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相信她能保持安静。
实际上,她却真的很安静,除了从蛋幕上监看她之外,他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动静。
第一天她就挑了二楼靠前面的房间住了进去,那是最大的房间,采光最好。她动作迅速俐落的将它打扫乾净,并且把浴室里隐藏式摄影机的镜头贴上了胶带。他很确定她也知道那些在房间里的隐藏镜头在哪里,但为了他不确定的原因,她并没有试图遮住那些镜头。
然后,她走到书桌旁,写了一张纸条,举在镜头前给他看。
为了安全起见,我希望这些镜头在需要时,还能维持运作。你可以自己关了它,或者我到地下室去帮你。
他瞪着她写的纸条,然后关掉了她房间里的监视系统。
当然,他随时可以打开它,但他并没有,他不认为她在那间房里能变出什么把戏。
半小时后,她出现在走廊上,手里提着水桶和抹布,他猜她已经擦好了地板。那一天,那女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的房间里,除了下午曾到温室把她拆掉的玻璃装回去之外,没有太多的动静。
于是,他不再注意她的存在,只专注着自己的工作。
天黑之后,她出现在厨房,从他冰箱里翻出了花生酱和吐司,做了简单的三明治,边吃边走回她房间。
他注意到,她使用过后,把所有的东西都清洗好放回了原位。
然后,她消失了大半夜。
第二天,她依然很安静,安静的在老屋里检查线路,然后开车出门一趟,回来后又消失在她的房间。
他看见她把一台笔电带进房里,还有一只黑色的登机箱。
他不该那么注意她,这女人的存在,应该要让他更能专心工作。
两天了,她没有制造出任何麻烦,他应该要觉得感激,只除了内心深处,他清楚这个女人不会就这样保持下去。
丙然,第三天开始,老屋就不断有人上门,有时是邮差,有时是国际快递,再不然就是宅急便,就在刚刚,还来了一个开着蓝色小货车的男人,送了两大箱的蔬菜。
他来不及阻止她,等回神,那家伙已经扛着那两箱蔬菜进门,替她放到厨房里,临走前还塞了一个比较小箱的给她。
他等那辆货车离开,才上楼到厨房。
谁知不上楼还好,一上楼他就愣了一下,他知道这女人偶尔会出现在厨房,可他没注意到她不知何时把厨房整个整理了一遍。
是真的擦洗整理过,不只是平常会用到的流理台,她连窗帘都拆了下来,把窗台、地板、桌椅、玻璃全都擦洗过了。
懊死,这地方看起来乾净的一尘不染,而且该死的明亮。
刺眼的光,让他眨着眼,忍不住眯起眼,伸手遮挡。
“别一副见光死的样子,偶尔晒晒太阳可以补充维他命D,帮肋你的骨头吸收钙质支撑你那身快要爆掉的肌肉。”
这串评论,让他转头,看见她抱着那比较小箱的菜,从厨房通往院子的后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太短的牛仔短裤,脚上踩着贴上假钻和人工珍珠的夹脚拖。
当然他刚刚在萤幕上就看到了,但萤幕上的画面和真实的景象,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眼前的女人像是亮晃晃的水晶球,反射着阳光,带来门外的空气,和一阵清新的香味。
他花了几秒才将神智拉了回来,不悦的冷声道:“你在搞什么鬼?我这里并不是菜市场,我不喜欢有人出入。”
“当然,但我需要吃饭。”她抱着那箱菜经过他,老神在在的反问:“难道你不需要?”
他哑口,无言以对。
他当然需要吃饭,但他的食物没那么复杂。
“你有你的需要,我有我的。”说着,她把那箱装满了青菜水果的箱子放到厨
房的原木餐桌上。“我喜欢新鲜的食物,而不是冷冻包装的微波食品。别和我说那些东西会自己出现在你那巨大的冷冻库里,我知道你三个月会上网订购一次。”
“你怎么——”
他微恼的拧起眉,那女人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堆苹果、芭乐、柳丁、柠檬,一边开口说。
“黑猫和我说的。”
他一愣。
她瞧着他解释,“你家这一区的宅急便小弟。”
他的茫然八成浮现在脸上,因为她停下将水果分类收到冰箱的动作,道:“其中一间货运,车上有画一只黑猫,每次你上网订东西,有半数都是那间送来的。记得吗?上面写着宅、急、便。”
她边说边将手掌在空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放上,一副他是白痴的模样。“我知道那间货运公司。”他粗声说。
她从箱子里拿出洋葱,“你看,你确实也会上网买东西,然后让人替你送货,所以我不认为我上网订货,让人送到这里来,造成了什么问题。”
他没好气的告诉她:“他们通常只需要把东西留在门外。”
“货运都需要签收。”她瞧着他。
“凡事都有例外。”他看着她,冷冷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靠在桌边,歪了下头,扯着嘴角:“至理名言啊。”
他不确定她是真的认同,还是在嘲弄他,搞不清楚她的想法,让他很不愉快。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喜欢和人相处。
眼微眯,他退了一步,粗声道:“总之,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屋子里走来走去,让他们把货放在门外就好。”
“你知道,你把这里弄得越神秘,别人就会越好奇,所以人家连你订了什么东西、多久订一次都一清二楚。如果你想摆月兑那些好奇心,摆上你那张臭脸,保持冷淡的态度出去签收拿货,才是正确的作法。”
她的批评与指教,让他眯起了眼,上前恼火的威吓道:“这是我的屋子,你要待在这里,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她半点也没有被惊吓到的模样,只仰着脑袋,也眯起了眼,道:“我的工作,是保障红眼投资的安全,那表示我得尽力让人们不要注意这里。山上有间鬼屋的传闻,只会引起人们的兴趣,你不喜欢小偷?试试狗仔、记者和SNG车吧?我相信你一定会觉得他们比小偷迷人许多,噢,对了,别忘了网路上那些好事者,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人来这里办试胆大会了!”
