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臻看着自己在铜镜里的脸,镜子映出她有一对弯弯的眉,一双灵秀的眼,鼻子小巧,嘴巴也小小的,虽然脸色苍白带有病气,但也算是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可她却看到发抖,因为这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小女孩稚女敕的脸蛋,她身上穿的衣服也像是古装剧才有的衣服。
她穿越了!
她最后的记忆是她在下班途中,搭上了死亡公车,公车疑似煞车失灵,在陡峻的山路失控下滑,冲出护栏,在山坡上翻滚几圈后,她看到火光四射,骇人的焰火刺激了她的眼,她还来不及尖叫出声,火舌就朝她卷来,瞬间她没了知觉……公车爆炸了,而她—当场死亡。
但她却不是在地府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竟是发着高烧难受的躺在床上,有个穿古装服饰、绑着双心髻的丫鬟在照顾她,房间里的摆设也古色古香的,像是古装剧里才有的布景。而今天她终于退了烧,有体力爬起来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却看到一张不属于她的脸,她只能用“自己穿越了”来解释这诡异的情况。
那么这个孩子又是谁呢?该不会捱不了高烧死了,她才会附在这具躯体上吧?
这孩子多大了?八岁?九岁?十岁?
杜雅臻前世是个二十五岁的女子,现在居然穿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体里重生了,要她怎么能接受?
丫鬟端来汤药进房,看到她不知何时下了床,坐在镜子前发呆,连忙搁下汤药问道:“小姐,您怎么下床了,您好些了吗?”
杜雅臻转过头,望向那十岁左右,长得灵巧可爱的丫鬟。她心里再慌,也得先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是附身在什么样的人身上、这是什么朝代?
“我很好,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杜雅臻问。
丫鬟一脸呆滞,小姐竟会客气的谢谢她,还叫她妹妹、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姐……奴婢叫小弥……小姐,您是不是病傻了,才不记得小弥……”
杜雅臻心里喊了声糟,急欲掩饰道:“呃,我发了烧后,脑袋变得不太灵光,有些事都忘了,才会一时忘了你叫小弥……”
小弥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杜雅臻见她没有起疑,又大着胆子提出,“小弥,我忘记很多很多事,我可以问你吗?”
小弥年纪小,当真以为小姐病傻了,点了点头等着杜雅臻发问。
问了好些问题,杜雅臻才知道,原来她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赤阳国,她这副身躯的主人叫做余孟娴,出身将军之家,却是姨娘所生,是个爹不宠的庶女。
可怜的余孟娴跟娘亲也不亲,总被她娘嫌弃她是女儿身,而非男儿身,无法得到爹的宠爱,也因为娘生性懦弱,活在嫡母的阴影下,余孟娴受到影响个性自然也是唯唯诺诺又怕事。
最后她娘被嫡母诬赖偷了她房里的珠宝首饰,被软禁在宗庙反省,幸好祖母深知嫡母不容人的性子,又想怎么说她也是余家的孩子,怕嫡母欺凌年幼的她,才将她接过膝下教养……
小弥说了好多,说起她家小姐从小到大可怜的际遇,眼眶不由得泛红,说完,她忙不迭将汤药端到她面前,“小姐,您赶紧喝药,喝了药,养好身子,自然会恢复记忆……”
喝药?杜雅臻看她手上端着的那碗黑抹抹的汤药,实在是不想喝,“我已经退烧了,好很多了。”
“不行,小姐得喝药。”小弥一脸哀求,“这药很珍贵,不行不喝……”
杜雅臻见她那么忠心耿耿,不忍让她失望,勉为其难的喝下一口。
好苦,是加了多少黄连!她吐吐舌。
小弥见她喝了,安心一笑,“小姐应该饿了,小弥去煮点粥。”说着转身走向门口时,不由得倒抽口气,“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一名长相俏丽、一身绫罗绸缎的少女踏进房里,后面还跟着四个丫鬟,一下就把这间小房间挤满了。
杜雅臻望向她,想起小弥提及她有个长她一岁、嫡母所出的二姊余孟婷,性子骄纵跋扈,总是将她当奴婢使唤为乐,看来就是这个女孩了。
