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被绳索勒得疼痛的手腕,站不起来的双腿,还有毫无生机的黑暗,楚赛斯苦笑着适应这恶劣的环境,确定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的险境。多么糟糕,她轻易地栽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更可怕的是,艾芝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求救设备。
她的叹气声萦绕在这间只有十二平方米的地下室,黑暗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开始祈祷有人发现她的失踪,而不是当她突然心血来潮地去旅行。她的确随性惯了,连带身边的人总是觉得她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多么奇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保有笑容。她想要为自己近乎完美的伪装拍手叫好,也想要为自己的愚蠢狠狠地掌掴自己。她如果不要那么小看艾芝,她就不会同意去那么偏僻的弄堂。她的确被宠坏了,安逸太久了,所以无法察觉危险。
外面隐约传来声音,她竖起耳朵,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是否真的来自谷静浪。她没有想过谷静浪会是这宗绑架的幕后主使。但是,如果真的是,她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而且,幸运的是,她还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狭窄低矮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她维持着淡淡的笑容,等着出现的人。她笑开,舒口气,是谷静浪。
他看了她三分钟,终于相信这个有些狼狈的女子真的是楚赛斯。她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可是她还有笑容。他撇撇唇,想要靠近一点,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发烧。
他蹲下来,抬手拨开她额前的发,看到明显的淤痕。他皱了皱眉头,“他们给你东西吃吗?”
“你觉得呢?”她笑看着他。
他蹙眉,“你可以收起你那可恶的笑脸了。你一定不知道你笑得有多可怜。”
她果真敛去笑容,“我知道我现在很可怜,却没有想到你会来。”
他看她染了灰尘的外套,“你以为谁会来?罗亦风?”
她不回答,只是笑。
他很想狠狠地打她,直到她开始哭泣。
他低头为她松开绳索,看到丝丝血迹,“我以为这种绳索绑不住你。”
“如果我没有饿了三天,没有喝掺了‘营养剂’的水,这条绳索的确绑不住我。”她说着事实,却发现他没有开心。
“你可以走路吗?”他起身。
“我可以走吗?”她反问。
他瞪她,“你以为我来做什么?”
“我从不胡乱以为。”她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冰冷。
他蹲,背对她,“我背你走。”
“你要采取怀柔政策吗?我是不接受的。”她直言相告。
“你是打算死在这里吗?”他瞪她,“就为了要惩罚我绑架了你?”也许天才的脑袋真的不一样,如果他是绑匪,他一定会直接将她丢到海里喂鱼。
她移动虚弱的腿,很吃力地攀附到他的背上,“我会记得这一刻你的恩情。”
“不必了。”他轻吼,“只要别让我看见你这么半死不活,我就认命去坐牢。”如果一个人处心积虑不顾死活只为看他坐牢才甘心,那么他真的是活该,也应该去坐牢。
她没有应答,只是埋在他颈间躲避有些强烈的日光。艾芝和那四个孔武有力的打手都不在,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突然,有一点想哭。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低声问着,鼻头酸涩。
“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哪里。”他将她放进汽车后座。
“那就去我该去的地方吧。”她看他,他躲开了她的眼睛。“艾芝呢?”她忍不住地问。
“她也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他发动汽车,在观后镜里看她。
“我该问她去了哪里吗?”她轻笑。
他喃喃低语:“你问她做什么?她不过是我的女朋友。”
对啊,她问艾芝做什么?无论艾芝做过什么,只是因为艾芝是他的女朋友。
“你会放过艾芝吗?”他咕哝。
她笑,“会。”为什么不呢?艾芝错就错在她是谷静浪的女朋友。艾芝爱他,所以为了他不惜铤而走险;他爱艾芝,所以为艾芝求情。他送她回去,也是为了艾芝不必坐牢。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明白的。而她为了这样圣洁的爱情笑起来,一直笑着。
而他,只是看着观后镜中她的笑脸,不发一语。
钟墨竹在酒吧找到已经喝得烂醉的谷静浪。他还在不停地喝酒,也许准备喝到醉死过去。
钟墨竹看着他,思考他这样做的因由。钟墨竹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联络到他,他却因为艾芝的一通留言找遍整个城市。钟墨竹以为他在找艾芝,却发现他找到艾芝后更加颓废。所以,理由只有一个。
“找我做什么?送你回去吗?”钟墨竹坐到他身旁。谷静浪虽然顽劣,却极少出入这样的声色场所。他对这样的地方向来敬而远之,因为他讨厌昏暗的光线。他怀疑谷静浪呆在这里别有目的。而那目的令他担忧。
他看钟墨竹,“你的欧阳诺呢?”