“我听你在放屁!”他低头怒瞪着她低啦。
“放屁?”她皮笑肉不笑的从臀部上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智慧型手机连上网,然后用力的把那手机拍在他宽闇结实的胸膛上,“看啊,看看那些专门讨论鬼屋的讨论区在说些什么。”
他抓起那支被她拍在他身上的手机,低头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浑身一僵,差点飙出脏话。
狈屎!这女人说的是真的,这屋子闹鬼的传闻传了出去,但是那非但没有吓退那些人,反而激起了好事者的好奇心。
“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但这里必须要显示出有人居住、活动的迹象。”
她将双手交抱在胸前,昂首瞪着他道:“你不想和人打交道?可以,没问题,你可以继续待在你的实验室,我会负责和人打交道,只要你别老是神经兮兮的一直试图监视我,你高兴在那里面做多久的研究就能做多久,我都不会去打扰你,也不会让人去打扰你。天知道,我甚至在那些货车到门口之前,就已经到前门去等了,所以别说他们影响到你,我知道我没有让那些人发出足够的声音骚扰你。现在,让我做好我自己的工作,你也做好你自己的,OK?”
他难以辩驳,只能恼怒的咬牙瞪着她。“我喜欢这屋子原来的模样!”
“抱歉,鬼屋只会替我们引来麻烦,但人住的屋子不会。”她仰望着他,带着过分甜美的笑容说:“况且,那些灰尘让我过敏,我已经连续三天不断在打喷嚏,从今天开始,这个屋子每晚都要点灯,我也会请人来整理庭院、清洗窗帘——”他眼角抽搐,终于爆发,朝前又踏了一步,紧紧逼到了她鼻子前。
“不准!”他眯着眼打断她,对着那胆大包天的女人咆哮出声:“如果你要整理,那就自己做,我不要在这屋子里看见更多的人!多一个也不行!”
她还是没有闪避,但闭上了嘴,三秒钟。
他因为怒气歙张的鼻子抵着她冷静的鼻尖,眼前的女人却仍是保持着吓人的冷静。
“OK。”三秒后,她瞧着他,张开嘴,吐出一句:“我会自己做。”
他赢了,他应该要开心,却一点也不。
“别让我看到另一个人出现在屋里,否则我会亲自将他扔出去!”
不爽的丢下这串低咆,他脚跟一旋,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却听她在身后吐出嘲弄的言语。
“是的,长官!”
Shit!他讨厌人,特别是女人,尤其是身后的那一个!
那男人是个超级自闭儿。
他不出门,不说话,不和她打招呼,平常一起床就往地下室钻,面对她时十次有八次是一张扑克脸,剩下两次都在和她生气。
幸好,她小姐没别的本事,对旁人的不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特别在行。她真是搞不懂他在闹什么大爷脾气,都三十多岁了……应该啦,资料上是这样写的,她本来以为他多少会讲点理。
不,没有,他过了一整个星期都还是一副不爽的模样,平常他对她能闪就闪,能避就避,有时不小心在屋子里撞见她,那双浓眉就会蹙在一起,薄唇紧抿拉成一条直线,一副看见不乾净的东西,却不得不忍耐她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向来不是什么可人儿,但也没那么讨人厌吧?
所以他耍脾气时,她就装没看到,他越不爽,她越故意,忍不住就是想逗弄这别扭的家伙。
她晓得他不爱她整理屋子,所以她故意卯起来打扫。
虽然韩武麒那死贼头要求她获得这家伙的信任,现在看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已经尽力释出善意了,那家伙半点也不领情,她可不想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那王八蛋的冷,就算他有一个她见过最结实挺翘的也一样。
经过这些日子,她很快下了结论,她的工作就是保证他大爷的安全,若有人试图跑进来,只要能保住他的小命,就算得将他踹下山崖去,必要时她也会做。
这念头真让人开心。
炳。
嚼着口香糖,她跪在地上擦完晨光室的最后一个角落,然后起身环顾这美丽的餐厅。
这家伙真的有些品味,不然就是他之前的屋主很有品味,他甚至有好几套的纯银餐具,纯银的餐盘、刀具组、茶壶、牛女乃壶、高脚杯,就连烛台也是纯银的,虽然有许多因为长年氧化变黑,但她知道该如何让它们恢复原状,所以前两天就把那些银制用品全收去厨房,打算之后一起清洗。
在连着几天不停的清扫之后,这屋子开始有了新气象,至少屋里是这样啦。她昨天就已经把窗帘和布幔都拆掉拿去洗,然后清洗了这房间里的每一片玻璃与家倶,很难得的是,虽然因为久未有人使用,难免沾了些陈年污垢与灰尘,但大部分的家俱都保存得很好。
这老屋里有不少好东西。
水晶吊灯、花房、晨光室、原木家俱,堆满铜锅和上好餐具的厨房,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竟然还有一座货真价实的壁炉,真的可以烧木头的那种,她本来还以为那烟囱只是做好看的呢。
这是栋很紮实的房子,除了前厅那盏水晶灯,和那收藏在橱柜里的纯银餐具之外,屋里其实大部分房间和家俱都很低调,低调但价格不菲。
她上一任雇主的丈夫是货真价实、家财万贯的英国公爵,她认得出来真正的好东西。
这栋屋子就是,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