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就看见路边的香樟树下站了一个人。少年身姿修长，雪白的衣服在像被水洗过一般渐次透明的空气里格外耀眼。

思暖走过去的时候他仍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许一诺！”思暖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怔了一下，快步走过来低头审视着她，“怎么起这么早，是……睡不着吗？”

“你是在等我吗？”

丙然是好温柔的人啊……大清早就等她去上学……她可不可以先感动一下？

“我顺路。”他转过头去，“走吧，我饿了。我们去吃早点吧。”

末了他还回头很认真地问：“我昨晚没回家，你带的钱够不够，我没带钱。”

思暖发现自己开始想咬牙了……原来是来……混吃混喝的啊……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街边的早点摊压根不入眼，拽着思暖直接进了一家粥店。

店面装潢很雅致。低缓的音乐，暖色的壁灯，很有情调。许一诺移开精致的藤木椅，请思暖入座，这才从容地在对面坐下。

粥滑腻柔软，很是可口。思暖胃口大开，全力以赴应对起来。清晨新鲜微凉的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很舒爽。思暖吃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出不对劲，一抬头便碰上了少年异常专注的目光。他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在光影里暧昧不定。思暖心跳加快，脑中浮现出出门时镜子里淤青了半边的脸，忙抬手遮住，“我知道自己很丑。”

他的手越过桌上的鲜花，拉开她的手，指尖触及皮肤微微发烫，“小暖很好看。”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小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生。”

“叶梦才是最漂亮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思暖心里犯着嘀咕：“许一诺知道叶梦受伤的事了。”

“嗯。腿上淤青了一大块，不过并没有伤到筋骨。”他又看着她，“小暖……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才没有关系。”他的表情应该算得上是温柔了吧，思暖吸了吸鼻子，“倒是叶梦，她以前一直像公主一样骄傲，这次被人打，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你要多安慰她……”

少年先是点头，越听越不对劲，“沈思暖，你为什么老在我面前提阿梦？”

“她是你女朋友啊。”不然她能提谁？

他眼神古怪地再三看着，“你是听谁说她是我女朋友的？”

“啊？”她困惑地看了过来，“不是女朋友那是什么？”

他眯眼看着她，眼神里探究的意味很浓。思暖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心跳加速，“许……许一诺？”

他忽然挑眉，“沈同学，麻烦注意用词。”

事实证明思暖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她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早上第一节课时汪勇便将班上的男生一个个叫出去了，一整节课都没回来。

下了课林芷水就跑过来报告，原来昨晚他们就动手了，不知怎的竟然把那个叫张杰的男生打得头破血流。张杰是八班班主任张明哲的侄子，张明哲一大早就闯到校长室要求严办。事情只怕不会善了。

课间操时十几个男生才提着大包小包陆续回了教室。大家一开始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赵家宜将手里的袋子塞给思暖。他的眸子里是浅浅的柔和的笑，“唔，也不晓得小暖的口味，我自己估模着买的。”

思暖看着五花八门的零食有些傻眼，“你这是干什么？”

“哦，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上课了，所以要跟小暖告别一下。”他轻描淡写地说。

“为什么？”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

他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揉揉思暖的头发，“不为什么呀。”他回答。

事情远远没赵家宜说的那么简单。八班班主任在校长室里痛心疾首地陈述着这次群架事件的不良影响，主张严办杀一儆百，以正校风。圣谕打群架随处可见，校方对这件事也是相当重视。虽说是群架，顾及到影响不会一致开除，但记过处分可能难免。

教室里一片混乱，有几个女生已经抓着男友哭了起来。也没有人下去做操了。思暖拉着林芷水商量对策，当事人在一旁坐着，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

“我们不过是回家去玩几天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暖是喜欢兔子还是小猫？”

那是什么星球的东东？思暖有些被他搞晕了。

“唔，现在的话材料很不趁手。”他思索着，“要不我用桃核刻一些小船花篮之类的送你吧？”

林芷水几乎发狂了，“赵家宜，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本来就是你们大惊小敝。”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家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们有什么好着急的。”

林芷水果断地拉走思暖，“让这个疯子一个人逍遥自在去！”再下去的话我会疯掉的啊啊啊……

斑宇在窗外看着教室里面的情景，迟疑着握紧手中的袋子，那边赵家宜轻笑着已经跟了过去，“小暖，你还没告诉我呢。”

“滚，你别跟过来！”林芷水火气特别大。

赵家宜已经成功地握住思暖的胳膊，拉着她转身就走，“小暖我们去看枫叶吧。”

思暖踉跄着跟上他的步伐，“赵家宜，等会儿要上课呢。”

“那就逃吧。”

“等等，我也去！”林芷水站在原地生了半晌的闷气，到底是追了过去。

斑宇忙闪到一边，等三人走远了才出来。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转身下了楼。在花坛前碰到刚从班主任那儿回来的许一诺，忙迎了上去，“阿诺，老师怎么说？”

“暂时还不知道。”许一诺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东西是要送给沈思暖的？”

斑宇的脸红了一下，“嗯，我不知道该怎么送给她。”

“我可以帮你拿给她。”

