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湘云醒后,想起那蒙面黑衣人自毁容貌的情景,仍心有佘悸。
“这人肯定对主子非常忠心。”神情恍惚的她喃喃道,“要不,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御风扬坐在床边,搂着她,不舍的道:“别想那些,养好身子要紧。”揪出幕后主使者是必要之事,但她的身子更重要,还好这回有刘大夫同行,且她天天喝药,病情控制得宜,当时哮喘发作得并不太严重,倒是被严重惊吓。
“那个蒙面黑衣人呢?”她心急的问,这事攸关他的安危,她怎能不想。
他看她一眼不想和她谈论,但她突然坐直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你看,我好得很。”她轻握着他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风扬,你告诉我嘛,我不怕了,真的,而且我很替你担心,万一又有人来行刺。
拗不过她,他拍拍她的手,苦笑,眼底充满溺爱道:“好,我告诉你。”他搂着她,让甫转醒的她靠在他胸瞠上,把前一刻黑虎回报的消息,转述给她听。
“那个蒙面人自毁容貌之后便咬舌自尽了,显然早做了准备,计划失败就立刻断绝所有可查的蛛丝马迹。”
她掩嘴惊呼,“又毁容,又咬舌自尽……”她忽地问:“他站的地方是客栈的二楼吧?客栈的人不认得他?”
“拜本王所赐,本王来之前县令巳下令客栈二楼不许有人进入,就是怕有人居高临下,图谋刺杀本王。”他自我解嘲,“客栈的人压根不知有人闯进二楼,不过可以确定他不是楼下用餐的客人“我瞧他武功极高,要无声无息进人二楼也不是难事……”
他认同的点头。
“风扬,你有没有猜到幕后主使者可能是谁?”仰望他,她眼底透露担忧。轻抚她的脸。
他面露歉意,摇头,“别多想,这事交给官府去查。”他摇头的原因是,他自知自己作风强硬,得罪的高官贵胄不计其数,要猜测蒙面黑衣人是受何人指使,犹如大海捞针。
因为他,害她一同陷入危险,还好最后他赶得及护住她,没让她受伤,要不,自责再多也柱然。
“可是凶手都巳经死了,连面容都毁了,要查谈何容易……”她喃喃低语,突然脑海由闪过张脸孔,立刻惊呼,“风扬,快,给我纸笔!”
见她一副突有所悟的模样,他不明所以的问:“做什么?”
她情绪激动的说:“我有看到那凶手的脸,他从客栈二楼跳下时,蒙面的黑布滑了下来,虽然他很快就拉好,但我看到了。”她噻着,“我吓糊涂了,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快点给我纸笔,趁我印象还清晰时赶紧把他的脸画下来,也许对追查幕后主使者会有点帮助。”
“我相信一定会有帮助!”
她所言之事令人振奋,他速速唤人取来纸笔,担心她太累,他还陪在一旁为她递茶水,夫妻恩爱之情显露无遗,温家舅父母来到房门口前看到,乐呵呵地笑着走开,端茶水点心的温家丫鬟也羞笑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温家上上下下皆知王爷疼爱夫人,非但亲守床边等她醒来,还贴心陪画,好夫君的形象从温家一路传谝佑安县城大街小巷。
瓶湘云绘出凶手画像后,案情立即水落石出,因画中人正是前县令高云的义子高达,佑安县城内大部分的人都认识,现任县令王咏立即下令逮捕正欲举家搬离佑安县的高云。
被逮后,高云不发一语,不承认不喊冤,即便用刑也还是不吐实。
在白天那场混乱中躲得比谁都快、险被摘掉乌纱幅的王咏只好硬着头皮向摄政王求助。
担心夜长梦多,也为了早点查出真相,不让瓶湘云与他一同身陷危机中,御风扬连夜升堂审案。
被柙到公堂的高云一看到摄政王亲审,起初吓得腿软跪地,随后兴许想到自己老命休矣,便一副豁出去的神态,坦诚不讳道:“没错,主谋就是我!”
御风扬厉瞪着堂下之人,惊堂木一拍,喝问道:“大胆高云,为何要派你义子刺杀本王?”
