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卿神秘地消失在天玑的视野里,不多时,气呼呼的天璇气冲冲地回到客房,一摔碗筷。
“师妹,你——”应该是又撞了南墙吧。
“可恶啊,楼、玉、京!”她握紧拳头愤愤之极。
“师妹,不可直呼师叔的名……”天玑赶忙去检查客栈的窗子是否关好。
天璇一敲桌子,“好心没好报,凭什么他心情不好要给我脸色?我哪里对他不好?为啥一个笑脸没有都不说了,还处处给我难堪!”
“师妹……你……你息怒……”天玑忙着给她倒水消火。
天璇咬了咬牙,“好,楼玉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师妹……”对她的火爆脾气,天玑莫可奈何,“你千万要冷静啊,咱们还有任务,别为了意气,耽误大事。”
“师兄放心!”天璇冷笑几声,“我才不会那么傻,得罪了掌门、师父以及师姑,还能在九霄派呆下去吗?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对楼玉京小惩大戒——”
“你、你要做什么?”天玑被她阴恻恻的样子吓了一跳。
女人狠起来,好可怕。
云破月来花弄影。
唐卿卿悄无声息地潜到靖北王妃所住的客房,翻身跃上檐牙,以前听师父说:要知心月复事,但听背后言。行走江湖免不了要偷听人家说话,大致有两个法子,要么去捅窗棂纸——这个不得不剔除出局,她一早就仔细观察过,客栈那纸啊脆得风吹即响,人一戳,不等窃听就被里面的人抓住,于是乎,另一个法子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搬开屋顶上的砖瓦,从上往下窥视,直接又明了
等候半天,在唐卿卿以为那守着孤灯独坐的王妃要歇息时,小鲍子推门而入。
“娘……你睡了吗?”
“玉戈,进来吧,为娘睡不着。”
“娘,你是不是还在为白天大哥说的话难过?”楼玉戈扶住王妃。
“唉……你要娘怎么能不在意?”王妃叹息道,“那什么淮南王就算是王爷的故交,又能庇护你我到何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淮南王妃会不介意咱们母子吗?我是过来人,很清楚那种心情……”
“娘,你是说大娘——”
“她是王爷的发妻又怎么样,几句话就能让她骨肉分离,到死都见不到一面。”王妃的口气很是怪异,“更何况咱们跟淮南王非亲非故?这次……娘真是太冲动了,可怜我的戈儿你要受罪。”
“娘,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
王妃激动起来,“你爹……临去时,瞪大眼死死看着我,总在脑子里打转……我一闭上眼就是他那个样子。”
“娘,别这样——”楼玉戈抱住王妃,“都是那个术士的错!他给的什么破药,分明是草菅人命,若不是他跑得快,孩儿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断!”
“就算他死多少次也挽回不了你爹的命啊……”王妃悲切地道,“明明说是吃了药就能回心转意,打消让你大哥继承爵位的念头,谁知、谁知道一命呜呼……我的错啊,我瞎了眼信了大骗子!”
“娘——别哭了——”楼玉戈吓得不轻,“这事别再提了,要让大哥知道,不是爹在回乡途中病笔,而是死于非命——那——那怎么得了?”
“我的儿啊——”王妃哭得更悲切,“都是娘不好,好好的爵位就这么没了,你的将来可怎么办啊?”
坐在檐上的唐卿卿听得暴跳如雷,哇,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真是难以置信世上会有这样一对母子,愚蠢到找来历不明的术士给家人开方下药,那不是小鸡小鸭,死了可以再养,那是活生生的人呀!
事到如今,不知悔改,满脑子还在想失去的荣华富贵……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义愤填膺的唐卿卿刚要有所动作,蓦然意识到被人按住了肩,回头一看,是楼玉京!
他向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都听到了……唐卿卿想要说什么,又被他干脆地捂住唇,整个人在转瞬之间移位到安放靖北王灵位的那间屋。
稍稍拉开楼玉京温热的手掌,但没松开,唐卿卿直勾勾望他,“为什么?”
