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御庭承诺,两日之后他会亲自带白卿卿进京城去拜见秦子正,但这个两天却始终遥遥无期,一直被他以她“重伤未愈,不宜立刻出门远行”为由,整整拖了九天。
这九天里,白卿卿不只一次强调她本身就是个大夫,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并没有他说得那么严重,至少,坐几个时辰的马车赶赴京城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但赵御庭却找尽镑种理由,说什么也不肯妥协。
白卿卿被他气得无可奈何,偏偏人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否则一旦把对方给惹火了,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敢想像。
她并不笨,隐隐看出赵御庭之所以将她囚禁在这幢大宅子里,似乎在故意试探她的底细和情况。
他以秦子正为突破口,不只一次试着询问她此番来京的目的,包括为何会被人追杀?为何会身负重伤?
幸亏白卿卿反应够快,心眼够多,面对他有意无意的试探,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来搪塞。
在鹤云庄养病的这九天里,她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一方面要机警地应付赵御庭的试探,一方面又要拚命掩饰自己平日里的生活习惯。
赵御庭的精明程度并不在赵御辰之下,赵御辰既然能在短时间内从她身上察觉到属于苏若晴的痕迹,赵御庭自然也有可能。
九天之后,白卿卿终于发了狠,不管赵御庭同意与否,她都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本以为赵御庭还要再为难她一阵子,结果当她厉声提议想要回京的时候,他不但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反而还笑着对她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随时可以上路。
白卿卿当然知道赵御庭不可能会这么好心,不过现在不是她追究真相的时候,只要回到京城,见到了秦相爷,一切疑问就会得到解答。
让她憋闷的是,赵御庭居然只准备了一辆马车,这就意味着,这一路她都必须和他同处一个空间。
偏偏这是一辆小马车,里面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多余的空隙。
白卿卿很想说,她宁愿走路回去,也不想和他挨坐在一起。
无奈她腿伤未愈,几百里的路程如果真靠两条腿走回去,没等到京城,她就会被活活累垮。
迫于无奈,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坐进马车,和他腿挨着腿,胳膊挨着胳膊并肩而坐。
路上,赵御庭总能找些奇怪的话题引她开口。
白卿卿却遵循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原则,尽可能将回答的字数减到最低。
“白姑娘,能不能问一下,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
正以闭目养神为由,拒绝去搭理对方的白卿卿,闻言之后慢慢睁开双眼,用恭敬又疏离的语气道:“九公子何出此言?”
“经过几日相处,我自认对白姑娘算得上是礼遇三分,可白姑娘对我却始终不愿敞开心扉,甚至连话也不愿和我多说几句。思来想去,我只能总结出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曾经在很不小心的情况下,得罪了白姑娘。”
“九公子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谢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甩脸子给九公子看呢?至于您口口声声说我不想对您敞开心扉,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那是因为我只是一个乡野丫头,出身低微,平日里很少接触权贵。所以在面对九公子的时候,怕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会惹您发怒,才在您面前谨小慎微,避免多说多错,惹九公子不快。”
正说话间,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白卿卿没坐好,一头栽进赵御庭的怀里。对方顺势将她抱了个满怀,微微笑道:“本来你先前那番话我是不太相信的,不过现在……”他大大方方将她抱在怀里,“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害我想不相信都很难了。”
白卿卿差点没被他这个结论给活活气死,忙不迭挣月兑他的怀抱,皱眉道:“九公子不要误会,刚刚只是车行不稳,和我的心意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我先前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了?”
“先前什么猜测?”
“你讨厌我!”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既然没有,为什么迫不及待地从我怀中逃开?”
白卿卿被他这番无赖样的话气得脸色煞白,忍不住斑声道:“九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相信您不会不知道吧?”
赵御庭投给她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所以你是想说,我刚刚既然抱了你,就要对你负责是吗?”
“谢谢九公子的好意,我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你只要别再对我动手动脚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赵御庭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白姑娘,和你相处几日,我发现你不但容貌生得娇俏讨喜,就连这泼辣的性子也非常对我的胃口。如今你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却并没有许配夫家,所以我想……”
白卿卿急忙打断对方的话,“谁说我没许配夫家?”
“噢?”赵御庭微微挑眉,眸中带着几分深究之意,“不知白姑娘的夫家姓啥名谁,家住何处?”
“这是我的私事,九公子不会强人所难,一定要逼迫我说吧?”
