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斋里,崔迎喜正认真的查阅医书,不过这次为的不是戚仰宁,而是温落香。
虽说温落香说她并无长期服用药物的习惯,但依她一个多月来的诊脉,她非常确定她体内有异状。难道有人对温落香下药吗?戚仰宁多年前也中毒,至今余毒还在体内,难不成在这侯府之中有懂得用毒之人?
“你果然在这里。”戚仰宁走了过来,“在找替我解毒的方子?”
“不是。”她想也不想的回答。
“什么?”他浓眉一蹙,“你居然这么怠惰?”
其实他不是在乎她懒散,只是懊恼她没把他的事放心上,自从她拒绝成为他的女人之后,他更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他想要她,不是因为他得不到,而是因为真心想要她。
饼往,他从不将儿女情长搁在心上,直到遇上她。
为什么会恋上这个对他无礼至极,又老是跟他唱反调、争执,拂逆他的女人呢?他不想深究,反正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恋上了她,无法自拔。
“就算你不愿意当本侯的女人,也还是本侯的侍医吧?”他眉心一拧,“我毒发身亡也没关系是吗?还是你巴不得我赶快毒发身亡,你好月兑身?”
看他板着脸语带质问,脸上却是赌气的表情时,她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这么幼稚?”所有人都怕他,觉得他是个深沉、难以捉模的人,可她却看见了他孩子气的一面,跟平时严肃的他反差极大,非常可爱。
“我幼稚?”他想对她发飙,但只要迎上她那天真的大眼,就又无言。
“戚仰宁,你真可爱。”她衷心的说。
闻言,他的脸热了起来,胸口也揪了一下,他莫名觉得害羞,但也因此露出恼怒的表情。
看他那无计可施的样子,崔迎喜忍不住又笑了,她真的觉得这样的他太可爱了,她喜欢。
是的,她是喜欢他,可是不管要当谁的女人,她都希望自己是“唯一”,而不是“其一”。
然而,这是有难度的。他是贵族,是王侯,依皇朝律法,婚事将由皇帝做主,日后的对象必然是大臣之女或皇族成员,像她这种平民百姓最多只能被纳为妾室。想到这个,她就无法接受他的示爱及追求。
“崔迎喜,”戚仰宁见她沉默发呆,唤了声,“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
“在后悔没答应当我的女人?”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糗她,其实是在试探。
“臭美。”她斜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落香的事。”
“落香?她怎么了?”戚仰宁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她服了你开的方子后稍有起色?”
她苦恼地道:“嗯,那也只好了两三天,过后她又……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眉梢一扬,“你对我那么大胆无礼,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怀疑这侯府里有人用毒。”她说。
闻言,戚仰宁目光一凝,神情肃穆,“你说什么?”
“我第一次为落香把脉,就觉得她脉象有异,体内有一股极阴之气。”她说:
“我不敢随意用药,便开了些补身益气的方子给她服用,初初两日会有成效,但不出三天那极阴之气又到处流窜,我怀疑她长期服用药物,可她又说没有,所以我才大胆猜测有人对她下药。”
“有这种事?”戚仰宁表情沉凝,若有所思。
“我问过房太医,房太医说自从我开方子给落香服用后,他便不开方子了,也就是说她体内那股逆气并非因为药物相克而生。”她一脸忧心,“我很担心落香呢。”
“嗯。”戚仰宁没说什么,只简单应了声。
她睇着他,“只是嗯?你不担心吗?说不准你爹跟你身上的毒也是……”
“我安国侯府没有可疑之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喔。”什么啊?他的意思是她胡说八道吗?
哼,算了,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对了。”突然,戚仰宁凝视着她,“你想好了吗?”
她微愣,“想好什么?”
“当然是当本侯的女人。”
她秀眉一横,“不要。”
啐,前一秒还暗指她胡说八道,下一秒就问她要不要当他的女人?真是个天才。看来他什么都懂,就是不懂女人的心。
“好吧,你迟早要答应的。”他说。
“作梦。”她朝他扮了个鬼脸。
他挑挑眉,“走着瞧。”
“走着瞧。”
这一天,崔迎喜刚跟芙蓉从宠物坊返抵侯府,护院总管徐晋便神情凝重的要她立刻前往戚仰宁的居苑,一进院子,姬无双已在那儿等着她。
“崔姑娘。”姬无双的表情十分严肃,眼底还映着几分忧虑。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悄悄的问:“你家主子找我干么?该不是咩咩又闯祸了吧?”
