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喜欢不喜欢,他是纯粹排斥生食。
“日本人长寿就是因为吃生食,来到日式料理店不吃生鱼片简直是浪费了食物,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
“生鸡肉、猪肉,吃不吃?”
“呃,那是不同层次的东西,无法相提并论。”她的脑袋立刻浮现血淋淋的画面,好恶喔!
“你不是说吃生食才能吃出食物的美味?”话都是她在说,一堆歪理。
“对啊,可是路上跟海底的总是不一样,生食只适合用海底的生物,你看过有人吃生猪肉吗?”
暗如雪懒得就这个愚蠢无聊的话题继续花时间讨论,落坐的同时,他也把生猪肉、生鱼片统统抛到脑后,可望着盘子里的生鱼片,忍不下的一股火让他主动交换两人的盘子,既然她喜欢吃生食,就让她吃个够。
“看来你们感情挺不错的,我本来还担心如雪的脾气会让人受不了。”做父亲的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
“傅叔叔,请放心,虽然我没当过姐姐,可是我会好好当个姐姐疼爱小……如雪,况且我们都是大人了,更不可能勾心斗角,对吧?”
暗如雪淡淡捎了一记不冷不热的眼神给她,然后默默填饱肚子。
难道就因为她长他一岁,他就完全拿她没办法?
对她,他真的有一种无力感。
“那我就放心里,虽然如雪不太好相处,不过他个性其实很好。好了,你们慢慢吃,我跟你姑姑去喝咖啡了。”傅孟然笑得快要合不拢嘴,难得心上人邀他去喝咖啡,即使他习惯喝老人茶也愿意破戒。
“两位慢走,拜拜。”范恩丽挥挥小手,目送他们离开。“他们好甜蜜喔,真羡慕。”
暗如雪懒得理会她。
“你觉得我们两人有没有可能呢?”
“一点都不。”除了将来会多个姐姐之外,他还得习惯这个姐姐的跳跃性思考方式,连堪称脑袋最灵活的他也望尘莫及。
“为什么?如果我们也在一起不就亲上加亲了?”她随口问问。
“我对你没兴趣。”请别再心存不可能实现的希望。
“呜,小雪,你好伤我的心,纵使我不够漂亮也没有好身材,可是我有一颗真心,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喔……”
一听就不够诚恳,他懒得陪她胡闹下去。
“Alizee!”
本来逗弄新表弟的范恩丽听见熟悉的法文名字,闻声抬头,竟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孙子!好久不见耶!”
孙子?又是哪个可怜人被她取了这么诡异的绰号。
暗如雪循着她起身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喊她的男人竟是前些时候才回国的孙柏非。她叫他“孙子”,可见两人交情还不错。
他非常庆幸孙柏非拉走了范恩丽,现在他终于能专心吃晚餐。无视盘子上她拿回来的食物,他径自起身去拿他愿意吃的食物。
他吃东西很慢,不是为了品尝美食,只是医生有交代他最好不要继续虐待他的胃,免得最后得送医;然而他慢吞吞,显然有人比他还慢,甚至忘记回来了。
抬头张望一下,那两人就在他左前方,相谈甚欢。
他们两人感情有好到这地步吗?竟能旁若无人聊得如此起劲。范恩丽也有够没神经,难道都没注意到附近有人巴不得她有多远闪多远,若她再没自觉,待会儿肯定有人要发飙了。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某桌的女子怒火高张,表情越来越难看,见那个笨蛋还真的没有点警觉,基于两人未来的关系,傅如雪只得起身去收拾残局。
“不好意思,打扰了。恩丽,我们该回去了。我答应要送你回家。”不让她有拒绝的理由,他强势地勾住范恩丽的手臂,将她拉起来,并直接扣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孙先生,我该送她回去了。”
“没关系。Alizee,我们再电话联络。”孙柏非这句话是对范恩丽说的。
直到两人结完帐走出餐厅,傅如雪才放开她。
“你真是没神经。”
“没神经我早就死了好吗?”她神经可纤细呢。
“有神经的话为何还赖着不走,是想被目光杀死吗?”