斑云冷笑了声,随即脸色一变,气愤不平地控诉了老半天,一吐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怨气。
听了高云一长串的控诉后,御风扬终于想起来,大约三年前,佑安县临海堤防溃堤,海水倒灌,当时百姓死伤近千人,朝廷拨了十万两银筑堤,可高云竟私吞款项,派人随便做一做草率交差了事,隔年,海水又倒灌,百姓再度死伤无敌,但高云非但无反省之心,还食髓知味,想让朝廷再拨款下来。
当时,他觉得这是攸关百姓性命之事,定要严加审查,遂亲自带着几名在水利筑堤上见长的官员亲赴佑安勘察。
看到不堪一击的堤防,众官员皆摇头叹气,口径一致,皆称工程偷工减料太严重,才会导致完工不到一年的堤防再度溃堤。
当下,他立刻下令严查此事,发现贪污者不只高云一人,牵涉县中的高官竟有数十人之多,当时,他向皇上主张这事要严惩不得轻饶,许是先一步得知消息,高云为保乌纱帽,短短几天内补回六万两银,并保证剩余不足的金额日后会再补全。
他没收了那六万两银,挪作修筑堤防的费用,念高云有悔意,只请皇上罢了他县令一职,未取他项上人头,御风扬自认巳对他做了最大宽容,未料,他竟因此事对他怀恨至今!“御风扬,你以为你可以一辈子操控皇上,当幕后君王?哼,皇上巳不再是幼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事事听从你这个摄政王的意见。”
“大、大胆高云!”站在一旁的王咏戳指怒目,大喝着。“来人,掌嘴!”
御风扬并未阻挡,虽眼里燃着怒火,可理智并未丧失,一个前县令在缴出了六万两银后没倾家荡产,反而还能坐拥大宅,更胆敢在他面前说这些大不敬之语,若不是豁出去命不要了,就是……背后有人撑腰。
当初的贪污事件因太后极力阻止,并未真正查到最上层,而若依他掌握的证据再查下去,那个最上层的人,应当就是胡丞相。
他知道朝中最不满他掌权的就是胡丞相,近年来,胡丞相更极力煽动太后和皇上无须事事听从他的意见。
—直以来,他尽心尽力辅佐皇上,未曾有篡位野心,且如今皇上巳成年,本就该亲理朝政,他至今犹殷切插手处理国事,只是不放心胡丞相这等虎狼之辈。
只可惜太后和皇上近年来颇倚重胡丞相,由太后包庇胡丞相贪污事,足见她有多看重胡丞相,他若想拔除对方,恐非易事。
“王咏,你胆敢再对我用刑!”原气得咬牙切齿的高云陡地嗤之以鼻,“等着瞧,像你这种贪生怕死之辈,不出两日,这摄政王定会摘取你的项上人头,若是不然,我复职之时也会……”察觉自己不小心说溜嘴,高云立即噤声。
“你复职之时?”听他的口气,御风扬更加确定他背后有高官撑腰。
在朝中,能让死棋复活的,除了太后、皇上以及他之外,大概就属胡丞相有此等能耐。
太后和皇上自然不会为一个贪污的小辟背书,会积极这么做的,当然就是一心想扳倒他的胡丞相,他极需有自己的势力,大自重臣小至县令,自己人越多越好。
这事自然不能点破,只是这高云沉不住气,三两句话就露底。
他猜测,这会胡丞相定巳得知高云派义子刺杀他一事失败,这个无法无天的高云竟天真的以为胡丞相会极力护住他的狗命?“高云,你若真想复职,就去求阎罗王吧!”御风扬厉瞪他,惊堂木一拍,喝道:“让他画押,即刻行刑,拖出去斩了!”
斑云一听,愕然的看着他,直到手被拉着画押,他才惊觉自己老命真的要不保了!
“不,我不画押,我……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诌的!不是我派高、高达去刺杀王爷……”他瘫软跪地,惧悔自己为了吐一口怨气,逞一时之炔,将真相全盘托出,见摄政王真要斩了他,吓得语无伦次,拼命叩头求饶,“王爷,饶命啊,我真没让高达暗杀你,你不能未审先判,给、再多给我两天时间……不,多给我两天……”
“未审先判?那本王此刻坐在公堂之上是为何?”御风扬冷冷道:“多给你两日,两日后便能不死?”
“对、对……不、不,总、总是要调查清楚,不能冤柱我……”
“调查清楚?还有本王没调查清楚的内幕?”御风扬怒道:“高云,你派人行刺本王,可知你犯的是滔天死罪,即便皇上也无法说情,你还指望谁帮你出面?谁会笨得和必死无疑的人沾上边,本王想,你心由认定会保你之人,此刻对你应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你、你再给我多、多两日的时间……”
说白让他死得瞑目点,御风扬铁面无情的拍落惊堂木,斩令牌腾空而坠的同时,他厉喝了声,“斩!”
见斩令牌落在眼前,事情巳无转回余地,高云颓丧的几乎瘫倒在地,两眼空洞茫然,直到两名衙役欲架走他,他才突然发病似的大笑——“御风扬,你会有报应的……不,你早就得到报应了!炳哈哈,从你迎娶瓶湘云那一刻起,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摄政王,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闻言,他立即拍桌起身,“等等,放开他!”
