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拿走?”少年拧紧眉头瞪人,“那我扔了它们哦!”扬手之前他瞥了一眼掌中的东西,突然顿了顿。
先前一直没细看,那其实是晶莹莹软女敕女敕的一枚小圆丸,李子般大小,异香扑鼻。似乎……很好吃。他于是丢了两粒进口里。
她看呆了,瞪大眼睛,“你居然敢吃?!”
少年吧嗒吧嗒地嚼,抬眼问她:“吃了怎样?很值钱吗?我没钱。”他只是很饿。那口扔在地上的锅子其实已经空了一天一夜了。
她抽了一口气,“这——这是用凤羽草、勇气花、龙涎果……”
他插口:“听起来都是好东西啊?”
她又说:“蝗虫、黄金地虫、果冻甲虫、雪山老鼠做的!”
少年送到嘴边的第三粒天香碇“啪”地滚在地上,他脸上一片黑,撑着树干就开始呕。
她有点幸灾乐祸了,问他一声:“好吃吗?”又轻哼,“活该!”
少年虚弱地擦了擦嘴,说:“虽然味道不错,但……我不爱吃虫子和老鼠。”
“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她拿过对方依然抓着的几粒“天香碇”,又放了一粒糖在他手里,“这个是可以吃的,牛女乃做的,很甜,你过过嘴吧。”
少年皱起眉头,“我不爱吃甜的……”不过他还是把糖塞进了嘴里,嚼了一会,冲她微笑,“谢谢你了。我很饿,你还有没有?”
于是,她身上带的一包牛女乃糖全进了他的肚子里。最后他吃完了,脸色好了很多,笑着问她:“想不到小扮你人真不错。你住在哪里?贵姓?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说:“我姓君,叫……君无忧,住在紫坤城东街。你呢?”
“我?嗯……我叫路烟狼,暂时就住这里。”
她一听就暗中冷笑一声。路烟狼?这家伙,即使不想报上名讳,也不用拿地名来糊弄人啊,当别人不知道这里叫做“狼烟路”吗?
不过她自己也没立场去指责别人。于是拱手微笑,“那么狼兄,后会有期了。”
转身欲走,林间突然一卷起阵旋风。
路烟狼脸色大变,“糟糕,那家伙又来了!”
她满脸惊喜,大乐,“哈,是它吗?终于又能见到了!”
灵兽殇鸾又一次出现在紫坤城东郊的梧桐林,夜空中,两只金光闪闪的眼睛直盯向地面。
树下是两名少年模样的人,一个自称“君无忧”,一个自报名为“路烟狼”。
君无忧得了宝贝似的兴奋,“殇鸾!殇鸾!好帅啊!”他又开始往树上爬,恨不得立刻就爬到树顶。
路烟狼一把把他拽下来,捂住他的嘴,“你找死啊?别惹它!”
“唔……唔!放开我,让我上去!我来就是要抓它的!”
“你抓它?”路烟狼嗤笑一声,“就凭君兄你刚刚那半吊子的灵言?恕我直言,你没靠过去就要被它撕烂了!”
君无忧被路烟狼抓着后领,不甘地叫:“谁说我要和它打?我只是要抓它!我有碧玉笛,还收凤锁,专业抓鸟的!”
“哦?你的东西还挺齐全,不过……”话说到一半,路烟狼只觉得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一抬头,“妈呀!”那殇鸾正对着他们炮弹似的直冲下来!
“还是先逃命吧!”他拎起君无忧一阵猛跑,最后“砰咚”撞在一棵树上。他被仰面弹倒在地。君无忧更惨,被他压在身下,做了垫背。
两个人终于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殇鸾并没有追过来。那只黑得如夜色般的鸟正落在梧桐树下,一粒一粒啄食地上的“天香碇”。
“它在吃呢!”君无忧抓住身边人的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殇鸾,无限感动,“它喜欢我做的鸟食?真的很好吃吧,对不对?”
“咳,君兄,你别再拉了,我就这么一件衣服。好不好吃你问它吧,虽然我也吃了一点,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我……我的房子!”