姬无双摇摇头,“不是咩咩的事,是……”
“崔姑娘。”这时,柳无名走了过来,“主子在候着,请随我来。”
“喔。”她耸声肩,往前迈步。
她随着柳无名的脚步来到戚仰宁的书斋,里头不只戚仰宁一人,还有房太医跟温落香。
她有点疑惑。心想戚仰宁是不是要找她来讨论温落香的病,正要开口,戚仰宁已说话了——
“崔迎喜,你好毒的心!”他目光如刃的射向她。
她一怔,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他骂她毒?她是哪里毒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疑惑的问,“落香,究竟是……”
“迎喜,”温落香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当你是好姐妹,你为什么要害我?”
“蛤?”她真是越来越迷糊了,这到底是在演哪出?
“崔姑娘,”房太医也说话了,“你为什么要毒害温姑娘,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用如此阴险的方法加害于她?”
这会儿,她是真的有点慌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温落香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可怜,“我本也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迎喜,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
“崔姑娘,你一直在温姑娘的药里下毒,对不对?”
“下毒?我为什么要?”她急着望向戚仰宁,希望他能还她清白。“我没下毒害落香,你知道的。”
他亲眼看见她在万卷斋里努力想找出温落香究竟被下了什么药,他知道她不会加害于温落香,他一定会相信她的。
他不语,神情冷酷的看着她。
她急了,“喂,戚仰……”
砰的一声,他大力的拍案,吓得所有人俱是一震。
“崔迎喜,你好大的胆子!”戚仰宁冷冷的道:“你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村姑,居然敢对本侯如此无礼?”
她愣住。他在发什么神经?从他们相识第一天,她就是这样叫他的,而且他从来没真的生气,为什么现在突然像变了个人。
“因为看重你医术高明,本侯才将你留在府中,甚至还开了间宠物坊让你经营,没想到我竟是引狼入室。”戚仰宁神情冷肃,声线里饱含愤怒。
“说,你为什么要害落香?!”
“我没有!”她气愤的否认。
戚仰宁自案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案上一搁,“这是从你寝间的药柜里找到的。”
“咦?”那确实是她的药瓶,但里面装的是缓和胃食道逆流的一种草药汁呀。
“我以为你能医治落香,没想到你却在害她。”他说“要不是房太医及时发现落香有中毒迹象,我真成罪人了。”
崔迎喜一怔。发现温落香有中毒迹象的人是她,哪是房太医啊?而且一直以来都是房太医在医治温落香,搞不好下毒的是他咧!
“我没有!”
“你不用狡辩。”戚仰宁目光锐利地瞪视她,“房太医已查过这瓶中所盛装的毒液了,你好恶毒,竟然使用如此阴邪之物。”
“我绝对没做那种事!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在万卷斋查医书,你也亲眼见到了,你……”
“这只证明了一件事,你是个阴险狡猾的女人。”戚仰宁冷冷,笑,“故意让我看见,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得非常关心落香的身体,但原来神跟鬼都是你。”听见他这番话,她的心冷了。
相处并接触了这些时日,他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连只老鼠都不忍伤害,怎会毒害温落香?再说,她有什么理由害她?
“落香是我的朋友!”她激动澄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崔姑娘,这瓶里装的毒液十分阴毒,是会害女人无法生儿育女的,你好狠的心啊!”房太医说。
闻言,她惊疑不定的看向温落香,“落香,不……我绝没有……”
“迎喜,”温落香啜泣着,“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房太医不会骗人的。”
“我真的没……”话说到一半,崔迎喜发现柳无名跟姬无双都在门外,正用难以置信又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她震惊、愤怒且绝望。他们都相信吗?他们都认为她是这种阴狠的女人吗?
“戚……侯爷,”她望向戚仰宁,声线微微颤抖,“你相信我是这种人?”
“事实摆在眼前。”他冷然地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看他似乎已经认定她就是个阴险恶毒的女人,而且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及澄清,她哀莫大于心死。
她不想再解释,也不想再为自己辩驳,他若不信她,她什么都无须再说。
她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如果你认定我做了这种事,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所以你是认罪了?”
迎上他那冷漠的眼神,她的心仿佛沉到了幽黑的深海。
他是真的认为她做了那种事,对她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
“对,是,是我做的。”她负气地承认,“我是个可怕又可恶的女人,这样你开心了吧?”
