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想都没想到,一踏进邻居的家门口,就被个妇人拿桶子泼水,她的裙角都湿了,她只庆幸装甜甜圈的篮子是绣儿拿着的,没淋到水。
“杨大嫂,你是故意泼我们水的吗?”绣儿气不过的想向前理论。
吴婉瑀按住绣儿的肩膀,朝她摇头要她忍下,然后从她手上的篮子里取出一份用油纸包好的东西,走向妇人,朝妇人摊开油纸,露出三种口味的甜甜圈。
“杨大嫂,这是我亲手做的甜甜圈,是用面团炸的甜食,我们过两天要到市集摆摊,想请你试试味道。”吴婉瑀和颜悦色,希望能让人感受到她的诚意。
杨大嫂一脸狐疑的望着和善的她,眉头打了结,喃喃道:“阿桂婶说她家那口子救起你后,你就变得很古怪,像是失了记忆,脑袋坏了……”
吴婉瑀毫不在乎被说脑袋坏了,还谦虚有礼的道:“是的,我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过去我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原谅我。”
听到这句话,杨大嫂的表情更惊异了,用着像是在看奇珍异兽的表情看着她,然后从鼻子哼气道:“别装了,你这恶毒刻薄的女人会转性我才不信!你肯定在那个叫甜什么圈的甜食里下毒,我不会上当的!”
她下毒?吴婉瑀急澄清,“我没有下毒,这是用面粉、糖粉、花生和红豆做的……”
“滚!我不吃你做的东西,再不滚我就要泼水了!”杨大嫂朝她龇牙咧嘴恫吓道。
吴婉瑀无奈道:“杨大嫂,请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下毒,我们好好谈谈吧,别伤了和气……”
她说什么?要跟自己好好谈,别伤了和气?还真是见鬼了,这女人一定有阴谋!杨大嫂一言不发的冷着脸往后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砰的一声关上门。
吴婉瑀无奈瞪着木门,绣儿忍着怒气,主仆俩都没说话。
“好香……”
吴婉瑀听到有道稚女敕的声音响起,侧过头,只见有个小女孩正盯着她手上的甜甜圈看,嘴角像快流出口水似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绣儿悄声道:“那是杨大嫂的小女儿铃铃。”
原来是杨大嫂的女儿。她最喜欢小孩子了,随即冲着小女孩微笑道:“铃铃,想吃甜甜圈吗?”
虽然小女孩不知道甜甜圈是什么,仍腼的点点头。
吴婉瑀连忙递给她一块,只见小女孩马上吃了起来,双颊鼓鼓的,模样可爱,教她的心都酥软了。“好吃吗?”
小女孩猛点头,像是好吃到无暇说话。
咿呀—吴婉瑀听到开门声,朝木门望去,就见杨大嫂狠瞪着她,像是想在她身上瞪出两个窟窿,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挤出笑容。
“杨大嫂……”
吴婉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杨大嫂就飞快将女儿手上的甜甜圈扔掷在地上,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儿,朝吴婉瑀警告道:“要是我女儿吃出毛病,我绝不饶你!”
砰!又是大力的关上门。
看着吃了一半,被扔到地上的甜甜圈,吴婉瑀的神情有些沮丧。
绣儿终于忍不下了,指着木门大骂,“这个杨大嫂也太过分了,小姐改变了那么多,还诚恳的向她道歉,她居然那么对你……小姐,你不能任她欺压啊!”
以前的小姐高傲刚烈,她挡都挡不了,现在的小姐却骂不还口,脾气好得不得了,她都看得快气死了!
“我讨厌吵架。”吴婉瑀敛下眸,微启唇道。
她爸妈是在双亲的反对下私奔结婚的,婚前爱得轰轰烈烈,但婚后常为了钱三天两头吵架,吵得惊天动地,数度引来邻居报警,警察来关切,而她只能害怕的捂着耳朵躲在房间哭。
一直到她大二,他们还是整日吵,甚至在参加喜宴回来的途中,因在车上吵架而撞上护栏死亡。当时妈妈正好打电话给她,她听到电话彼端两人在吵架……
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她讨厌听到争吵声,她害怕有人拉开嗓门对她吼,她有时会想,如果当年她不要那么执着,就让爸妈离婚,别为了她彼此忍耐,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此后她的脾气更好了,无论遇上多大的冲突,她都会先退一步,她相信,只要自己退一步,双方就能心平气和的交谈,不再有纷争。
“小姐……”绣儿错愕望着她,这绝对是失去记忆前的小姐不可能说的话。
“放心,我没关系的,她们本来就不可能马上接受我……”吴婉瑀苦笑,捡起甜甜圈,用帕子擦了擦,“只是,浪费了食物总是不好……”
她抬起头,眼角余光像瞥到什么,弯起笑容,快步往前走。
“小姐,你要去哪里……”绣儿跟着走,瞧见她家小姐正在接近隔壁养的小花狗时,颇为讶异。小姐一向讨厌狗的,看到狗都避而远之,但小姐现在竟蹲在小狈面前,还模了模它的头,喂它吃剩下的甜甜圈。
“小姐,你、你模狗……”
“它好可爱。”除了小孩外,吴婉瑀也很爱小动物,看到毛茸茸的动物都会忍不住想抱。
可爱?“小姐,你以前不喜欢狗的……”绣儿困惑道。
“这样吗?那我现在变喜欢了。”吴婉瑀又模了模狗儿的头,和狗儿玩了一会儿,忽向绣儿道:“绣儿,我们再努力看看吧!”