路烟狼像被蝎子蜇了似的从地上跳起来,因为他终于看见了树顶的竹屋已经塌了一半。那无疑是殇鸾冲下来的时候被扇塌的。
“死鸟!居然又毁了我的房子!”刚刚对殇鸾还唯恐避之不及的路烟狼,此时暴起,捋起袖子就冲上前去,“死鸟,昨晚给你掀了房顶,今天又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修好的?你还吃!我饿得要死你还吃?我这就抓了你来烤了吃!”
君无忧只见路烟狼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又抓起一把小石子,对着殇鸾嗖嗖嗖地射了过去。原来是一把弹弓!但威力似乎还不小,一粒石子竟穿透了一株树干!
面对呼啸而来的数枚石子,殇鸾金眸一锐,身形扬起,呼啦,满翅膀的阴风扇了过来。
飞沙、走石、残枝烂叶扑了路烟狼满头满脸。他“啊”地惨叫一声,抱头没命地逃,后面紧跟着黑色的灵鸟张扬着喙爪不停地连啄带抓。
君无忧看呆了,眼神直直的,“好帅!不愧是最强、最帅的鸟!啄起人的姿势太迷人了!”
路烟狼怪叫:“迷人个大头鬼啊!换你来试试!你不是有碧玉笛吗?快快快吹!”
眼见刚认识的友人确实要被啄成蜂窝了,君无忧“哦”了一声,急忙拿起挂在胸前碧玉角笛,塞在口里用尽全力一吹——“唧!”
笛声一冒出来,君无忧耳边顿时震了震,他知道自己吹走调了。路烟狼更是全身一抖,满眼金星。而殇鸾,明显愤怒了。
黑色的灵鸟闪电般一爪子把路烟狼从背后按到地里,扬起尖锐的喙,对着他的脑袋一口啄了下去。
——“叮!”
这一大声吓得君无忧心都抖了抖,“狼兄?”他颤颤地唤了一声,嵌在地里的人一动不动,不会……不会就这么给啄死了吧?
殇鸾还未罢休,一口又一口“叮叮”地啄了下去。很快那块地方冒起了白烟,路烟狼的身体从平地上已经看不见了。
君无忧拔腿跑了过去。他知道再不去救人就来不及了。但,但……殇鸾还在啄,这么个啄法,就是花岗岩也该被啄穿了。那人形坑里的路烟狼,还会活着吗……
咬了咬牙,他抽出腰间的雪灵剑,对准殇鸾大喝一声:“圣月之光!”
晶莹的雪灵剑上一瞬间仿佛有月光流过,剑本身银色的光芒与金色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夺目的气流,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这是他头一次用雪灵剑,也是他头一回将“圣月之光”使出这样的威力,威力强到把自己震翻出三步远,而发出去的光炮擦过了殇鸾的一只翅膀,接连轰倒了它后面的五六棵大树。
殇鸾残了半边翅膀,唳叫一声朝他冲了过来。君无忧连滚带爬地躲过它的一击,正好滚到人形坑边。一瞧,还好,坑里尚是整尸一条。不论死活,他甩手扔了个“回春术”下去。柔和的白光刚落进坑里,迎头就是金光一闪。殇鸾逼到眼前,利爪狠狠抓在他身上。
君无忧整只袖子被抓了下来,半边胳膊连着肩头血淋淋的一片。他连滚了几滚,连雪灵剑也滚丢了。
殇鸾眼见地上那把伤了自己的银白的剑,扑过去就抓起来。先是蹿到空中把剑狠砸到地上,又对着剑身一阵猛啄,恨不得将它啄成碎片。
君无忧忍着痛伤心地喊:“我的雪灵剑啊!我还是头一回用,那是新的!新的呀!”
他终于迫不得已模出最后一样法宝。
一截红色的锁链被他攥在手中,“虽然姑姑提醒我鸟兽心气不稳的时候千万慎用,可是……”殇鸾一眼瞥见他还在动弹,扑着翅膀又朝他抓过来,“哇啊啊啊!再不用我就死了!”
君无忧扬起手中的锁,大叫:“炽凤之链——开锁!”