余老夫人虽然将余孟娴要去抚养,但余孟婷仍会趁余老夫人不在时欺负她,这次竟在余老夫人回老家探亲时,要余孟娴去捡她掉入池里的簪子,天寒地冻的,余孟娴就这么发高烧病死了。
现在,余孟婷又来了,瞧她那气势,恐怕是要来找她麻烦。
余孟娴已经病死了,现在是她杜雅臻附在这身子里,她可不是余孟娴那个懦弱好欺的小女孩,她在现代可是个长她十来岁的大人,还是个幼稚园老师,最懂得对付小孩,有的是招数,岂会怕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
“二姊,你来看我吗?”杜雅臻没有从椅子上站起,只是客气的朝她一笑,等着看她怎么撒野。
余孟娴连日发烧,病得很重,余孟婷还真怕她病死了,现在看她好端端能下床了,暗自松了口气。
她依然忍不住想再欺负她,她哼道:“是你自己身子弱才会病倒,祖母明天回来,你可不要胡说些诬赖我的话。”
原来是怕她向祖母打小报告,特意来警告她的。
“我当然不会怪罪二姊了,二姊来看我,我很高兴呢。”杜雅臻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余孟婷见她那么懂得讨好,下巴抬得更高,“既然没事了,就到我房里来陪我喝茶刺绣,我一个人挺无聊的。”
她才不会让这个丫头那么悠哉,她要她到房里来是要她倒茶、帮她捶捶肩,当丫鬟伺候她。她讨厌余孟娴,祖母不在这些天都是这么欺负她,祖母明天就回来了,她以后不好找理由叫她来,得趁今天尽情的奴役。
闻言,杜雅臻想起小弥说过,余孟婷最喜欢将她叫到房里,把她当作丫鬟使唤她做事,看来这次也是。她才刚退烧,她就急着欺负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真是恶毒。
杜雅臻一副顺从的自椅子上站起,下一刻,她看准床铺位置跌过去,扶着额头道:“哎呀,我的头好晕……”
“小姐!”小弥赶紧走过去扶住小姐,对余孟婷是敢怒不敢言,老夫人不在,小姐又要被欺负了。
余孟婷压根儿不信她头晕,指着她命令道:“少装模作样了,快给我起来!”
杜雅臻坐在床上,揉揉额道:“二姊,我去了地府一趟,受到了惊吓,现在仍觉得很不舒服。”
余孟婷震惊的瞠大眼,“你说地……府”
杜雅臻半捂着嘴,好捂住她得意上扬的唇,“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我看到牛头马面在拔人舌头,那是生前口出恶言的人所受的惩罚,还看到一个很大的油锅,生前心肠恶毒、做坏事害死人的人会被丢入油锅里炸……”
“我又没想要害你!”余孟婷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毕竟她年纪小,会对阴间心生畏惧,加上自己就是害她生病的元凶,心虚着,一下子就被杜雅臻糊弄了。
杜雅臻心里一笑,故作病弱道:“那情景真是太可怕了,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来……”
“你就好好养病,暂时不用过来!”余孟婷逃命般的离开,丫鬟们也鱼贯的踏出房间。
“小姐……您好厉害!”小弥本来还怕小姐会被欺负,结果反倒是二小姐跑了,先不说小姐是不是真的去过地府,小姐能吓跑二小姐,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呢。
“小弥,我以后不会再受她欺负了。”杜雅臻微笑道。
小弥詑异得嘴巴张大着。小姐脸上虽然带有病气,但双眼很亮很有神,也不再懦弱。“小姐好像变了个人……”
杜雅臻没有说话,既然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过。
前世的她是个孤儿,从小在育幼院长大,很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父母依靠,因而学会独立,不曾吵闹哭泣,她还会像个小大人般的照顾比她年幼的弟妹。
也因为照顾小孩一把罩,她半工半读选择幼保科就读,毕业后,进入幼稚园当老师,和同事们处得很好,园长也对她照顾有加,让她觉得纵然她身为孤儿,她也可以过得很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
她还计划好要在二十八岁前找到喜欢的对象结婚,建立幸福的家庭。
但如今,她居然死了,她从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早死,她的人生就这么结束……
杜雅臻真的很想哭,但向来坚强有韧性的她,最先想到的是,她该如何活下来!