“拜托,我有跟孙子提过,是他说没关系的,正好他跟我聊一件事情,我挺感兴趣的,所以就没什么注意了。”
“什么事?”他不是对她的事情感兴趣,只是单纯好奇。
“是秘密,不可以说。”
“总之,你别介入别人的爱情里就好。”
“放心啦,我根本不想谈感情,而且我对孙子免疫,我们只是好朋友,你不用替我担心,小雪。”看来这个挺严肃的表弟还满有手足之情,多个弟弟似乎挺不错。
她说不想谈感情,那之前问他要不要亲上加亲应该是随口问问了,而他竟认真地回答,真白痴。
“缘分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她没头没脑地又冒出这句话,他实在跟不上她大脑运转的速度。“什么意思?”偏偏又好奇想弄清楚她话中之意。
“今天啊,你遇见你的朋友,我也遇见我的朋友,虽然我曾经推荐过孙子这间餐厅,可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台北说大不大,可是要在同一天遇见彼此朋友也是需要缘分的。你看,我们今天就很有缘分,不仅要成为一家人,还能遇见以前的朋友,真幸福!”范恩丽深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晚上的空气略显冰冷了些。
“你真容易满足。”他只有这个感觉。
“少一点可以更开心,这是我在法国生活的体认。”
“那不适合我。”
“错了,没有什么适不适合,全看你愿不愿意改变,这是我医生说的。好了,你不用真的送我回家,今天天气很好,我还想去逛一下,晚安啰,小雪。”
范恩丽微微一笑,摆摆手,真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前方路口刚好亮起红灯,让她顺利往左穿越马路,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明明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可不知怎地,她这一走,傅如雪竟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他总觉得范恩丽太独立,太坚强,就算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倘若她背上有翅膀,必定会立即展翅高飞,前往她想去的地方。
思及此,他有种不该跟她牵扯太深的感觉。
一个星期后,傅孟然决定结婚了。
这在预料之内,傅如雪没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只是微笑地祝福父亲。
案亲说范恩丽自愿负责婚礼筹划,有人愿意担下所有麻烦事情,傅如雪自是十分感激,只是没想到她才扛下责任不过三个小时便来讨救兵。
“我也要参与?”是当他闲着没事做替他找事情吗?
“是啊,你爸爸跟我姑姑两人要结婚,你不觉得我们做晚辈的应该替他们做点什么。”
“我已经出钱让他们去度蜜月。”他的帮忙想来比较实际。
“嗯……我觉得还是可以做点什么,小雪,明天你有空的话到我店里一趟,我们来商讨一下,我希望给他们一个难忘的婚礼。”
范恩丽说完,没听完他的回答径自挂断电话。
因为如此,傅如雪总觉得麻烦似乎找上门了。
他不喜欢工作或是预定计划之外的事情,偏偏他快要有个很喜欢帮他找事情做的——姊姊。说是姊姊,也不过长他一岁,且单就外表来评断,实在看不出她有一丝姊姊的风范,不过倒是很懂得使唤他。
思考了一下,范如雪决定过去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他们要成为一家人,行,没问题,可是最好别将他当成是现成的男佣。
下午五点,他抵达她的店里,正好看见几个年轻女孩离开,他与她们错身而过走入店里,范恩丽就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口,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件白色婚纱。
剪裁优雅的婚纱没有过多的点缀,然而绣在上头的亮片却让整件婚纱非常华丽,尤其是身后长长的裙摆更显特色。
范恩丽正聚精会神地蹲在地上缝制亮片,她的脚边还有满满一盒的亮片,以她的速度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缝完;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人进入店里她竟然浑然不知。
他本想等她忙到一个段落好意提醒,哪知她这一缝竟然就是一个钟头。她非常专心,花在亮片上的时间很久,仿佛没有弄到尽善尽美便绝不罢休似的,亮片没了就拿,除了身体会稍微变换姿势以外,头连抬也不抬,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周遭的变化。
时间宝贵,他实在应该叫她,好让他们今天预定的计划能有进度,而不是浪费时间。可说也奇怪,就这样看着看着,她忙碌专注的身影竟然吸引住他的目光,就好似她亲手做的“流沙之星”一样,宛若沉稳的沙子,一颗一颗轻声落下,却能牢牢抓住人心,因为他永远无法预测流沙会形成什么样的图案。
说也奇怪,她的个性明明应该是很活泼,为何安静的时候会散发一股成熟的孤独,而且似乎没有人能跨越她所设下的距离?
