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施仍旧扭着脸,睫毛飞快地呼扇了一下,不反驳也不承认。
“就算阮廷坚一开始没和你说明真相是不对,但你始终没给他证实自己的机会,贺慧怡的事,你连问都没问他一声,就把他的罪名给坐定了……”
“我当时最在乎的不是他和贺慧怡怎么怎么样了!是他骗了我!”梅施终于瞪起眼睛看弟弟,连她自己都觉得虽然这话说得够大声,还是一股子强词夺理的意味,“他的确是骗了我!”梅施翻着眼睛强调了一句,声音却低下去。
梅逸忍了忍,其实这时候并不该对她不依不饶,可不给她来副猛药,她就会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姐,就算他错了,他只是骗了你,而且可以看成是怕你节外生枝或者跟着担忧烦恼才向你隐瞒,就算我是你弟弟,该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我也不觉得他这错是不可饶恕的。再看看你,不相信他,一味胡来,那天他再三劝你不要出门,劝你不要做没用的事,你不听,结果呢……就这样了,你还非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还说什么,因为无法面对要和他分手,姐,你只是在逃避责任!你连对他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梅施直直地看着他,梅逸被她看得说不下去,讷讷住了口。
“我……”梅施重重呼吸,像被掐住脖子刚刚缓过来一样,“现在别和我再提这些了,我不愿意听,也不愿意想!”
梅逸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被梅施刚才的眼光看得心疼,他也不忍心再提,“姐,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走吧。”
梅逸明年就要毕业,功课繁忙,因为梅国华的事硬挤出时间回国来的。奔忙了十几天,请好了律师,又有阮廷坚在背后相助,大致确定可以判三缓三,举凡这种案件必定要调查一段时间,梅逸把作为直系亲属应当出面的事情和手续都履行完,便回了学校。
梅施的腿要打三个月石膏,又正值冬季,感觉猫冬在家,与世隔绝。虽然寂寞无聊,她倒也还很享受这种平静。
因为爸爸的案子大势已定,妈妈的情绪也比较平缓,日子过得静谧安宁。梅逸走了以后,阮廷坚再没打电话给她,也没打来梅家,阮廷杰和贺慧怡也没了消息,梅施天天躺在床上望白茫茫的窗外,一时就恍惚了,她真的遇见过阮廷坚吗?真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是不想面对他,可他消失得这么彻底……她的心又空落落的。
纪晓净比起辰辰和简思这样需要带孩子的人轻松很多,时常来看她。晓净因为简思的事,与阮廷坚还算相熟,好几次梅施都忍不住想问问她阮廷坚的近况,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是她错得多,又是她提出分手,现在上赶着问人家的情况真是太没道理了。万一阮廷坚又有了新女朋友……虽然是她主动提分手,也会感觉反倒是被甩的那个。
快过春节的时候,梅国华的案子结了,判三缓三回到家里。梅施的腿也恢复得很好,拆了石膏,天天在家缓慢走动,慢慢恢复正常行动。
虽然过节梅逸和伏瑶没有回国,梅家的年还是过得很祥和快乐的,梅施发现这次牢狱之灾让爸爸好像开窍许多,回家之后没再和外面的花花草草联系,很眷恋与妻女团聚的家庭生活。
当然,破产的阴云到底还是时刻飘在每个梅家人的头上,梅施就总是听见父母在厅里低低盘算还有那些资金,以后该怎么办,往往都是看见她来了就岔开话题,或者资金商量不下去,两人愣愣地对坐着发呆。
开春了以后,梅施也完全康复了,一直视而不见的问题避无可避。没等梅施找妈妈谈,赵舒元先到她房间,一脸抱歉地对她说:“施施,你要出门就开我的车吧,等过一阵子……再给你买。”
梅施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梅家以前就不是巨富之家,但花钱还是比较从容的,她和梅逸都是各有各的车子,很讲究“自己的东西配合自己的气质”,基本从不共用任何物品。梅逸心爱的跑车在他回澳洲之前就找买主卖了好价钱,她的车在那次车祸里撞报废了,妈妈这么说,梅施就知道,以家里现在的情况,再给她单独买台车不太可能。妈妈支吾又抱歉的语气让她更加不能回避梅家的情况,“妈,”她笑笑,“我也全好了,准备出去找份工作。”
赵舒元心疼地垂下头,看自己绞紧的手指,以前对儿女虽然疏忽,还是让他们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国元倒闭,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太多力量可以保护孩子们。虽然心疼不舍,终究还是希望儿女能有谋生的本领,所以还是点头赞同。
梅施早就在电视报纸和网络上知道找工作难,具体怎么个难,自己找了才体会深刻。仗着年轻漂亮,她倒也还应征到比较体面的工作——比如当个大公司的前台,或者助理秘书什么的。
毕竟从小养尊处优,脾气和工作经验都差得太多,就业率几乎和失业率一样高,幸好家里也不等她这点儿薪水买米下锅,这里被踢走就去那里继续。渐渐的,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越来越长,梅施也有了得心应手之感。天天疲于奔命,她觉得频频登上报纸杂志的商界明星阮廷坚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了,距离越来越远,心反倒死透了,连空落落的感觉也没了。