生命得来不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想活下去,前世她一个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如今身处这种艰难的处境,她同样有办法活下去。
从今天起,她得习惯刚刚镜子里的那张脸。
她要告别过去,忘记前世的一切,以余孟娴的身分重生。
岁月如梭,四年过去,拥有现代人灵魂和智慧的余孟娴,如今抽高了身子,略圆的下巴变尖,变成娉婷少女,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是长相清秀娟丽,笑起来温柔,加上个头纤瘦,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文文静静、娇娇弱弱的,没有杀伤力。
若问她穿越来的这四年做了什么?开外挂加金手指,征服将军府里所有人?
不,穿越也要低调,毕竟她是个地位不高的庶女,上头还有看她不顺眼的嫡母和嫡姊,太出风头可会遭嫉被陷害的。
但,太不起眼也会被人恣意看轻,所以她得适时表现她的长处,例如她原本个性懦弱畏缩、上不了台面,大病饼后摇身一变成为优雅的大家闺秀;她习字快,在前世学过毛笔字,写得一手漂亮好字,让祖母和将军爹爹惊艳几分,不过也仅止于此,她不能盖过兄姊们的光芒。
然而,她这么低调求生存,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余孟婷却还是不放过她。
长大后的余孟婷是个美人胚子,公主病也越发严重,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她麻烦,而她不想与这个嫡女硬碰硬,表面上会顺从她,但私底下阳奉阴违,用许多招数避过她,也靠着祖母的撑腰尽量甩开她的纠缠。
她虽然是庶女,但祖母却是真的很疼她,比前世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的亲生母亲对她更好,只是性子太温厚,加上因嫡母的娘家对余家有帮衬作用,祖母不想与强势的嫡母硬碰硬,所以多加容忍,但祖母知道嫡母会故意扣她月钱,总会私下塞私房给她,让她很感动。
但这些钱她都没花用,而是存了起来。现在她还有祖母可以依靠,但祖母总有一天会离开人世,她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会如何,手上多存一点钱总是好的。
平日,她也会差小弥帮她到城里买布来绣荷包、面纱、帕子等东西,再托店家贩卖赚点钱,为了在这一世有一技之长,她的女红学得可好了。
此刻,余孟娴正待在房里,专心绣着一条绣有HELLOKITTY图案的手帕,这只没有嘴的猫不只在她前世很抢手,在古代也卖得很好,正当她快绣好一条时,小弥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房里。
“小姐,老爷回来了!”
听到爹回来了,余孟娴停下手上的活,自椅子上站起,准备去大厅迎接父亲。
她爹余健将军长年驻守边关,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虽然看在她写字漂亮的份上,终于会正眼看她,但他们父女之间仍是很不熟,所以纵然她不想去见父亲,可是碍于礼教,她这个庶女仍是得去。
“小姐,老爷回来就急着把夫人和二小姐叫进书房里,并没有要您过去……”小弥道,接着神秘兮兮的凑近她耳边,“小姐,小弥偷听到了,老爷帮二小姐订好婚事了,听说对方是个傻子……”
“傻子?”余孟娴很意外,别说余孟婷眼界很高,非最好的不要,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嫡女,爹怎会将她嫁给傻子?
