笑,眸光满是挫折及受伤。
“我忘了。”夏珞瑶直视着他。“但我知道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的。”
迎上她坚定的眸子,赵知行的心一撼,因为他感觉得到,她是真心的。
她失忆了,所以忘了她曾经嫌弃他的残缺,但若有一天她恢复记忆了呢,会不会又……不知怎地,他竟因此感到惶恐。
转过身,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透过张南卿的帮忙,夏珞瑶找到了赵知行的主治医生,并从医生那儿获知许多关于他脚伤的讯息。
医生教她如何判读X光片,并和她分享许多相关的医学知识。
她自小习医,懂得许多古老的疗法及医理,古今中西,融会贯通,她相信一定能找出让赵知行痊愈的法子。
张南卿看她如今这般关心赵知行,又突然懂得这么多医理,既震惊又欢喜。
女儿是她生的、她养的、她惯的,女儿那幼稚跋扈、我行我素又自私自利的性情,曾让身为母亲的她伤透脑筋,甚至觉得愧对亲家及女婿。
可因为一场意外,老天仿佛重新给了她一个女儿。
她得说这是神迹,是恩典,而她衷心希望,这样的奇迹能一直持续下去,纵使有天女儿恢复记忆,个性也不会变回以前那样。
这天,张南卿带着女儿到自家的餐厅吃午餐。
纪氏庄园的菜色是道地的江浙菜,深受许多老饕及美食家的喜爱及推崇。
纪丰国的母亲做得一手好菜,张南卿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嫁进纪家、跟在婆婆身边学做了十年的菜,不只将婆婆的手艺全数吸收,还自己开发一些新菜色。
纪氏庄园的厨师全数经过她亲自面试及训练,如今她已退居管理职,只有偶尔技痒才会施展一番。
“好好吃。”夏珞瑶边吃边赞美,一脸满足。
许是小时候吃多了,吃腻了,女儿后来偏好西餐,不只不上自家馆子吃饭,就连回娘家也不太吃她特地准备的饭菜,现在看女儿吃得津津有味,她着实难掩欣喜。
“真的吗?”张南卿问。
“嗯,这干贝白菜心好鲜。”
夏珞瑶在宫中多年,又得皇太后恩宠,自是看了也吃了不少南北佳肴,皇太后偏爱江浙菜,因此她对江浙菜懂得不少。
“香菇醉鸡也很好吃,东坡清蒸骗鱼也很道地……”她看着桌上的菜肴,一道道细数着,“这是宁式鳝糊吧?不过这道炒三泥油了点,若是油少些,吃起来会更顺口。”
张南卿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儿。“妈妈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夏珞瑶突地一怔,不知如何回应。
“你从前不爱吃江浙菜,既不识得这些菜式,也从来没兴趣知道的。”张南卿又惊又喜。“可你现在反倒……”
“可能是因为失忆,封闭了一些什么,却也开启了一些什么吧。”
这几天,她学会用电脑,还会上网查资料,当然,她浏览的都是一些医学方面的网页及网站。
“脑子是很精细的东西,活了一辈子却未能使用开发的部分多过于正在使用的,也许我在生死交关之际,脑子开窍了,以前接触过的、看过的,如今突然想起来了。”
张南卿眼泛泪光,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感谢老天给了妈妈一个全新的你。”
看张南卿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模样,夏珞瑶不知怎地有点难过,若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应该会很伤心吧?
前一世的她总是被爹娘牺牲,加上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身边,父母对她的爱远远不及其他兄弟姐妹,她不是怨,只不过有时午夜梦回,还是难免惆怅。
可纪凡希有如此富贵的出身,还有这么疼爱她的父母,却不懂得珍惜。人便是如此,拥有得越多,越是不懂满足,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方知拥有是多么幸福之事。
如今她寄宿于纪凡希的身,她便会回应张南卿那满满的母爱。
她反握住张南卿的手。“妈,我以后会好好做人,不会让您失望的。”
张南卿微怔,然后欣慰一笑,意有所指的道:“你是该好好做人,你跟知行结婚都快三年了……”
夏珞瑶一时没听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张南卿悄声道:“知行再怎么说都是赵家的长孙,怎能无后?虽然你公婆都在法国,天高皇帝远也不管你们小俩口怎么过日子,但你的肚皮总不能一直没动静吧?”
听到这儿,夏珞瑶才知道此做人非彼做人,顿时满脸羞红。“你现在跟知行不是处得不错吗?”
张南卿续道:“打铁趁热,好好培养感情,赵家老爷子年纪大了,谁都知道他盼着的是知行有后。”
夏珞瑶只能尴尬一笑。
前世她与齐世文虽彼此恋慕,但凡事止乎于礼,也仅仅只是握过手罢了。如今齐世文已忘尽前世之事,又与纪凡希感情不睦,至今分房,别说做人了,他们就连一起做块糕都有困难。
再说,前几天在超商发生了那件事后,赵知行就一直闹别扭,不说话便罢,甚至连眼神都不跟她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