她笑得很甜很温柔,彷佛刚刚所受到的挫折都在这只小狈身上获得疗愈。
只是,无论吴婉瑀多么致力于敦亲睦邻,还是会受到村民的白眼和谩骂,还有人恶毒的说她疯了,才会变了个人,只有几个受不了甜食诱惑的小孩会瞒着大人偷偷接过甜甜圈。
没多久,她们正式在市集上摆了摊开卖,吴婉瑀还举办了买五送一的活动,原本有想尝鲜的客人上门,评价也不错,但后来有村民认出她来,大声嚷嚷她的名字后,她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只有寥寥几个人上门买,其中还有看她貌美想揩油的,一整天下来卖不了多少。
“小姐,今天又剩好多……”绣儿愁眉苦脸道。
吴婉瑀当然也会沮丧,但想起提议要卖甜圈圈的人是自己,她便要自己振作起来。“绣儿,你该开心的,这些都是你的宵夜呢。”她朝绣儿眨眼道。
绣儿原本要哭了,又被逗得笑出声。
两人推着小推车回到家,绣儿到厨房烧柴,想煮个咸粥吃,吴婉瑀则在院子检查她种的青菜有没有生虫。为了节省开支,她便在自家门口种了多样青菜。
冷不防地,她感觉到有人在背后偷看她,她转过身,竟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在竹篱外望着她。
这是哪家的小孩?长得也太可爱了,唇红齿白、粉妆玉琢的!
吴婉瑀拉开竹篱,弯下腰,亲切的朝他问道:“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原本用带着渴望的目光看她,一看到她朝他露出温柔可掬的笑容,反倒露出了呆滞样。
“啊,对了,我去拿甜甜圈给你吃!”吴婉瑀说完,转身到屋子里拿出一个卖剩的甜甜圈递给他。
小男孩盯了眼手上的甜甜圈,又盯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透着受宠若惊。
“很好吃的,吃吃看吧。”吴婉瑀鼓励他道。
小男孩试吃了一口,盯着她看一会儿,又吃了一口,双颊红扑扑的,像是很开心。
见状,吴婉瑀的心都软了,好想抱抱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神情一怔,“晋儿……”
“晋儿吗?真好听。”她模了模他的头,看他不吃了,微笑问道:“渴了吗?我去拿水给你喝……”
小男孩的眸底闪过焦急,稚女敕的声音带有恐惧。“娘,我是晋儿啊!”
“你叫我娘?”吴婉瑀纳闷了,但她还是很有耐心地道:“晋儿,我不是你娘喔,你住哪里,我送你回……”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小男孩那双漂亮的大眼蓄满了眼泪,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但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想开口问,小男孩已经扔了手上的甜甜圈跑走。
“慢着……”她想追上,但他一下子就跑远了,她只好顿下脚步。
“小姐,他是世孙啊!”
绣儿的声音在吴婉瑀背后响起,她踏出大门时刚好目睹这幕,她万万没想到世孙会来,又刚好被失去记忆的小姐撞上,还听到小姐说了身为娘亲最不应该说的话。
吴婉瑀转过身,眼睛对上绣儿,困惑道:“世孙?”
绣儿满是懊悔道:“对不起,小姐,我忘了对你说,你跟世子爷有个五岁女的儿子,方才那个孩子就是你儿子!”
滂沱大雨连下了几日,空气带着极重的湿寒之气。
一辆豪华马车冒雨急驶,一刻后,抵达了王府大门口,个二十七、八岁面如冠玉却面无表情的男人踏出了马车,身深蓝锦袍衬出他宽阔的肩及高大挺拔的身躯。
他是谨王爷之子卫廷琛,因深受当今圣上重用,时常被委以秘密任务,这次他是连夜赶完工作,才得以进家门。
他下马车,便步伐极快的踏入大门,在他后头替他撑伞的家奴差点赶不上,弯过长长的回廊,卫廷琛往儿子的房间快步走去。
抵达房间后,待卫跟家奴留守在外,卫廷琛推门而入,女乃娘见到他,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欲朝他跪下膝盖行礼,他挥手要她免礼,直接了当地问道:“晋儿现在如何了?”
女乃娘无奈的摇摇头,“世孙还发烧着,说吃不下,刚刚直吵着要找娘,哭累了才睡下,但睡不安稳。”
“娘、娘……”
床榻传来虚弱的稚音,卫廷琛蹙起俊眉,连在睡梦中都想着那个女人吗?