他总觉得她身上藏着秘密。
“呼!”伴随一声似是完工的轻松低呼,范恩丽手臂高举伸了个懒腰,转头要收拾,却看见傅如雪坐在椅子上。“小雪,你来很久了吗?”
“若是有人心怀不轨,你肯定完蛋了。”
“放心啦,我已经请客人离开的时候帮我把外头休息中的牌子换上,这里是热闹的东区,大白天不会有人来抢我这件小店。再说,真有人心怀不轨,我店里光是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少说就有三十几种,每走一步就可以顺手拿到,不怕啦!”就连地上的捡到也是致命武器。
暗如雪环顾四周,的确,周遭又是大理石雕、又是木板刻画,就连那个仙人掌灯也是武器之一,确实没有必要担心。
“这件婚纱是要给你姑姑穿的?”
范恩丽立刻笑得温柔,将拖在地板上的裙摆小心收妥。
“是啊,好多年以前我就设计了这件婚纱,每年都以为可以让姑姑穿上,所以我都会稍微顺应流行修改一下,可是等到了年底都没机会,只好再收起来。不过今年,这一次终于派上用场了。”她像个孩子似的诉说她对这件婚纱的用心以及付出。
她说了很多,傅如雪的注意力却在她的神情上,因为他欣赏她的那份认真,飞扬的神采到了最后却显得黯淡。
“如果不是我,姑姑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没结婚。”
“你姑姑看起来非常有主见,应该不是为了你才不结婚,别想太多了。”
范恩丽将地上的亮片收拾干净,站了起来,神色转而落寞。“不是,真的是我害的,因为我老想着不要姑姑结婚,我怕姑姑一结婚就会不要我了。小时候有人想帮姑姑介绍对象,或者是姑姑对谁有一点喜欢的话,我都会故意装病,以前傻傻的不会说谎,就真的洗冷水澡、喝冰水,晚上开冷气不盖被子睡觉,就是想赢得姑姑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去喜欢别人……后来长大一点,我甚至还直接跟姑姑说以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姑姑是很有主见,可是她没有结婚真的是我害的,我非常非常希望能弥补她,我想让她当一个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子。”
他记得在征信社的报告里,范恩丽在父母离异之后便跟着她姑姑,他能体会她的独占心情。
“放心,你姑姑一定会明白你的用心。”
“小雪,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呃!”
“怎么了?”看见傅如雪神情有异,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她立刻绷紧神经。
“只是坐久脚有点痛,医生说我的脚不能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
范恩丽见他轻抚着左腿,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蹲在他面前,太高他的腿。
“你做什么?”他的动作令他吃了一惊。
“帮你按摩。”她自然地月兑下他的鞋子,开始帮他按摩受伤的腿。
大庭广众之下?透明的玻璃门可遮不住里头的一切,即使他们的行为没有踰矩,他仍是认为这类动作应该在私底下做。
“不用了,没有到需要按摩的程度,你……”傅如雪嘴上拒绝,脚也想缩回来,偏偏她手指碰触过的地方让他觉得很舒服,一个不小心,他竟忘了强硬,反而顺水推舟,任由她按摩。
当初他复健的时候,也有复健师帮他按摩,可不知是他们忘记体恤病人,或是一天下来需要他们复健的有许多人,导致他们的按摩没有太大效果,又是他甚至觉得疼痛,因此后来他便拒绝了;没想到范恩丽竟让他觉得真的能从按摩中获得放松的感觉。
他喜欢她温柔有劲的力道,喜欢她专注的表情以及……淡淡的微笑。
“你笑什么?”这抹微笑让他无法揣测她的意思。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帮助他人就要面带微笑,这样受到帮助的人比较不会内疚,也会心情很好忘记疼痛。你的痛有没有减轻一点?”范恩丽颇为认真地问道。
“有。”他含笑点头。
“哇……小雪,你笑起来好可爱哦,嘴角还有酒窝,怎么不常笑,老是板着一张脸呢?”