—听他提到妻子,御风扬急急来到他面前,怒问:“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似乎嗅到一丝苟话希望,在生命攸关之际的高云可学乖了,他沉住气,拿这当交换条件,“你、你收回斩令,我便告诉你。”
御风扬厉瞪他,陡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说!”
“我、我不说。”横竖是死,高云拿命一搏,赌上一赌,“除非你答应我……”
御风扬松开手,高云以为他答应自己提的交换条件了,正暗吁口气,未料,御风扬只是冷冷下令,“拖出去斩了!”
他御风扬向来最讨厌,也绝不容许别人跟他讨价还价。
“是。”
愕然的看看御风扬,被架离前,高云突然又发疯的大喊,“御风扬,你以为你这个摄政王当得很威风吗?你早就沦为群臣间茶余饭后的笑柄!因为你娶到一个……”
御风扬背对着门,肃着一张脸,见高云一直在胡言乱语,王咏立即用眼神示意,衙役马上拿东西塞住斑云的嘴,免得他胡诌惹恼摄政王,连带让他也遭殃。
连夜审判处决高云后,御风扬的心情便十分纷乱,倒不是因为斩了高云的缘故,不管胡丞相保不保高云,他都会判斩立决,一来吓阻其他想暗杀他之人,让其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他也要让胡丞相知道,即便是他胡丞相力保之人,他御风扬也照斩不误!
照理,斩了一名胡党之人,他该欣喜才是,可非但没有,心口反倒沉甸甸的,他知道心头那纷乱情绪源自高云说的话——“从你迎娶瓶湘云那一刻起,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摄政王。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早就沦为群臣间茶余饭后的笑柄,因为你娶到一个……”
斑云言下之意是他娶了湘云,便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两手背在身后,屏退侍卫,他独自一人在温家大室外低头踱步,冷静思考,当初皇上指婚,他没多考虑便答应,原因之一是,他娶谁都无所调,既然皇上好意指婚,他领旨便是,另个原因是他在朝中听到些耳语,说皇上担心他为了扩张势力,会在王公贵族中挑一选名未出阁的千金当继室,以便结成更庞大的势力,所以皇上才会先下手为强,挑一名才貌兼备的平民赐婚,为了强除皇上心头疑虑,他更是得答应婚事。
他猜想是自己向来给人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傲慢印象,所以那些爱嚼舌根的高官大臣,才会视他娶了一名平民女为大笑话,加上湘云又有哮喘……所谓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应当是这样吧?
嘴角上扬,他轻笑了声,若真如此那些无用的高官大臣也太小觑他了,他对不在意自己娶的是贵族千金或是平民之女,他娶到湘云,宛若拾得珍宝,他们两人情深恩爱,这就够了!他也真是,一个前县令在临死前的胡言乱语也能扰他心头闷乱……欸,只能说他太爱湘云,太在乎和她有关的一切。
想通了,心头豁然开朗,他正打算进去陪娇妻,抬头,瞥见温家大门,脑内陡地浮现迎亲当天的画面,忆及迎亲日,自然又联想到她在喜轿内自杀一事……
心一突,他脚步顿住,这个谜团至今未解,当她服毒自杀一事没对外公布,也未通知温家二老,先前他们到王府探望湘云时,他忙着国事未多招呼他们,这回他亲自来温家,二老自是欢迎,也对他们夫妻恩爱感到无比欣慰,只是他总觉得有时他们似乎害怕和他打照面,有点刻意躲避,起初他以为是他神情太严肃,加上摄政王的身分令他们畏惧,但现下细想,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怕他追问,是以能避就避?正当心中揣测之际,突觉有人靠近,他大声喝道:“谁!”
他一喊,一直守在门里不敢真离去的黑虎立即拔刀冲出,只听见小春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
御风扬定睛细看,眼前两个用花布包头蒙面的,一个是小春,另一个是……“湘云?”
他蹙眉看着拉下黑布露出脸的妻子。
“夫人。”见是她,黑虎忙不迭收回指向她们的刀,并退至主子身后。
“王爷。”小春心虚的低着头。
“这么晚了,你们怎会……从外头回来?”御风扬内心有些狐疑,但更多的是惊惶和担心,这么晚了她们主仆两竟在外游荡,尤莫今晚他夜更高云,万一高云有其他同伙,让他们撞见她在外头,岂不见犹心喜的将她抓了要胁他!
他回头怒责,“黑虎,我不是命你派人严守屋里屋外?”夜审高云时他让黑虎跟随,其佘的侍卫全在温家留守,没想到他的妻子居然还能溜出去。
“是属下失职。”
“不关黑虎的事,是我……”瓶湘云一副难为情样,语声顿了顿,和他交换了个眼神。
会意后,他立刻下令,“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