温落香泪眼汪汪,“迎喜,你真的……”
“够了。”戚仰宁沉声喝道,“既然你已承认,本侯就将你交给京城的衙门待审。”
此话一出,崔迎喜心头一撼。他竟这般无情……
这时,门外的姬无双冲了进来,屈膝一跪。“主子,请饶崔姑娘一条生路吧。”
“无双姐姐……”崔迎喜惊喜的看着她,不管姬无双相不相信她的清白,至少她肯为自己求情。
“我能饶她吗?她害的可是落香!”戚仰宁一脸恼怒。
“不管是在赤岩谷,还是回到京城之后,崔姑娘确实让主子的身体渐有起色,希望主子留条路给她走。”姬无双恳求着。
戚仰宁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着温落香,“落香,你怎么看?”
温落香一脸为难,“宁哥哥,我……我不忍见迎喜被关进大牢,虽然她对我做了这种事,可是我不忍心。”她泪如雨下。
戚仰宁沉思须臾,冷然的看着崔迎喜,“既然落香也为你求情,我就免去你的牢狱之灾,不过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毒妇!”
毒妇?他的话字字句句都伤了她的心。
戚仰宁瞥了姬无双一眼,“带她出去收拾细软,将她赶出安国侯府。”
“主子,该如何安置崔姑娘?”姬无双问。
他想了一下,“毒妇,别说我不给你活路走,从今天开始,你便住在宠物坊里继续为我打理铺子,以谢此恶性重大之罪,你若敢背着我胡作非为,本侯便亲手将你押往大牢,让你永生不见天日。”
说罢,他拂袖一挥,“让她立刻消失在本侯眼前!”
姬无双颔首,“遵命。”
她一个人站在宠物坊的后院里,抬头望向那一弯新月,本以为自己不会哭,不争气的眼泪却自眼眶里涌出。
为什么会这么痛、这么伤心呢?就因为他不信她,还将她逐出侯府,甚至露出那厌恶的眼神?
她是喜欢他,但有喜欢到这么在乎的地步吗?她明知道他是高高在上,身分尊贵的王侯,他的生命里不会只有她,她也不愿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女人。
他们不会有结果,因为她不会让任何的可能发生。
既然如此,她为何在意?他的话语、他的神情、他的一个眼神竟都牵动着她的情绪。
她以为他明白她、了解她,在那个时候应该会捍卫她的清白,大声的说相信她的为人。
但他没有。他的话语那么尖锐,他的眼神那般冷漠,他完完全全认定她是加害温落香的恶毒女人。
结果他还用一副施恩的语气,要她留在宠物坊为他打理生意以谢罪?开玩笑,她为什么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负责?她为什么要乖乖听他的话?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
“可恶!”她气恨,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她的心好痛,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心真的会痛,也从来不知道能喜欢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
她真的很不甘心。他可以瞬间变脸,对她毫无信任及眷恋,可她却还是喜欢他,但更让她气恼的是,她居然还担心他的身体,仍想帮他找出那伤害他身体的毒物。
她干么管他死活?他都不在乎她了,她为什么要为他担忧?
“去死好了!蠢货!”
“咩?”一旁,跟着她,起被逐出侯府的羊咩咩望着她,叫了一声。
她看着它,心里感到歉疚。“咩咩,对不起,要是我不答应来京城就好了……”
“咩?”
她伸出手,模模它的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回赤岩谷的。”
“做不到的事情别答应。”突然,戚仰宁的声音传来。
她以为自己听错,可一转身便见他站在幽微的月光下,淡淡的、长长的影子迤逦在地。
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确定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谁准你回赤岩谷了?”戚仰宁缓步走向她,“我不是说你得戴罪为我打理宠物坊的生意吗?”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不想再看见我?”她气愤的质问他。
看着她那张愤怒又伤心的脸,戚仰宁唇角一勾,笑得有几分欢喜。
睇见他唇角的笑意,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这家伙笑什么?是来看她笑话的吗?
她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不让他发现。
“你在哭?”
“没有!”她没好气地说,“眼睛疲劳罢了。”
“那眼泪是为了什么?害怕被问罪?还是被我逐出侯府觉得伤心?”他笑笑地问。
“都不是!”她倔强的瞪着他,“我没有流眼泪,还有,请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他挑眉,“这宠物坊是我的,我想来便来。”
“你说得没错,这是你的地盘,那我走!”她说完,抓着羊咩咩的牵绳就想走。
经过戚仰宁身侧,他忽地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我没准你走,你就不准走。”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所有怨及怒瞬间爆发,猛地甩开他的手,愤怒又伤心的大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你是我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