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朕误会你,你对朕的效忠,朕会记得。”李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离开。
相柳神色不定。一切变化得太快,一旁的黑蛛有些诧异,“大爷,这是陷阱吗?”
相柳摇头。他清楚的听见侍卫在李渊的耳边说的话,有人假借他的名义号令土云阁,送来白银万两,并且附上空白的借据,允诺未来有需要,皆可向土云阁领用。
只有一个人才有这种权限,这权限是他亲自授与。
可恶!难道他真的看错人?
一旦让李渊可以随易取领土云阁的白银,那么他费尽心思维持已久的平衡将消失。
倪学宝,你怎么敢?
“我们马上回关城。”
“是。”黑蛛向来不多话,知道大爷总是有自己的行事步调。只是唐皇方才明明现了杀机,怎么可能……完全想不透啊!
栖凤楼是外院东排建筑,专门接待宾客带来的女眷,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特别设了十六宝榻,精巧的抽屉里放置着绣绘图版,可供仕女们挑选喜爱的花样,喜好音律的可以要求仆人送上琴瑟,柜架上还陈列不少通俗小说可供打发时间。倪学宝没到过栖凤楼,她在这年代没有什么朋友可以招待,没想到第一次踏进来,就面临强烈的敌意。啊!连周小姐都列席。
瞧相铃趾高气扬的模样,周小小眼底来不及掩饰的鄙夷,她突然很想笑,也真的笑出来。
“笑不露齿,连这种基本的女德都不知道!”相铃怒声纠正,“相柳既然决定要让你进门,周小姐也不介意,自古良驹配双鞍就是美事,你进相府门,只要乖乖的听话,我相信周小姐不会亏待你的。”
“那么自古有云,娶妻选淑德,进门才能理家务、匡正德,杨夫人在相府里放肆的虐打佣仆,莫非这种行为在杨府里是淑德的表现?”倪学宝火力全开。
“你这刁妇,口舌这么厉害,你还有把我们看在眼底吗?”
“杨夫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晓得你跟相府还有什么瓜葛?至于周小姐,再怎样都还是姓周,要我奉茶问安,也得等到成为相府夫人的那一天再说。我希望两位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份,你们只是相府的客人,来者是客的道理我懂,但是你们的行为尺度请自量,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倪学宝,你以为我不知道相府做什么勾当吗?相府明着是殷实商贾,实际上玩两手把戏,又是拢络凉王,又是拉近唐皇,用这种手段获取开采矿权,你真以为这些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吗?”
倪学宝心里打突,却不动声色的微笑,“杨夫人喜欢道听途说不要紧,但是说出来的话有什么证据?毕竟你的指控非同小可,依凭相府的权势,岂容得了你信口开河?请问,证据呢?”
“这……”相铃慌了手脚。她哪有什么证据啊?
“以讹传讹就是借刀杀人的卑劣手法,相府不惜赌上所有的家产名声,也要讨回公道,请杨夫人拿出证据。”倪学宝进一步逼攻,她要知道是谁在幕后主导。
“我……”
“只是客栈里的流言辈语,没想到宝小姐这么在意。”周显荣跨过门坎,走了进来。
周显荣,莫非……
“周三公子,这话不管真假,谣言止于智者,如今世局紊乱,我们不得不严加警觉,毕竟相府上下三百余口,关乎性命就非同小可。”
“听闻宝小姐体恤佣仆,看来不假。”周显荣把玩着扇子,“这消息虽然是听来的,但是来源十分可靠,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我把这消息上呈凉王,由凉王来评断真伪,不晓得宝小姐意下如何?”
激将法!但是不赌,岂不是表示作贼心虚?这是一着险棋。
倪学宝媚笑,“显然周三公子喜好把人命当游戏,只是赌别人的性命似乎不道德,或者周三公子奉陪,我们就玩大一点。”
“多大?”他猖狂的眼神显露出狂热的心性。
“就赌上周氏绸云庄及周三公子的性命,而我的赌本就是水云阁和性命,你意下如何?”
