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纽约市。
鞭炮声震耳欲聋,人声鼎沸。
时值中国春节期间,黑压压的一片人海几乎将中国城给淹没,听说今天晚上会有传统舞龙舞狮表演,中国人来解乡愁,外国人则来看热闹。
入夜后,天空开始飘下细雪,却丝毫不减现场的狂欢气氛。
然而,天下之大,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没有心情欢度佳节。
孙蓓蓓便是其中之一。
她必须用尽力气拨开人群,并且用力向前挤,她才有办法自那群观看表演的人群里杀出一条行进的血路。
“抱歉、借过……”
“对不起,让一让。”
时而英文,时而中文,这句话她已说了不下二十次。
“借我过一下。”
“不好意思,请、请你—让开!”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某位全身满是汗臭的肥壮男子之后,她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简直可以说是狼狈至极地抵达目的地—刘记台式餐馆。
她抬头看着招牌,再从大衣里模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打开、摊平。字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很歪、很丑的中文字—
大年初三,晚上七点。中国城,刘记,CarloMancini。
卡罗.曼契尼。
听说他很冷漠,听说他很残酷,听说他的手段凶狠,听说他这个人简直没有人性。
但,她也听说,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救出她的挚友只是小事一桩。
所以她赶来了,凭着一股好傻好天真的冲劲,以为这个男人见她下跪磕头就会答应帮忙。
思绪流转至此,她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没有时间害怕了,因为她的好友可能连一秒都不能多等。
于是她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推门踏进了餐馆里。
她直冲柜台。
“请问……卡罗.曼契尼是哪位?”
坐镇收银台的中年男子冷眼打量了她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向了餐馆里的某个角落。
她顺着对方的指尖望去。
热闹的餐馆里,唯有那个角落被隔离出来,格外显眼,而在十人座的圆桌上,只坐了一个男人。
她几乎是在瞬间就辨别出了哪个人是卡罗.曼契尼。
然后,她只觉得背部一凉、眼前一黑,完蛋了。
因为早在半年前,她曾经在这个地方,对着那个男人—是的,就是那位听说很冷漠、很残酷、手段极其残忍的黑手党高层,当面拍桌还外加破口大骂。
她发誓,如果当初她知道对方是黑手党的话,肯定早早避开……
就在她足足愣了有三十秒之久后,如梦方醒的她,逃避现实般地再问了一次,“你确定那个人真的是卡罗.曼契尼?”
男人瞪了她一眼。
“呃……”好吧,她懂了。
最后她模模鼻子,握紧那张纸条,心想,如果她现在没有勇气走过去的话,那么自己的挚友可能明天就会横尸街头。
这个想像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动力。
瞬间她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冲到卡罗的身边,突然扑跪下去,呈现出超级虔诚的姿势—
“拜托你救救我朋友!”
她的超大嗓门吓到了餐馆里的所有客人。
卡罗也被她突来的行径给吓了一跳,身旁的保镖差点拔枪出来,是他即时伸手挡下。
确定女孩无害之后,他这才开了口,“先把头抬起来。”
孙蓓蓓抿抿唇,一副准备领死似地把头抬了起来,露出脸孔。他见了,果然露出微微讶异的眼神。
“是你?”他依稀露出了一抹很浅、很浅的微笑,“我见过你,就在这个地方。”
“那个……”她垂下眼,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心虚还是害怕了,“上次我……心情很糟糕,所以冒犯到你……对不起……”
她的歉意令卡罗低笑了声。
但,那肯定是冷笑,因为她听了浑身发毛。
“你先站起来吧。”他摆摆手,就像是在挥走一条狗那般,“你刚说什么?救你朋友?”
“是,”她站了起来,不自觉地拍拍膝上的灰尘,“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男的?女的?”
“是个女孩子,跟我同年纪。”
然后他沉默,只是侧着头,静静地凝视了她许久。
突然,他问:“为了你朋友,你愿意做到什么程度?”
她愣了一下,“你—不先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需要。反正只要不是已经死了,我就能把她带回来。”他说得自信十足。
于是孙蓓蓓回望着他的眼。
“你要抓我作为代价吗?”
“你问得很直,”他笑了。这回他是真的笑了,不是冷笑的那种,“但我不干那种事。”
“那……”
他从大衣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本册子,“有笔吗?”
“啊、有。”她慌张忙乱地在身上模出了一支笔,递上前。
接着他在册子的内页里写下了一串地址,然后撕下,交给她,道:“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四点到这个地址来。”
“每天四点?”
“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我有课……”
“那跟我无关。”他耸耸肩,将册子收回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漫不经心道:“如果你迟到的话,你的朋友跟我也无关了。”
“……我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