“不板着一张脸,上头会认为我没有魄力,底下会以为我好欺负。”他讨厌自己有张女圭女圭脸,以及左边的酒窝。
“可是微笑是世界共通的语言。”
“我的世界不适用。”他的世界只有狡诈、利益。“你曾学过按摩?”
“是啊。以前姑姑刚开餐厅时,回来后虽然都没说,可是我看得出来她身体很酸痛,所以我就去学按摩,教我的老师还夸我很有天分;其实不是我有天分,而是我一想到可以帮姑姑就会更认真去学。”
几次交谈下来,傅如雪发现她的生活重心完全以她姑姑为主,以她姑姑为目标,没有了她姑姑,她似乎什么都不是。他第一次认识有这样完全以他人为中心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对她姑姑特别依赖?
“你的肌肉太紧绷了,应该要放松点,我还会全身指压,下次再帮你做全身按摩,包准你会爱上。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有,谢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快要成为一家人了不是吗?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只有家人才享有被我按摩的殊荣呢!”她甜笑,见他舒展眉心,才放下他的腿收拾善后。
忽然间,傅如雪明白她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了。在她眼中应该只有分两种人,一种是家人,另一种是外人。
她会对“家人”很好,“家人”能享有特权,至于外人,恐怕不是她在意的对象。
“这附近有间不错的茶坊,我们过去一边商量一边吃饭吧。”
“晚餐?”会不会太早了点?
“错,是我的午餐,我忙到现在只有吃一块吐司,饿死了。对了对了……”她一面说一面关灯。“这件婚纱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要提早跟我姑姑说哦。”
她特地请婚纱公司将试穿婚纱的日期延后,就是想要给姑姑一个惊喜。
“我不会说。”他没这么无聊。
“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伴娘人选要推荐?姑姑希望我当她的伴娘,可是我想那天应该会很忙,我是主办人可能会跑来跑去……”
“你最爱的姑姑要结婚,那天她一定希望你陪在她身边。”大概模清她的弱点后,他不再完全拿她没辙,也稍微懂得回敬。
“我知道啊……可是我怕我会伤心。”
铁门缓缓往下降,傅如雪眼角余光憋见了她失落的神情。
“她只是想结婚,不是永远离开你。”
“我知道啦。”范恩丽噘噘嘴巴,叹道:“可是以后不能住在一起,我难免会觉得失落。”
“你可以天天来看她。”
“不用了,这样不好。”她应该学着长大,学着放手,毕竟姑姑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你别露出那种表情,这样别人会以为我骂你。”她噘嘴的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等待人骂的小孩。
“小雪,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
“因为我算是半公众人物。”
“那你好可怜,想哭想笑的时候不能放开,还要偷偷躲起来,唉。”
“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哭就哭。”
“谁说大人就不能说哭就哭?哭是很正常的行为,而且小孩子就一定会哭吗?从很小的时候我就不再哭了。”佩服吧?
“打针也没哭过?”
“有什么好哭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忍的。”呵呵,她可得意了。
“真的?”他挑眉问:“生离死别也无所谓?”
怎料他话刚说完,那张原本还颇为骄傲的脸庞顿时变得脆弱,眼眶泛红,在里头打转的泪水有溃堤之虞。
“喂喂……”不会吧?大庭广众之下真的要哭吗?刚刚不是还很自豪她从没哭过?“不准哭,太丢人了!”
难过的表情转瞬消失,泪水被她抹去,落寞神情被笑脸取代。“小雪,我没哭啦,只是想要表演的时候也是可以演得出来的。”
“这种事也能演吗?”他几乎当真了。
“为什么不?要不然电视上那些演员是怎么演出来的?”
“他们是发自真心的感情流露。”为了辩赢她,他在说什么鬼话?