一束火红的光从锁链一头射出,直蹿向天空。红光裹着赤焰,最前头的形状仿佛一只展翅的火凤,后头源源抽出的光束则变成了无限延伸的锁链。
火凤袭向殇鸾,层层锁链强硬地就要将它的身体圈住。殇鸾连声嘶叫,眼中精光大盛。它狠狠地扇着翅膀,火凤尚能勉强对峙,但地上举着收凤锁的君少爷支持不住了。他被接连而来的三阵阴风扇得直滚跟头,手一抖,收凤锁也丢了。
空中的火凤顿时就没了形状,红火火的锁链稀里哗啦全砸了下来,一圈圈绕在他身上。倒霉透了。被绊倒在人形坑边的君无忧满心哀切。
“哼。”
忽闻坑里传来一声嗤笑,君无忧扭头,凑向坑里,“狼兄?你死了吗?”
坑里泛起了整片耀眼的绿色光芒,同时伴着冷冷的一句话:“你真没用。”
君无忧一愣,只见绿光中倏地蹿出一个人影,还没看清面貌,那人就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伸到胸前,轻轻地解下他脖子上的碧玉角笛,“借用一下。”凑在耳边的嘴唇低吟般地说出这句话,碧玉角笛已经随着身后的人一起飞快地离开了他的身边,只留下了裹在他伤口上的一团厚厚的白光。
君无忧有些恍惚地看看自己的肩头,血已经不流了。回春术。是刚刚那人施上的。确实比自己高明。君无忧又抬头看向天空,那人就是路烟狼。他真的没死,但,这会儿看上去总觉得又十分不同于先前了。
路烟狼高高地踩在一截树枝上。那截树枝从树顶杈出来,看上去又细又软又短,几乎连只鸟也站不住,但他却踩得稳稳的,简直就像是飘在那儿一样。他吹起碧玉角笛,悠扬的旋律传到空中。君无忧听得心头一羞,当真比自己吹得好听很多。
殇鸾一听到笛声,顿时变得暴躁不安。它拖着残翅冲进夜幕,又俯冲下来,速度快得像一支利箭,卷着满身劲风——连风也化作了刀刃,直袭路烟狼。
“哼,还不死心。”路烟狼冷笑,以指尖擦去脸颊被风刃割出的血痕。笛声再起。他一手扶着唇边的角笛,一手展开,从肩膀起,通臂流过一片绿光。刹那间,绿光分散到空中,林间的枝叶猛烈地生长起来。他的手仿佛一个路标,所指之处枝桠荆蔓恣意延伸,死死封住了殇鸾的路。
君无忧看得说不出话来。木之力?能使出这种程度的灵术,若不是装备了极品的木晶石,就是本身修为已经颇高。而且,他的头比花岗岩还硬,殇鸾啄了半天都没烂……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笛声中,殇鸾厉声嘶叫。它挣月兑不开,只能挣扎着扰乱音律不让其侵入脑中。但,它的意志还是渐渐混乱了。
君无忧这才想起落在身上的收凤锁,捡起来一把扔上去,“狼兄,接着,用这个绑它!”
“不用。”路烟狼头也没低一下,任由锁链再一次砸到了树下手忙脚乱的人身上。他跃到了殇鸾面前,踩在空中旁生出来的枝桠上,单手一抓,就揪住了殇鸾的两只翅膀,整个提了起来。
“这不是抓住了吗?”他拎着鸟身朝地上的人晃了晃,挑起嘴角。
君无忧仰着脖子,瞪大眼睛望着对方手中蔫蔫的殇鸾。真的抓到了?!
在他兴奋地欢呼出来的前一瞬,大树顶上,破烂得只剩下半边的竹屋突然猛地一晃——
也许路烟狼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一来,他兴许真的站得太高了一点……二来,看见自己家最后的一面墙也倒了下去,他一时被打击得呆了。于是,那半间破屋子“哐啷”砸在他的头上,再一次把他栽进了地里。
殇鸾从他手里蹿了出来,金眸重现精光大盛。
君无忧被满身杀气的黑鸟逼到树根上,终于一哆嗦,“啊啊啊啊!”彻天彻地地哭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