不过想起将来有可能要对孙子说,大富豪阮廷坚曾经和你女乃女乃我有过一腿,还是觉得卑微又辛酸,觉得自己果然是灰姑娘姐姐的炮灰命。
梅施习惯于每天先搭小区门口的大巴到地铁站,再乘地铁去公司。开始还觉得挤在人堆里痛不欲生,还被偷过钱包和手机,可开着妈妈那辆昂贵的轿车去上班更让人觉得她是个玩票的,没心思正经工作。习惯了以后也觉得很好,至少不堵车,也不必费劲找车位。
有些时候,她也不得不正视心灵里抹不去的痕迹,比如一天早上搭地铁,一位孕妇不知为什么和丈夫大吵起来,丈夫激动中推了妻子一把,正值地铁到站,孕妇险些摔倒。她跳起来扶住孕妇,很激动地骂了丈夫不顾老婆有身孕和她争执,又骂妻子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忽视肚子里的孩子,差点酿成惨剧。夫妻二人被她骂得一愣一愣,梅施恍然猛省自己到底算哪根葱?惶急地早下一站,飞奔而逃。她怎么还能谴责别人呢,她自己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失去孩子,当时她倒没觉得怎么样,可时间越流逝,伤痛和悔愧却越严重,梅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干脆不再去想。
七月份的时候,梅逸和伏瑶结束了学业回国,梅施觉得父母对一家人团聚分外重视,也见了真正开怀的笑脸。梅逸和伏瑶只简单地领了结婚证,也没办酒席,一家人吃了一顿饭算庆祝。梅施十分唏嘘,连小逸都结婚了,她一向觉得自己算个美人,没想到竟然也沦为剩女。
上班的公司总有献殷勤的男人,梅施看他们总觉得可笑又无聊,大概是尝过阮廷坚那样的仙桃,看身边全都是烂柿子吧。对此,她还是很乐观的,生命在于习惯,开跑车穿名牌的梅小姐现在也天天挤公交搭地铁,网购团购,总有一天,烂柿子也会变美味的。
梅逸找工作比她狂热,整天早出晚归,梅施觉得果然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当初还怪父母有重男轻女思想,现在梅逸倒很有挑起家里大梁的男丁意识,比她积极多了。
最新找的公司待遇不错,可惜总加班,梅施披星戴月地回到家,发现一家人都还没吃饭,摆了丰丰盛盛一桌菜等她。梅施还想了想今天是谁的生日,或者是什么纪念日。
梅逸先端起酒杯,梅施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怪,“姐,告诉你个值得高兴的事。”梅逸说这话的时候,梅施一点儿都没感觉到他在高兴,甚至其他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梅施顿时毛骨悚然。
“姐,我的公司下月就开张了。”梅逸终于还是露出了笑意。
“你的公司?”梅施瞪大眼睛,“你哪来的钱?”
梅逸和全家人又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了,“阮廷坚给的,他说是当初用于救国元的资金,就算是国元和他合作的报酬吧。”
梅施原本还傻傻地举着杯子和大家干杯,听了梅逸的话,慢慢垂下了手。
她也清楚是自卑感和虚荣心作祟,总觉得摇头摆尾地接受阮廷坚的恩惠,会让他非常看不起。她自己也觉得可笑了,就算她摆出再清高、再安于平凡的姿态,他也不会高看她一眼的。无论如何,她无数次暗示自己,如果再见到阮廷坚,她要大大方方地向他道谢,客气而感恩地面对他。梅家落入这样的境地,他还是信守承诺兑现了当初答应的事,说他是梅家的恩人一点儿不为过。至于感情……梅施现在练就了一个好本领,就是忽视,假装忘记了,不让令自己痛苦的事闯进脑子。
阮廷坚对她来说,就好像孩子捡到了阿拉丁神灯,大喊一声“有妖怪”就把这份大幸运给扔掉了,等长大知道了价值,自己也觉得懊恼惋惜,却再没了占为己有的运气。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当初就觉得阮廷坚能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国元的关系,他纡尊降贵了。他对她的确宠爱有加,她却对不起他,以前他的好,全变成压在她心上的债,还不起只能逃。她始终是不相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的,阮廷坚的好心被她全当成驴肝肺糟蹋,他还能宽容她喜欢他?她要是有这么大的运气,估计也不会摊上家道中落的倒霉事了。尤其是梅家现在变成这样,她这时候去求他原谅,他会怎么看她?她是过不了苦日子,所以装傻充愣忘记以前骂他的话,没皮没脸地想和好,继续过豪奢的生活。就算他答应了,也会看不起她,还是算了,何不给自己留点儿脸面呢。
梅逸的公司已经招了30多人,装修的中规中矩,处处体现低调而稳重,大概是老板太过年轻,想营造一种让人信任的感觉。梅施搭梅逸的车去新公司,不怎么兴奋却很紧张。公司的标牌被红布盖着,揭幕仪式明天举行,员工们忙忙碌碌,应征的人排得一整层楼都是,梅施看了有些唏嘘,这半年多,她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