周显荣一怔,显然没料到姑娘家的胆识如此惊人。用别人的性命当筹码玩游戏,没有问题,但是自己的……不过也正因为她的慧黠,他才会倾心。
“佳人倾城绝色难得,如果我赢,希望你跟着我。”
“三哥。”
“周三公子。”
相铃和周小小不约而同的惊呼。
倪学宝则戏谵的嘟起红唇,“我对血淋淋的游戏才感兴趣,成为男人的禁脔,对我而言,不具吸引力。”
“性命,一刀两断,有什么乐趣可言?应该是成奴成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成交!”倪学宝笑得灿烂,天晓得她已经快吐了。周显荣枉为富门子弟,居然性喜残虐,一表人才,却是狼肚祸心。
回到内院,倪学宝要小翠吩咐厨房送来佳肴,甚至要求比平常要精致。
“小姐,我真的被你搞糊涂了。”小翠边说边帮小姐倒了杯参茶。小姐居然还有心情看通俗小说!
“别急!敌动,我不动。晚上你帮我带话给朱掌柜,请他去散播,相府趁着战乱纷扰,明拥凉王,暗助唐皇,左拱夏王,连昔日薛举都曾拿过相府的好处。”
小翠倒抽一口气,惊吓到差点无法呼吸。“小……小姐。”
“我没有疯,这叫以毒攻毒,凉王、唐皇、夏王和薛举,一旦添加了这些名讳,以百传千,最后全部的人都拿过相府的好处。相府就算千邑豪户,也禁不起这样的无限资助,如果一切属实,那么相府岂不是早就垮了?只要有脑袋的人都知道这是流言,更何况是上位者,他们目前最欠缺的就是后备粮草支持,谁不想拉拢相柳?所以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更担心错杀后会产生寒蝉效应,这绝不是他们乐见的结果,宁愿深信这些只是流言,就算要查,也得等拿到天下后再说。”
小翠瞪大眼,经过小姐的解释,才明白这种胆大心细的做法。小姐如果是男儿身,恐怕才智在大爷之上吧!“小姐,你的这些决定都需要时间发酵才能看出成果,现在毅然决然这么做,万一传到大爷的耳里,岂不是……”
“我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时间,我唯一能帮助相柳的,就是替他守住相府。”
“小姐,朱掌柜那里……”
“我会写密令给你。”
相柳,你到底在哪里?
倪学宝谈笑风生,眉宇间尽是自信,只有她自己清楚、掌心盗汗,连背脊都开始发麻,但是她不能示弱。她要证明自己的肩膀也能让他依靠,如果他累了,她绝对可以撑得住。
只是,他千万要平安无事,否则……她该怎么办?
黑蛛面无表情的说出自己打探得来的消息,没有加油添醋,也没有投入太多情绪。
“……不只传说大爷资助唐皇,连窦建德也成了大爷暗中布桩的人马。”
“以讹传讹,这可有趣!”相柳目光深幽,所有不搭轧的事仿佛滚雪球全都混扯一起,有人刻意放出风声,而且还聪明的以实添虚,能够这么了解相府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倪学宝,你到底是哪一方人马派来的?我越来越好奇了。我从不轻饶背叛我的人,你最好快逃,不论逃到天涯海角,你都要有心理准备,一旦落入我的手中,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弭平我的愤恨。
顿时,他手中的白玉瓷杯应声碎裂。
“黑蛛,我要直接进相府,不用派火云阁的人去探查。”
“大爷,这样不好,如果有人已经在府里埋伏……”
“所以他们一定有心理准备,或许现在正在演练如何生擒我,我怎么可以坏了这场好戏?”
“大爷的意思是?”
“区区一个相府,毁了还可以重建。”相柳说得云淡风清。血洗相府,没人料到他会不择手段的毁了自己的巢穴吧!
他喜欢出人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