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宁甫打开门便闻到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烧焦味,她连鞋子也没月兑掉便冲进厨房,只见宋荔晨神情呆滞地站在一角,锅子则不断冒烟。
她匆忙关掉炉火,出声叫唤:“小晨?”
“呃……?”宋荔晨陡地回过神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一时出神了……”
离开了餐厅以后,她如常地回来做饭,脑海内却不断地重复刚才的情景,以为平静下来的心脏倏地疯狂地跳动,竟连指尖也跟着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她惨白的脸色令夏宁担心不已。“该不会……胡定维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事吧?”
早知如此,她便该丢下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生意没了就没了,那些因为忌惮权势而取消合作的公司,她也不屑跟他们来往,何况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忙不过来,减少一下工作量也不错。她明明都想好了,怎么又为了公事任由宋荔晨独自面对胡定维呢?
宋荔晨摇头。“没事,定维……他没有对我做出什么,只是……我只是……”
她顿住了,不晓得如何说明。
“只是什么?”她这副\yu\言又止的模样,令夏宁的心脏提得高高的,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怎么了?”
“没事!”宋荔晨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跟他说清楚,所以……什么事都解决了。”
经过刚才的对话,胡定维应该明白她是不可能回头了。她的确渴望能跟他相守,但是也看清楚自己没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因此只好离开。
“那……那样就好。”夏宁当然看出她舍不得,然而这是她的决定,旁人也不好加入太多意见。
反正,她也觉得应该给胡定维多一点磨难,让他知道老婆是要疼惜的,而不是摆放在家中当一件装饰品。
宋荔晨为心中升起的一丝失落感到诧异,她原以为夏宁会追问过程,但她仅仅响应一句,反倒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希望有人阻止这个决定?当初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她才决定要离婚吗?怎么现在她竟然生出淡淡的反悔?
小晨,我爱你。
耳畔掠过他的嗓音,当中掺杂着焦急,她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如何维持平静的表情离去。这些话,要是他能早点跟她说该有多好?哪怕只是为了令她安心而撒谎,她都能死心塌地继续守下去。
但,如今她已看清事实也想开了,不希望阻碍他得到幸福的机会。
包何况,他大概是因为孩子的关系才决心与她和好吧。宋荔晨黯然地想,对他来说,真正想要的是孩子。
而她,只不过是恰巧怀上他的孩子。
“真的没事?”夏宁始终放心不下。“你脸色真的很不好,别忙了,快点去睡觉,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不如去医院检查吧。”
宋荔晨再次摇头。“没事,我洗好锅子就去睡。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律师事务所……真的没问题吗?”
她对夏宁深感抱歉,要不是因为她的关系,也不致于牵扯出这么多麻烦事。
或许……她应该离开。
“想也别想!”夏宁猜到她的想法,迅速开口。“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既然已经跟他一刀两断,就不要再让心思纠缠在这些事情上头了,你现在要好好照顾身体,知道吗?锅子我来洗就好。”
“嗯。”夏宁的体贴让她满心感动。“谢谢。”
“你呀,给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宝宝就好,我等着拿来玩呢。”夏宁笑着眨眨眼。
宋荔晨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宝宝才不是玩具啦。”
在夏宁的监督下,宋荔晨乖乖上床休息。只是……尽避两眼紧闭,她却未能入眠,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胡定维拚命向她解释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那样的表情,脸上净是慌乱与忧虑。
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可以完美的处理好,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够牵扯出他的真实情绪……然而先前在餐厅谈话时,他的表现却像是近来发生的一切全都超出他的预期,让他再也难以维持惯常的神情。
难道……他还不肯接受他们离婚这个事实?
不可能!
她迅速否定,以他的魅力,要找一个配得上他的女人根本是易如反掌,她相信不管对方是谁,都比她有能力让他得到幸福。
两手环住肮部,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
胡定维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回到家。
室内空荡荡的,太过安静的环境引发了耳鸣,令他不适地蹙起眉头。
他……从不知道只有一个人的家……会是这样子的安静。
寂静得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空间,有种飘浮于半空中的感觉……这就是宋荔晨一直以来在这儿等待他的感受?
当他以为自己正在全力为将来打拚的时候,她都承受着这样的寂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稍早之前,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做……这种被摒除在外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既然无法成为你的倚靠,便应该放手……他从不认为她是个负累,反之,她是他拚命工作的动力,他只是希望她能安然待在由他亲手打造的堡垒内,他会为她遮风挡雨,让她像个小鲍主永远幸福快乐。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将她完全隔绝于社会的黑暗面之外,让她的生活只围绕着他打转,以他为重心;他以为她乐于担当这样的角色,然而……她却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说觉得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距离,而且不断地增加,任凭她如何努力,都走不进他的世界……
事实上,她不需要努力走进他的世界,因为他的世界本来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为了她,无论如何辛苦他都毫不在意,因为他相信身后永远有她温柔的守候,只要他回过头,便能看到她的笑脸。
他以为就算不开口,她也会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她一定认为他对这段婚姻爱理不理,以为他根本不重视她,所以才会轻易相信严铃的说词。
可笑的是,他对此全然不知情,执意认定她小题大作,为了一点小事吵着要离婚,于是在盛怒之下签署了离婚协议书。后来,更演变成他误会她背叛了自己,继而伤害了她。
他怎么会愚蠢得看不清状况?