“小姐,您还记得四年前大小姐原本要嫁的礼亲王之子吗?也就是太后最疼爱却早逝的宁平公主所生的小儿子裴绍谦,他在四年前的皇家狩猎时,从马背上摔下,把脑袋给摔傻了,最后婚事延宕,现在事隔四年,太后有意重谈婚事。”
余孟娴想起来了,这件事发生在她穿越来的那一年,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可大姊早已改嫁他人,难不成太后想让二姊代嫁?”
“听说太后非嫡女不要,府里也只有二小姐符合资格,二小姐正哭得死去活来说不嫁,再听到那位公子已有两个孩子,她要当后娘时,更差点昏了!”小弥惋惜道:“宁平公主所出的这个小儿子,原是礼亲王最优秀的儿子,是个能文能武的美男子,岂料会发生从马背上摔下的憾事……
“不过,二小姐出嫁后,小姐就不必再担心会被二小姐欺负了!二小姐会嫁给傻子,兴许是她做过太多坏事的报应。”小弥护主心切,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胡说八道。”余孟娴白了她一眼,并没有幸灾乐祸,哪个女人希望嫁给傻子,其实那个男人也挺可怜的,好端端的一个人,竟因骑马摔成傻子。
小弥闭上嘴,心里不觉得委屈,反倒很开心。
她的小姐自五年前病愈后就个性大变,变得落落大方,礼教规矩也学得好,旁人都说是老夫人教养的,只有她知道,是小姐生了那场病的关系。
比起以前懦弱怕事的小姐,她更喜欢现在的小姐,虽然处处礼让二小姐,态度却不卑不亢;虽然总是受二小姐欺负,但却不会在背后道人不是,她以小姐为荣。
“太后下的旨,那她这下不得不嫁了……”余孟娴叹道,虽然她在赤阳国得到重生,得以延续生命活下去,但也失去许多,身为女子没有自由,不能有自己的意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和人生……
等余孟婷出嫁后,下一个该不会轮到她吧?
余孟娴蹙起眉,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祖母再疼她,会跳月兑世俗传统,容许她挑自己喜欢的人结婚吗?
她也不想那么早嫁,不能容许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
“三小姐,夫人有请,请随我来。”
一道声音响起,是伺候夫人的丫鬟来找,余孟娴和小弥面面相觑,怎么刚好提到二小姐的婚事就来找她?
余孟娴心生不好的预感,但又不能不去,只能先跟着丫鬟去,再见招拆招了。
她被带到余孟婷的房间,房间外有好几个丫鬟在罚站,都是负责服侍余孟婷的,只见她们一个个脸色苍白惧怕,想必是挨了余孟婷一顿骂。
房里也一阵吵轰轰,还传出摔东西的声响,她看小弥害怕,便将她留在外头,一个人硬着头皮踏进房里,看到嫡母正在安抚哭得梨花带泪的余孟婷。
“娘,我不要嫁给那个傻子,嫁给他我这一生就毁了!”余孟婷哭诉道,一看到余孟娴来,娇俏的脸蛋扭曲的指着她,“为什么不是你嫁,低贱的庶女配傻子刚刚好!”
难不成把她叫来是想发泄骂上一顿?
余孟娴心里不满,但想到她迫于无奈嫁人,便忍下这股气。
“你在笑我吗?”余孟婷恨恨的瞪着她。
“我没有。”余孟娴缓缓摇了头。
余孟婷真想撕烂她平静的脸,这丫头本来很怕她,后来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只有表面上的柔顺,总是想各种法子躲过她的支使,要不就把祖母搬出来,让她动她不得。
可恶!懊是这个贱丫头嫁的,为什么是她?!
余孟婷眼眶含泪的投入母亲怀里,“娘,人家嫡女都是嫁给青年才俊,为什么我要嫁给那个傻子?我会成为京城里的笑话的,干脆让那丫头代替我嫁吧!我不要嫁!”
“不成,太后指明要嫡女。”吕氏道,冷眼瞪向余孟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