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但是对于刚刚要升上高一的方砚而言,早起是一场活生生的精神折磨,如果他不用早起上学,这个世界到底会有多美妙、有多和谐?
震耳欲聋的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但身为闹钟主人的他,竟然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迳自睡得香甜,彷佛那刺耳又聒噪的闹铃声,是一首绵软好听的催眠曲。
紧闭的房门倏地被人从外打开,高壮的方硕穿着烫得笔直的制服走了进来,先是一手按掉快要报销似的闹钟,然后在四弟的床前站稳,二话不说地连人带被一把掀到地上去。
从温暖的被窝掉到硬邦邦的地板上去,方砚大叫着从地上跳起来,气沈丹田,准备跟吵醒他好眠的人大战三百个回合时,睁眼一见到是自家的铁血三哥,满满的怒火马上就泄气了。
十六岁的他虽然已经有足足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但是在自家壮硕高大的三哥面前,他那一点身高实在是太过儿戏,而且方硕只要一个巴掌,就足以让他躺在地上像条死尸一样,动也动不了。
不想讨皮肉疼,方砚马上露出讨好的笑,高举三只指头发誓似地说:“我保证,五分钟后我就会出现在饭厅。”
得到了保证,也谅四弟不敢阳奉阴违,方硕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饭厅,与方家其他家人继续吃早饭。
可怜被起床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方砚,不但没有出了口气,还被人压得死死的,他一边快速地打理好自己,一边擦着自己眼角边无形的眼泪,深深地同情了自己一把。
不多不少,刚好是五分钟,方砚衣着光鲜地出现在方家的饭桌上,一一地跟家人道早,方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准备开动吃下老妈为家人做的爱心早餐时,方硕却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拎起两人的书包,揪着方砚的衣领,将他带走。
原因无他,方硕打小就决定要当一个出色的军人,将来也会进军校、军队的,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将自己养成一个严守纪律的人,他上课不会迟到,也不会让这个刚好跟他升上同一间高中的四弟迟到。
“三哥,我还没吃早餐欸!”被揪着衣领的方砚挣扎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其他家人,希望可以藉此感动到他们,拯救他一下。
只可惜大家都太清楚方硕说一不二的个性,所以除了给他一个个饱含同情怜悯的眼神以外,他们都没有开口阻止方硕的恶行。
方砚觉得自己真的很悲惨,不过幸好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暗掉,他双手捧着自家小妹因为不忍心他饿着肚子上学,而塞给他的菠萝面包,虽然是隔夜的,但他还是满怀着感动与感激,伸手模了模小妹的小脑袋,然后继续被方硕拖出大门。
方家一向低调,方家的大人更是觉得他们家除了比人家有钱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除了方家的小鲍主被送去警卫较严密的学校外,其余四个不值钱的儿子就送去读普通的高中,大学再决定是否到国外留学。
没有专人接送上学,方砚昏昏欲睡地跟着自家三哥搭了公车,来到新学校。
方砚打量着陌生的校园,正转头打算跟方硕商量一下,让方硕带他到处逛一逛,好好认识一下他未来三年必须待着的学校时,他那个残忍、没有人性的三哥,竟然转身就把他扔下走了,让他自己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自生自灭。
他就知道,他这些哥哥全都是没有人性的,只有小妹才懂得疼哥哥。
想起小妹,他就想起被自己塞到背包里的隔夜菠萝面包,他从背包里掏出那个被稍稍压扁,但看起来还是十分诱人的隔夜菠萝面包,顾不得校门口还是人来人往,他打开包装,带着无比感恩的心正想塞进张得大大的嘴里时,一道外来的冲力,让手上香甜的面包飞到老远的地上。
他震惊地看着陈尸在两公尺远的隔夜菠萝面包,月复中饥肠辘辘,此起彼落地奏着交响乐,但是他的早餐,小妹塞给他的美味早餐,却落得一个陈尸街头的凄惨命运。
他眯起眼,看着那个害他吃不成早餐的始作俑者,一颗圆球。
李若秀很愧疚地看着那个一脸阴色的少年,一张小嘴呐呐地张张合合,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跟对方道歉。
她走路不小心,她承认撞到他是她的错,但是他也不能站在学校的大门前装石像,所以说他也得负上一点点的责任。
她脑里想的东西,很清楚地反映在与他对视的眼睛里,看得方砚心中的怒火更加地压抑不住。
他一手掐起那团看起来绵绵软软、手感十足的脸颊,恶狠狠地像个欺负弱小的恶少,口气十分不善地逼近那张吓呆的圆脸问:“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站在大门前,然后让你这只圆球撞飞我的菠萝面包,害我今天早上必须饿着肚子上课?”