“因为他们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哭不出来的痛。”范恩丽用着几不可察的哀伤口吻说。
一会儿是无所谓的嬉笑纯真,一会儿又认真地让人替她的神情感到一抹难受,说实在,傅如雪真的不了解在她多变外表下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他向来不会花心思去了解另一个人在想什么,他崇尚的是用沟通的方式来节省彼此的时间,至于这种单方面的了解某个人,他并不擅长。
可生平头一次,他试着想靠范恩丽更近一点,想看清楚埋葬在她眼底的究竟是怎样的伤痕才能让她说出“哭不出来的痛”这种话。
不过她不会说的——他有这预感。
虽然他快要变成她的家人,但离她还是有一短很长的距离。
说也奇怪,他竟然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不清楚范恩丽除了那间小小店面以外还能忙什么,反正他自己也很忙,他们没时间再碰头,所有的事情都在电话中敲定。
他们讨论的时间都将近晚上十二点,她昏昏欲睡,甚至偶尔彼此的呼吸成了话筒里唯一的声音,偏偏他能和她讨论的时间只有睡前。
“为什么你都要这么晚才能谈事情?”范恩丽打了一个呵欠问。
“因为白天我们都在忙,下了班我们还在忙,最后只剩下这时间。”他理所当然回道。
“这样啊,呵……好不人道喔,你精神还这么亢奋,我却已经快不支倒地了……好想睡喔……”呵欠连连,大脑严重缺氧,羊咩咩准备要跳栅栏了。
“不准睡,是你要我协助你筹备婚礼。”
这一提醒,立刻打趴几只来不及落跑的瞌睡虫,范恩丽振作了几分。“你精神真的好好喔,一天下来工作十几个钟头都不会累,你喝了几箱鸡精?”是哪一个牌子最有用,快推荐给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有轻微失眠。”
“看过医生没?”
“没用。”
学生时代起,他对自己就特别要求,不只除了好以外,他还要拿第一。第二名的滋味他从没尝过,结果造就他长期性的失眠。他求助医生,然而医生除了开安眠药,听听他的陈述以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他不再去医院,反正也不是到非常严重的地步。
“怎么会没用,像我也去看心理医生,非常有用耶,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的心理医生?”
“不了,多谢。”顿一下,傅如雪发现话题被转移。“如果你再闲扯下去,可能要一点才能睡。”
“有没有试着找其它办法治疗你的失眠?”
显然这位范小姐此刻非常关心他的失眠,才会忘了墙上的时钟。
“有,吃药、数羊、数龙、数马,十二生肖都数过了,睡前喝牛女乃、睡前看无聊的书也都试过了,全都没用。我已经找到一间郊外的教堂答应借我们外面的空地使用,婚礼结束,宾客可以直接在外头用餐……”他试图把话题导回婚礼筹备上。
“有没有试过点精油?”
“有,女秘书给我的建议,结果我整晚无法入睡。”因为担心精油不小心翻倒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长期性失眠肯定是你太紧张了才会难以入睡,有什么好紧张呢?你这么厉害,根本没有任何事情是你无法解决。再者,即使解决不了,睡不着又能解决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天塌下来都有高的人顶着。”
“万一没有高的人呢?”
“哈哈,那就蹲下来嘛!”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怎么会有人这么直线性思考?
一瞬间,傅如雪觉得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到了,产生些许火花,思绪似乎有一点连接了。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还能蹲下来。一般人被他这么问不是无言就是回答“逃吧”,可是“逃”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范恩丽是第一个跟他说可以蹲下来的人。
换个角度想,蹲下来也是个办法,或许消极,却胜过逃跑。
“蹲下来,然后呢?”他问。
“蹲着争取时间想办法啊,如果再不行就趴着贴地板,最后也没办法的话记得匍匐前进。”到最后不知她是真心建议还是在说笑。
暗如雪隐约听见她的笑声,却没有生气,毕竟她起了一个很好的头给他,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她果然为他带来不一样的看法。
“认真说啦,我也曾失眠过,比起你算是很严重,我最高纪录一个星期只睡五个钟头喔,不过那是很小的时候,身体还承受得了,现在让我熬夜简直就是要我的命……呵啊……后来医生提供我一个方法,我觉得不错。”
“你说说看。”
“听呼吸声。医生建议我听呼吸声会觉得有安全感会放松,就会比较好睡。所以你可以找个人陪你睡觉试试看。”
“找我爸吗?”
“噗!炳哈哈……”范恩丽想象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的画面,非常没气质地笑出声。“你还是不要跟傅叔叔说,免得他担心,要不然你交个女朋友啊!”