“我只是很好奇,白姑娘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自然也不会勉强。”
“那便多谢九公子成全了。”
接下来行进的途中,任凭赵御庭如何撩拨,白卿卿都坚持以自己昨晚没睡好为由,紧闭着双眼和嘴巴,拒绝再和他多说一个字,心底则在暗暗思量赵御辰目前的处境究竟是安还是险。
做为大燕国已经退位的皇帝,他虽然行事低调,很少露面于人前,但大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上皇”这个身分,却让世人无法遗忘他的存在。
一旦这位太上皇有什么三长两短,必会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可是返往京城的这段路上,她发现百姓们神色如常,并不像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由此不难推出两个结论,其一,赵御辰和她一样目前下落不明;其二,就是他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
以她对赵睿的了解,他那样敬爱自己的父皇,一旦他得知父皇遇难,京城上下断不可能像今天这样平静无波。
这也直接证明,第二个结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有了这层认定,白卿卿紧揪多时的心不由得放松了几分。
与此同时,心底对儿子的思念和惦记也益发的强烈起来,恨不能立刻长出翅膀,飞进宫门,将阔别多时的儿子抱进怀里倾诉内心深处的思念之苦。
再长的行程都有一个尽头,更何况鹤云庄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大约一、两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抵达秦子正的府邸。
丞相府的家丁对凤阳王赵御庭或许不甚熟悉,但对曾经在府中住了些时日的白卿卿却是认得的。
尤其是那个当初故意刁难过她的家丁,此时见了她真比见了亲人还要热情。原因很简单,这家丁的老母亲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多年,好多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结果白大姑娘一出马,不但消除了老太太身上的病痛,还让她可以自如的下地行走。
自那以后,这守门的家丁便把白卿卿当成再世恩人来看待。
眼下看到白卿卿出现在丞相府门口,他心中甚是开怀,当下想也不想,连忙让人去通知相爷,白姑娘回来了。
秦子正得了信,连跑带颠的出门迎接。
看到白卿卿安然无恙,他心情十分激动,可当他看清楚站在白卿卿身边那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时,原本兴奋的面孔顿时被满满的震惊所取代。
“王爷,您怎么……”
对于这个当年在宫廷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的人物,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圣帝和孝烈皇后原本鹣鲽情深,夫妻和睦,就因为此人的从中作梗,才酿成了后来那起惨绝人寰的悲剧。
事后,这位当朝九王爷被圣帝一怒之下赶出京城,赐封地凤阳,从此来个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事隔六年,久未进京的九王爷居然出现在他的丞相府门口。
短暂的震惊之后,秦子正迅速恢复心神,一边面带热情的招呼王爷进宅详谈,一边又暗中使眼色给身边的管家,让他尽快进宫告诉圣帝,白姑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自始至终,赵御庭都在暗中观察白卿卿的反应。
两人在一起相处了十余日,他从未正式公开自己的身分,她也从来不会主动询问,如今被秦相爷一语道出他王爷的身分,这白卿卿却面色如常,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难道说,从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时起,她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可他十分确定,他们之前根本互不相识,要不是那次她不小心将毛笔递到他的左手边,他也不会对她心生怀疑。
偏偏他越是探究,她越是逃避躲闪,让他对她生出更加浓厚的兴趣,甚至暗暗发誓,不将她脸上伪装的面具亲手撕掉,便誓不甘休。
秦子正自然不知道这位凤阳王心底的想法,他唯一好奇的就是,和凤阳王八竿子打不着的白卿卿,怎么会无缘无故和此人扯上了关系?
倒是白卿卿一踏进房门,便简明扼要的将她的遭遇向老丞相交代了一遍。
“噢?没想到卿卿你这次大难不死,竟是被王爷所救?”
“我当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九公子的府里了。”
“九公子?”秦子正微微一愣。
赵御庭突然冲白卿卿笑了一下,“本王当时并未向你道出真正身分,白姑娘不会介意吧?”
白卿卿面不改色道:“九公子乃千岁之尊,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分本就无可厚非,我只是一介草民,怎会介意?”
赵御庭挑了眉头,似笑非笑道:“你此刻的反应,倒让本王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从你初见本王的那刻起,就已经猜到本王的身分了。”
对方如此直白的询问,让白卿卿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一下,这赵御庭的精明程度,果然不比赵御辰差上几分。
就在她暗中思忖如何回答对方这个问题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卿卿……”
白卿卿被这声呼唤剌激得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早就猜到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男人不会有事,但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想要在第一时间扑进他的怀抱。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她忘了脚踝还受着伤,身形一个不稳,差点踉跄摔倒在地,此时离她最近的赵御庭伸手拦腰一抱,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但把闯进房门的赵御辰吓了一跳,就连秦子正也被吓傻了。
白卿卿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逆转,她居然当着赵御辰的面,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落入了赵御庭的怀抱。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拚命想要挣开对方的掌控。
却听赵御庭的声音在头顶悠悠响起,柔声劝道:“卿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难道你忘了自己脚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吗?早知道你这么不小心照顾自己,咱们就晚回几日,等你把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再来探望秦相爷也不迟。”
他这番话说得非常暧昧,明摆着是在告诉旁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很不正常。
尤其是那句卿卿,叫得温柔甜蜜,想让旁人不多猜疑都很难。
白卿卿知道自己这次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目光本能地瞟向门口处,只见赵御辰的脸色虽然并不好看,却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他踩着稳健的步子踏进房门,用深不可测的目光看了做戏做得很投入的赵御庭一眼。
在对方极度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将被他紧搂在怀中的白卿卿接到自己的怀里。
“老九,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为什么应该在凤阳的你,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吗?”
赵御庭怀里的温度突然消失,眼睁睁看着白卿卿落入兄长的怀抱,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却没有将不悦表现出来。
“皇兄,你我好歹六年不见,如今兄弟重逢,您就只问我这句话吗?”
赵御辰冷笑一声,“我只想从你口中听到答案。”
他日防夜防,没想到老九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了京城,看来这些年长了不少本事,倒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皇兄,难道您忘了,再过不久,就是皇家举办祭祀大典的日子,身为皇嗣血脉中的一员,我回京祭祖,也是应该的吧?”
赵御辰冷冷一笑,“如果你真的这么惦记自己的老祖宗,为何之前那六年里,从来都没在皇家的祭祀大典上看到过你的身影?”
“那是因为初到封地的那几年,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如今身子骨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当然要聊表孝心,在老祖宗面前赔个不是。再者,我听闻皇兄眼疾已愈,也想趁此机会进京来向皇兄道一声喜。”
“如此听来,你倒是有心了。”
虽然明知道这个答案真假掺半,赵御辰却没有揭穿对方的意思。
此时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白卿卿身上,至于那些心怀不轨的阿猫阿狗,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收拾教训。
如今亲眼看到卿卿完好无事的出现在眼前,担忧多时的心终于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既然人已经平安接到了,他自然没心情继续留在丞相府和人周旋,便找了一个借口,声称宫里的小皇帝前些日子偶感风寒,需要白卿卿亲自回去伺候照顾,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人从赵御庭的面前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