他的自以为是,才是导致他们离婚的元凶。他忽视她的感受,从来没有留意到她为了这段婚姻心力交瘁,还不断地步步进逼,一再要求她包容他的自私与任性,却始终吝惜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就算他对她的爱恋有多深浓,要是她根本不曾发现,那有什么意义?不说出口的爱,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胡定维倒在沙发上,以手臂盖着双眼,为自己的愚不可及感到懊悔。要是他早一点知道她是如此的不安,他会竭尽所能让她了解他有多么喜欢她,喜欢到要是没有她的话,他必定会死掉的地步。
与她分开的一个多月,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为了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想她,他几乎是以公司为家,然而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依然不断地窜进脑海,每当想到自己遭到她抛弃,他就难受得恨不得要撕碎她!在知道她竟然怀孕的时候,更对她百般进逼,硬是要将无处发泄的怒火统统往她身上倾倒。
他的举动,一定吓坏她了。
从她面对他时苍白的脸色来看,他一定被视作洪水猛兽。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容许她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便能对症下药,他绝不成为她人生中的过客,仅仅得到一个“前夫”的称号!
一夜无眠至天亮,宋荔晨浑身酸痛,喉头深处仿佛有什么在搔痒一般,身体忽冷忽热的,然而她还是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班,诧异于不少同事已经比她先到公司了,而且全都一副紧张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手袋后询问一旁的同事。
“听说昨晚有个大人物找文先生,要委托我们公司查账,还约好今天早上前来洽谈,所以我们大清早便得先来准备。”同事好心的解答。
“是这样呀。”开始感到头痛的她虚应一声,眼见一名同事自会议室步出来,随即上前。“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因为她不时要请假,所以对同事们总有一份歉意,就算她不懂的事情还很多,仍希望可以帮上忙。
“泡三杯咖啡。”同事说。
“嗯。”她点点头,走进茶水间冲泡咖啡。
数分钟后,宋荔晨端着托盘,往会议室走去。敲了敲门,在得到里头的人应允后,她才腾出一手推开门,脸上柔柔的微笑在看到室内某人时迅速凝住,就连托盘也拿不稳,还好有一只大手及时帮她捧住。尽避如此,还是有不少咖啡溢出,弄脏了大手主人的雪白衣袖。
“有没有烫伤?”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胡定维没有理会弄脏的衣袖,握住她两手仔细审视,深怕她受伤了。
“没……没事。”她急忙抽回手,但他灼人的体温像烙印一般刻于掌心,并慢慢地传至心坎,令心脏疯狂地抽动。
“小晨?”文华乐上前询问。“真的没事?”
“呃?”她回过神来,尴尬一笑,摇了摇头。“真的没事,这、这位先生……衣服弄脏了,对不起!”
胡定维两眸微眯,因为听见文华乐亲昵地叫唤她,而他得到的只有“这位先生”如此疏离的称谓,不悦之情瞬间涌上胸口,但是他隐忍着不发作,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没有立场去责备她。
要是一不小心令她更感到失望,他便连这最后的挽回机会也失去了。
昨晚跟她谈过之后,他思考了许久,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对于自己当日的冲动更是后悔不已。为了追回她,他只好耍点小手段,向古昊书提出将集团旗下某家子公司的查账事宜交予文华乐的事务所负责,以便换取接近宋荔晨的机会。知道事情始末的古昊书没有反对,甚至告诉他严铃将于下个月调往美国的分公司工作。
对此,他不置可否,却也认为这是最妥当的做法。
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令宋荔晨回心转意更为重要。于是当一切准备就绪,他片刻也不能等待便前来她现在工作的会计师事务所。
“没关系,只是沾了少许咖啡。”胡定维看也没看衣袖一眼,专注地凝视着她,压抑住哀模她脸庞的冲动,她双颊染上的一层淡红色,令他的心不住地收缩。
才十几个小时不见,为什么她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些?他心疼地想。
宋荔晨被他盯得极为不好意思,她稍微别开脸,朝文华乐说:“文先生,我……我回去工作了。”说完,她迅速旋身离开会议室。
望着她的背影,胡定维及时压抑住伸手揽住她纤腰的冲动,继续谈正事。
会议室外,已返回座位的宋荔晨紧张得险些透不过气来,一手撑于桌面,一手捂住胸口,频频喘着气。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他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工作?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只要一通电话就能调查得钜细靡遗吧?
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是新的报复方式吗?他想跟她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越想,她越是无法按捺爬满心窝的颤栗,回首望一眼仍然紧闭的会议室门扉,心脏益发往下沉。
她勉强打起精神工作,即使有点忙不过来,还是分神留意会议室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