“暂时没空交。”
“那……”她还在努力帮他想办法。“要不然有一个方式,只是会比较花钱。”
“你说。”
“你听我的呼吸声就好了。”
“你的?”
“对啊,我委屈让你听啊,不过你要付电话费。”
暗如雪本来想说“我也不想听”,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一来不想拒绝她的好意,二来……有种解释不出来对她的好感在胸口滋生。
“好。”他轻松答应了。
反倒是范恩丽觉得错愕。“真的?”
“当然,你不是要帮我治疗失眠,那就试试看吧。”
“可是、可是……还没睡觉之前怎么办?”让人听她的呼吸声睡觉,会不会待会儿换她睡不着,最后两人一块儿失眠?
“那样我们就有时间来讨论婚礼了。”
结果,范恩丽的担心是多余的,不过二十分钟,她已经入睡了,沉沉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至傅如雪的耳朵里,他忍不住浅笑。
真的要这样入睡——听着她的呼吸声?
这方法如果可以,当初和女友同床共枕的时候,他怎没有特别容易入睡?
他本来想挂断电话,手要放下却又觉得舍不得,又拿起来贴近耳畔。
她睡得真的很熟,还有浅浅的打呼声。
暗如雪向来是躺在床上至少两个钟头后才会入睡,可今晚,不知是否她的方法奏效,又或是他的确累了,他闭上眼睛没多久,手上的话筒便缓缓滑落至床上。
他睡得极好,梦见了南国温暖的阳光以及沙滩,还有规律的海浪声——
第一次,他整夜好眠。
“真的睡得很好吗?”
翌日,范恩丽的闹钟坏掉,幸好傅如雪有叫醒她,要不然迟到就糟了。
“嗯,感谢。”傅如雪边说电话边优雅从容地坐在餐桌前,吃着父亲准备的早餐。
反观电话另一边,范恩丽找不到车钥匙而濒临快要抓狂的地步。
“不客气,有帮上忙就好,不过我觉得这样一整晚很浪费钱,不如我录下我睡着的声音让你听。”
“这样我想不会有效果吧。”一想到耳边是机器的声音,他完全没睡意。
“会吗?可是一样是呼吸声啊。”可恶!她的皮包呢?
“我觉得不同,毕竟是一个机器,一个是真实的声音,还是……我这样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是,你可以直说。”
“也不麻烦,只是怕你浪费钱而已,如果你不觉得浪费就继续下去吧,我很高兴有帮上忙喔。”该死的钥匙在冰箱里找到了,不可或缺的皮包又在哪里?里面有她这个月的生活费呢。
“谢谢。”他由衷感激。
“别客气了,希望你的失眠很快就能治好。”皮包终于找了,可是怎么会在鞋柜里?怪怪的。“小雪,我该出门了,晚点聊。”她匆匆说完就挂断……
暗如雪连一声再见都来不及说,只好失落地挂上电话。
暗孟然难得看见儿子露出落寞的表情,样子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小狈,特别惹人怜爱啊,他的爱心顿时升起。
“如雪,你跟谁讲电话?”
“没有。”他和范恩丽的事情并不想张扬,免得其他人有联想空间。
“是喔……”傅孟然大口咬着三明治。“可是我看你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是女朋友啊?如果是的话,记得带回来给爸爸看,不要私底下偷偷模模,这样对女孩子不尊重,知道吗?”
女朋友?
“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女朋友?”不过几句话,父亲居然会猜是女朋友?
暗孟然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露出一副“你走过的路没我吃过的盐多”的骄傲表情,解释道:“因为你一脸很落寞的样子,好像很怕被抛弃似的,姜毕竟是老的辣,你爸我当然看得出来。”最后还配上两声朗笑,毕竟儿子难得又心动了,他当然开心。“你也两年没有交女朋友,久到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不过现在看你也有正常男人的反应,我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他很落寞……像是怕被抛弃?
罢刚讲电话的时候他真的是这种表情?他实在很想问父亲是不是眼花需要再换一副新的眼镜,可……他内心竟然有一丝丝的认同。
真的是如此吗?
但接下来的忙碌,让傅如雪暂时没有时间深思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