“咦？”高宇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想了想到底只是摇摇头，“不用了。要别人帮忙拿的话，不如干脆找赵家宜。”

“赵家宜？”完全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哦，阿诺还不知道吗？”高宇犹豫了一下，“其实……沈思暖喜欢的是赵家宜。我想就算是要送沈思暖东西的话。还是让他知道的好，毕竟他才是她的男朋友。”他笑，“虽然那天在花坛边亲耳听见沈思暖很喜欢赵家宜时会很难受，可是他们确实很般配呢。”

斑宇没有注意到，许一诺转过去的骤然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渐渐攥紧的手心。

等到中午时事情开始有转机。因为事情牵涉到七班两名班干和十来个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以升学率为重的圣谕自然不会全部追究他们的责任。而且班长许一诺一口咬定当时在场的人数很多，八班指责的有人是带着铁条去的是诬告，况且天色那么暗，未必就能断定张杰的伤势是他们所为。八班对七班积怨已久，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捏造事实故意陷害？

只是没料到现场居然留下了证据。张明哲将那根沾了血的铁条交上去，于是事情就演变为某个学生趁乱拿铁条打伤了张杰，其余人不过是在旁边助阵，情节轻微，学校里责令一人一篇检讨就算了。

铁条是高宇丢下的。他嘀咕着：“我看电视里都这样演的，以为很帅嘛。反正我又没真的拿铁条去打张杰，阿诺一直说要适可而止，我又不是不知道后果。”大家集体捂住额头，连鄙视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张明哲和张杰显然咬定了铁条伤人的事，张杰头上的伤和那根铁条就是很好的证据。就算许一诺再怎么会说也是百口莫辩。只要汪勇将高宇交上去，事情很快就会平定下来。

“真是笨蛋。”赵家宜修长的手指握着银质水果刀轻轻一转，接住连成很长的苹果皮，将苹果递给思暖，“都说了打架不能打头和脸部，不仅容易出事，伤口显而易见，反而成了别人反咬一口的证据。打肚子的话，伤在里面，既能准确制敌，又不会让人轻易察觉，一举两得啊。”

这、这是什么话？思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苹果都忘了咬。

“小暖怕了吗？”他放下水果刀，模模她的头发，“那我不说了好不好？”

思暖闷闷地问：“张杰额头上的伤真的是你们打的吗？”

赵家宜摇头，“当时包围住张杰那一帮人后，阿诺就不许大家插手，说要自己亲手给张杰两拳。我们后来虽然也都一人给了张杰两拳，但怎么也不可能会打破他的头。没想到他竟然反咬一口，证据都在他们手上，我们再怎么无辜也只能做冤大头了。”

林芷水在那边呼吁另外几个班干一起去求情。思暖扯扯赵家宜的袖子，“我们也去吧。”

他低头笑，“他都送苹果给小暖了，我怎么可能不管呢。”他若有所思，“唔，这样还是不行，小斑老师对高宇一向严厉，不能让她知道；况且出这么大的事，她肯定不会让学校照顾她的面子的。他的成绩又不怎么好，求情顶多只是减少在家呆的天数。要是在档案上记上一笔，那可惨了。”

他跳下课桌，依旧是淡定地笑，“还是我去吧。我去学校为了升学率多半不会记档案。就算记档案，我努力把成绩考好一点，也不怕以后升学时没大学收。”

他揉揉思暖的头发，“可能有好长时间不能见到小暖，有点舍不得呢。”

赵家宜真是好温柔的人啊。思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你自己怎么办？”

“我没关系啦！”赵家宜笑得轻柔如风，“只要小暖告诉我是喜欢兔子还是喜欢桃核就好了。”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晚上在电话里赵家宜告诉思暖：“我去找过汪老师，他说不许我们强出头。明天只好直接去找校长了。”

思暖迟疑了一下：“赵家宜可不可以不去？”

“小暖是在担心我吗？”那头在轻轻地笑，“反正我本来就打了那个姓张的，就算被罚也不冤。小暖不要多想。”

思暖只好转而拨电话找林芷水商量对策。

“你去找许一诺，他在校长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然后我们其他人联系全班去校长室请愿，学校里总要给面子的。你放心吧。”

打许一诺的手机，对方一接就通。

“小暖找我有事吗？”许一诺的声音里有些复杂。

“许一诺，有件事要麻烦你帮帮忙。”思暖组织着语言，“赵家宜说明天要去找校长顶替高宇，你可不可以帮忙去跟校长说说情？”

“赵家宜？”一字字咬得极重。

“是啊。”思暖听出对方明显的火气，不由愣住，“有问题吗？”

一片静默。许久那边轻轻笑了起来，“赵家宜是我的朋友，他出事我自然是要帮忙的。”

思暖松了一口气，“那谢谢你了。”

“可是沈思暖，这关你什么事？”那边依旧在轻柔无害地笑着，“我帮赵家宜理所当然，为什么要你替他来谢我？真正应该是我替赵家宜谢谢你，毕竟像你这样的外人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他什么意思？是说她根本不配做他们的朋友，所以她没资格插手吗？心口忽然微微发疼，痛得像是要绞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那打扰你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