“娘、娘……”躺在床上的小男孩正饱受病魔折腾,小脸苍白,喘气声大,还抬高了小手像是想捉住什么。
卫廷琛的眸底掠过忧心,往前步握住儿子的手,
小男孩感觉到有人温暖的握着自己,缓缓醒了过来,以为是娘,却看到了爹的脸,“爹……”
看他醒了,卫廷琛收敛起担心的神色,正色道:“起来用膳喝药,病才会快点好。”
扁了扁嘴,小男孩撒娇道:“爹,晋儿想娘……”
又在耍赖了,生病的这几天,小家伙总会可怜兮兮的央求他找那个女人来,卫廷琛和往常般回答,“不行。”
“爹……”
“爹解释过很多遍了,你娘犯了错被爹休离了,往后她跟我们没关系了,你不能见她,也不准再去找她。”其实他可以哄哄生病的儿子,但最后还是将话说得狠绝。
这是事实,那女人不可能再回来了,儿子迟早要面对事实,让儿子抱有期待,伤害会更大。
况且对于那个被他休离的前妻洪婉瑀,他心里还有憎恨。
身为尊贵的世子,他从小就是几个同辈中表现最杰出优秀的,也受到皇上的重用,甚至私下替皇上办事,他的人生可说是完美无缺、傲视群伦,羡煞不少人,却因为娶到洪婉瑀那个女人,让他蒙受污点!
会娶那个女人,是听从爹娘的安棑,当岳父岳母说她娇生惯养,要他多多包涵时,他并不以为意,毕竟哪个千金闺秀不是娇生惯养,他要求不多,只要她尽好一个当妻子的本分就好。
但他万般没想到,说他那个前妻娇生惯养真是低估她,她总是骄矜任性的要他凡事顺着她,一不如她愿就无理取闹、口出恶言,还不待奉公婆,时常顶撞不说,雨会说些刻薄难听的话,成亲不到半年他就和她分房了。
分房后才发现她有了身孕,而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和爹娘只好忍受她的骄纵,盼着她生下孩子,为人母后性子能转好,但孩子出生后,她只会嫌孩子又吵又烦,都把孩子丢给女乃娘带,倒是三天两头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娱乐。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马上放弃这段婚姻,为了让孩子有娘疼,他对她是一劝再劝,还请她的娘家人来苦劝她,直到她屡劝不听,他才以七出之由休了她,好求个解月兑。
偏偏儿子无论洪婉瑀多么不疼他,还是对她有孺慕之情,偷偷央求下人帮他查出娘亲的住处,并要下人带他去见她,他知道这件事后,重惩了下人,之后便没人敢帮他,但他竟聪明的记下路段,一个人偷溜出府,粗了马车去找他娘,但这次他被找到时,竟是淋了雨昏倒在路旁,还发了高烧。
这次是染上风寒,下次呢?他不能再让儿子偷偷去见那女人了!
他只庆幸爹娘到友人家小住而不在府里,毕竟爹娘一直因为帮他娶错妻对他感到内疚,要是让爹娘知道晋儿因为洪婉瑀的关系病了,他们会更耿耿于怀。
说到这,他也得在爹娘回府之前,让儿子养好病。
“晋儿,用完膳才能喝药,爹喂你。”卫廷琛从桌上取来白粥,夹了菜凑到儿子嘴边,希望儿子能听话吃下。
卫子晋病得没有食欲,头昏昏沉沉的,只想找他娘,便哭哭啼啼道:“爹,我吃不下……我要娘……”
闻言,卫廷琛没耐性了,他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让儿子如此思思念念的?“别任性了,吃不下也得吃点,你不用膳,不吃药,病怎么会好?”
嘴一扁,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管,我要娘……爹,我要娘……”
“卫子晋!”卫廷琛怒道。
他吓坏了,哇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娘变得好奇怪,她不认得晋儿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说她不是我娘……爹,我要娘,我好怕娘会永远忘了晋儿,晋儿要跟娘在一起,娘才不会忘了晋儿…”
“晋儿,你说什么?!”卫廷琛一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鸣鸣……”卫子晋没有回答,只是不断地哭,哭得人肝肠寸断。
女乃娘心疼的过去抱抱他,卫廷琛则转过身,步伐沉重的往外走,跨出房间,仍感觉胸口气闷,一股火气节节往上升,几乎快神破喉咙。
难不成晋儿会病倒不只是淋雨,而是那女人做了什么事让他大受打击?
晋儿说洪婉瑀不认得他……她在王府就对儿子漠不关心了,休离她后,儿子背地里找过她几次,都是失望归来,而现在她当真那么无情,不认自己的骨肉吗?
看到儿子哭得那么悲戚,卫廷琛无法遏止内心的怒火,他想要当面好好质问洪婉瑀,她对自己的儿子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