“姐,这是你的办公室。”梅逸领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梅施看了看标牌上的“副总经理”字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因为爸爸还在服刑期间,又比较敏感,公司是注册在梅家姐弟名下的,梅家人对起名都不擅长,仿造国元就叫逸施。梅逸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代管赵舒元的百分之二十,梅施也有百分之二十九,如果公司经营的好,她又是小盎婆了。当初在家里说起股权的分配,梅施没什么意见,从小就被父母洗好了脑子,家产都要小逸继承。最让她受刺激的是,梅逸用平淡地口气说公司要有她的股份是阮廷坚特别交代的,这简直是直接把恩施在她头上,不领情也得领情。这也是梅施对新公司一直非常有心理负担的原因,她不知道要怎么还阮廷坚这份债。她还是了解他的,毕竟在一起过,他也不希望她落入无依无靠的境地,他的好,她尤其无法面对。
她能报答他的,无非是对他说以前都是她错了,对不起,我们和好吧。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要这样的“报答”,她真怕她鼓起勇气豁出去当面把这些话全说了,他又用他经典的彬彬有礼的、冷静的眼光看她,说对他而言一切都过去了。是啊,这么长时间,他不是根本就没给过她一个电话,一条短信吗?或许,她一直不敢去找他,就是生怕亲耳听到这些话。
梅逸叫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手上正拿了一沓成立酒会的安排和细则,戴着眼镜,让梅施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学班主任。“这位是米珍,你的秘书,以后你要做什么她会告诉你的。”梅逸看了米珍一眼,让梅施感觉他在托孤似的。
米珍进入角色很快,梅逸刚转身,就递给梅施一份酒会流程,下达第一个提示:“请您仔细看熟,早于嘉宾一个小时到达会场,从现在开始,您就可以为这次晚宴做准备了。”梅施接过文件,连连点头,米珍走了她才不甘地想起,她才是上司。这半年打工习惯了,都不会当老板了……
所谓准备,就是打扮她自己。
逸施公司虽然不大,成立酒会却是非常高规模的,请了专业的公关团队策划操办,不用梅家姐弟费太多的心。看来梅逸是下了大本钱要引人注目了,梅施翻着邀请名单,都是商界名人,阮廷坚赫然在内。她也心知肚明,这种小鲍司的成立酒会即使办得再隆重,阮廷坚不出面,这些商界大腕根本不会来。自家公司开张的喜悦都盖不住要见到他的紧张,梅施觉得自己真是假惺惺到极致了,都没胆子好好打扮自己,生怕让阮廷坚觉得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是想惹他注意,挽回他的心,把她看成垂涎天鹅肉的癞蛤蟆。
这半年多的打工生涯对她的改变还是很大的,为了一次酒会而买价格昂贵的礼服太心疼,穿档次低一点儿的更丢脸,她还有不少家底,选一套之前穿的不多的礼服,搭配低调的首饰,力争做到合宜就可以了,反正伏瑶才算是这次的女主人。
伏瑶平时不算外向,但这次非常兴奋,梅施陪她买礼服,配首饰,约定美容师,忙的前仰后合。梅逸也大方,给了一大笔置装费,伏瑶比她更心疼钱,往往兴致勃勃地挑选,真掏钱的时候又犹豫,梅施的败家本性这时候又露出来了,安慰她说这次酒会隆重而有意义,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姐,你怎么不买?”伏瑶自从回国住进梅家,和她亲昵了许多。
“我都准备好了,”梅施笑笑,“再说,你才是女主角,我可不能抢风头啊。”
伏瑶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梅施一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回头假装看柜台里的首饰。
“那……这项链我也不买了。”伏瑶把手中正端详的项链放回盒子,项链并不是晚会用的,她只是想买来平时戴。
“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梅施疑惑地抬头看她,“买下呗。”看了眼售货小姐不在跟前,“买吧,买吧,又不是很贵,很好看的。”
“梅逸毕竟才刚起步,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也希望他快点步入正轨,真正赚到钱,你也知道,我家负担重,我妈一天的医药费都够吓人的,我们毕竟成家立业了,再继续让阮总出钱供养我妈看病也实在说不过去,他……”
“这条项链有搭配的耳环吗?”梅施掉过头问远处的售货小姐,打断了伏瑶的话。前面说的好好的,后面又拐到阮廷坚身上去了,全家人都一个味儿,时不时就在她面前提起阮廷坚对梅家的大恩大德,还没人敢明白说:得,梅施,你就继续以身报恩去吧。全都旁敲侧击,好像都在等她自己拿主意。问题是,他们不清楚决定权不在她这里吗?阮廷坚被她那么伤害,他们的孩子都被她弄没了,是她舌忝着脸回说一声我来报恩,人家就当没事人了吗?谁想过她的感受?阮廷坚要是冷着脸说:你给我滚远点,我施恩不望报,你也少找借口回来巴结我过好日子!她怎么办?
伏瑶知道她不爱听,皱了下眉也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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