钟墨竹看他,“你醉了。”
他有点疯癫,“钟墨竹,你喜欢欧阳诺。我看出来了。”
“你真的醉了。”钟墨竹扶住他不断摇晃的身体。
“嗯,我醉了。”他笑,躺在沙发上,“所以,总是忘不掉该死的她。”
“她有什么好?”钟墨竹蹙眉。
“欧阳诺有什么好?”他笑。
钟墨竹敛眉,欧阳诺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可是,她就是他唯一的欧阳诺。
他仍是笑,“钟墨竹,我真的心疼了,看到她还在笑的时候。她见到我,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差一点忍不住就要抱她。
“你真的醉了。”钟墨竹提醒他。
“对,我醉了。”他敛住笑容,看着门口熟悉的人影,“所以,我还叫来了艾芝。”
钟墨竹看向艾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担忧逐渐成真。如果谷静浪执意要做什么,他是无力阻止的。
“我知道,”他笑,“我终于知道,一个愚蠢的女人是多么令人厌恶。”
艾芝毫无所觉地走到他身边,巧笑嫣然,“谷,你找我?”
他看她,“怎么?我不能找你吗?”
“当然不是,”艾芝靠到他胳膊上,“我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真的谢谢你。”他捏她娇女敕的脸颊,“这么体贴我。”
艾芝僵硬地笑,开始觉得有一点不对劲。
钟墨竹拉他的胳膊,看着艾芝,“你可以走了。”
“怎么回事?”艾芝一副茫然的表情,“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当然没有,”谷静浪将艾芝揽入怀中,“你是我的女朋友啊,艾芝。”
钟墨竹蹙眉,瞪着谷静浪。
“谷,你不要吓我。”艾芝脸色苍白。
“艾芝,”谷静浪捧着她的脸颊,“你真美。”
钟墨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如果你还是我兄弟,现在就给我回去睡觉。”
他看钟墨竹,“我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我的女朋友?我怎么睡得着?”
“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可不可以?”钟墨竹看他,“这不关她的事。这是你——们之间的事。”钟墨竹不愿提及那个敏感的名字。
“你们在说什么?”艾芝咬着唇,双手悄悄紧握成拳。
“你能不能马上离开?”钟墨竹忍不住大吼。
“如果我不愿意呢?”艾芝瞪着钟墨竹。
“你可以不走,只要你不会后悔。”钟墨竹拿起外套,递给她。
她看向谷静浪,他还在笑,那笑里含着残忍的光。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谷静浪爱上了可恶的楚赛斯,而她,成了一个罪人。她一把拿过外套,夺门而去。她根本不需要一个不可救药的傻瓜。
“她怎么了?”谷静浪看着她仓惶而逃的背影,明知故问。
钟墨竹为自己点了一杯冰水,他迫切需要冷静再冷静,然后再决定要把这个疯子放逐到哪个让他不会自找麻烦的地方。也许,楚赛斯是对的,只有把他送进监狱,他身边的人才会安全。
比静浪还在发疯,“你看见没有?艾芝原来跑得那么快。”
钟墨竹看着他,微笑,“我看见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记冷拳突然挥向他。
他顿了下,看着逐渐模糊的钟墨竹,“怎么——回事?”然后,酒吧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被重物震起的灰尘飘散在空气里,像在舞蹈,也像在嘲笑。而钟墨竹,终于安心了。
比静浪即将复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阳”,也理所当然地传到了“冠群”。罗亦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楚赛斯的休息室。她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丝毫不因罗亦风的心急火燎坏了兴致。
“你撤诉了?”罗亦风厉声质问。
“嗯。”她点头,没有抬头。
“为什么?”罗亦风不能接受,“你明明说过要把他送进监狱。”
“我改变主意了。”她温言软语地解释。
罗亦风瞪大眼睛,“为什么?你舍不得了?”
她因为他的话露出一丝笑,“你的逻辑真是有趣。”
“那为什么?”他不依不饶。
她思考片刻,“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他眯着眼看她,“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不能。”她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微笑,疏离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