他一字一语说得很慢很慢,脸上的表情其实也不是那么凶狠,但是近距离看着那双黝黑眸子的李若秀,还是被吓得皮皮挫,直想掉眼泪。
因为那双眼太凶、太吓人了。
“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眼下对方比自己有气势,再加上她的确有错,让她抖颤地摇头,甚至连对方掐疼自己也不敢开口说。
“那是你的错了?”方砚很懂得举一反三的道理,不是他错,那么就是她错了。
这是什么话?李若秀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长得不错,还有几分书卷味的高大少年,怎么他说话却这么无赖又流氓?
“怎么了?你不同意?”见她还有话想说,方砚加重指上的力道,一下子让她疼得哎哎叫了出来。
“是、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你放开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请你快点放开手!”脸上的疼让李若秀直接红了眼眶,她觉得今天早上实在是太过倒楣了,错过了一班公车不说,还遇到了这么一个恶棍。
方砚稍稍松开了力道,但没有完全收手,她刚刚那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听起来顺耳极了,让他的气顺了一点点。
“你是哪一班的?”
“我、我还没看……我是新生……”她有问必答,模样乖巧得让方砚更满意了。
“我也是新生,跟我去看。”面对接下来三年的小苞班,他觉得他很有必要知道她在哪个班级,以便将来使唤她。
不得不从的李若秀苦着一张脸,跟在方砚的身后,小胖手忍不住揉了揉好不容易才从方砚魔手中逃离的胖脸,嘴里咕咕哝哝的,不知是在怨自己的倒楣,还是在指控他的坏心肠。
两人来到贴着分班表的告示板前,方砚别过脸看着把脸垂得低低的圆球,“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若秀。”圆球惊了一惊才回答他。
“李若秀?”方砚重覆了一遍她的名字,“你跟你的名字真的挺不搭的,辜负了你父母对你的期望了。”他笑得恶意,说完就转头去找她的名字,并没有发现那张被他掐得有点红的脸颊,有一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这一年新生当中姓李的居然还不多,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她所属的班级,顺便也找到自己的。
他满意地看着隔了一行并列的两个名字,回头很愉快地对着她说:“嘿,我们在同一个班级。”
如果换成平时,李若秀会很高兴地说一声:“同学,你好!”但是她面对的是方砚,这个摆明就是打着主意要欺负她、欺压她的少年。
心不由慌慌的,李若秀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自己不会好过。
而事实也是这样没错,在方砚的欺压下,她顶着一个“胖胖”的外号,过着无比悲惨的高中校园生活。
晚上十点,李若秀背着书包,十分疲倦地回到家里。
原本以为家里的人早已经睡了,因为他们都习惯早睡,所以平时当她打完工回来,家里都已经是静悄悄的了。
只不过这一晚,当她打开那扇大门时,她的爸爸还有她的继母以及弟弟,其乐融融地坐在客厅里唯一一张沙发上看着电视,他们一边看,还一边高声讨论着电视剧情。
她走进大门,对他们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其实她的声音并不算小,客厅里的人是可以听到的。
只是那三个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完全无动于衷,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迳自继续欣赏他们的电视,对她的话彷若未闻。
李若秀顿了顿,再也没有开口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饭桌时,那空无一物的桌面连半颗水果都没有,她习以为常地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对于自己的不受欢迎,她一直都懂的。
继母不用说,有谁会喜欢自己丈夫与前一任妻子所生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又何必帮着疼爱?而且更重要的是,就连李若秀的亲生爸爸也不太喜欢这个女儿,所以继母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冷待她。
至于爸爸,其实李若秀也从已经过世的外公、外婆那里得知,原来她爸爸原本并不打算娶她妈妈的,只是当时没得选择,迫于无奈才会娶了妈妈进门。
婚后两人相处得并不好,总是吵着架,在生了李若秀以后也没有好转过,在李若秀的妈妈病笔后,爸爸更是很快地就娶了另一个女人回来,而这女人还替他生了个儿子,让李家的香火可以继承,自此没了妈妈的李若秀更是没有了父爱。
但是一切她都不怨,爸爸再怎么冷漠待她,至少还是提供了一个住处,也供她上学读书,没让她流落街头,或者是变成没书可读的可怜孩子。
李若秀胖胖的小手模了模肚子,感觉肚子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才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已经压得扁扁的菠萝面包,她的晚餐虽然已经压扁了,但菠萝面包尝起来还是香甜香甜的。
她很喜欢菠萝面包,只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因为一个菠萝面包而得罪了方砚,还成为了人家的小苞班。
想起方砚,她无奈地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