他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没有意义。”楼玉京抽回手,淡淡道,“你下去跟他们辩论,又有什么用?”
“死的是你爹,这么算了你甘心吗?”唐卿卿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修了十几年道让他的七情六欲都变得漠然?
“没有甘不甘心,只有忍不忍心。”楼玉京抚着靖北王的灵牌,“父王生前最疼玉戈,让我承诺,不管发生何事都要保护他的周全,现下,我不会留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得不到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一切烟消云散。”
“你——你实在是——”唐卿卿恍然明白为何天璇老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其来有自,绝对的其来有自,顿了顿,一摊手,“算了,你不恼,我何必多管闲事?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让他们母子去抱着一块玉佩懊悔到下辈子吧……”
楼玉京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搭腔。
唐卿卿看在眼里十分不舒服,其实,她一点也不信楼玉京心里不在意,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出现在靖北王妃的屋子上面——即使靖北王不是那对母子亲手杀的,如此愚行若交官府处置,肯定落下加害朝廷命官的罪,那一生一世都不要想翻身。
可就因楼玉京答应了他父王,什么都不能做。
“傻子。”唐卿卿握紧竹笛。
不知过去多久,楼玉京回过神,“很晚了,你回屋歇息吧。”
唐卿卿扬起头,借着烛光凝视他黯然的面庞,“你呢?”
“我想陪父王……”一夜之后,家人,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唐卿卿歪着螓首,柔声细语:“我不走。”
“嗯?”楼玉京不明所以。
唐卿卿甜甜地笑了,“你陪父王,我陪你。”
陪他……内心一暖的瞬间,楼玉京直觉性地拒绝:“不用,你——”
“你不答应我就去教训那对母子。”唐卿卿板起小脸,“你说过,只要是我的要求,必会赴汤蹈火……”
打蛇打七寸,要挟人要找软肋,楼玉京的软肋就在那个君子一言……嘻……
“……”
遇上鬼灵精怪的唐卿卿,楼玉京无话可说,一拂袖回到灵位前默默地重新跪下,唐卿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墙角,真的陪了他整夜。
次日天明,楼玉京回头一瞅,她抱着双膝蜷缩在椅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说不清个中滋味,眸光不经意落在她那双一直光果的雪足上。
楼玉京不住皱眉。
不管怎么样,要跟他们回九霄派,一切就要按照规矩来,没有谁能例外。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客栈里传来女人之间的激烈争执。
客房外的天玑忧心忡忡,“师叔……真的不要紧吗?到底你让天璇去做什么,那个唐姑娘反应这么激烈……”
楼玉京靠在门边,“没什么,等她出来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一道人影从里面跳出来,拉住楼玉京的袖子,“我不要穿,你跟那个凶巴巴的师侄说啊——”
天璇跟出来,气不打一出来道:“你拉着师叔做什么?就是他让我给你买的鞋子。”
什么?
唐卿卿晃了晃那双素雅的鞋,“为什么要强人所难?”
楼玉京平静地说道:“九霄派有九霄派的戒律,你要见掌门,不可无礼。”
“我哪里无礼了?”唐卿卿不以为然道,“从小到大,我在光怪山上都是这个样子,你非要我穿鞋子,才是‘非礼’!”
“噗——”一旁的天玑忍不住偷笑出声。
楼玉京肃然不阿道:“无须多言,不换便不准上山——”
比固执,谁能犟得过楼玉京?
硬的不行来软的,唐卿卿委屈地含泪瞅向楼玉京,“楼……玉……京……”那软腻的甜美嗓音让天玑的汗都要滑下来了。
“你有点分寸没!”天璇忍无可忍地指着她,“跟师叔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唐卿卿一转脸就换上另一种容颜,“楼玉京是你和天玑的师叔,不是我的啊,我还没正式拜入九霄派门下,立场上仅是你们三个的恩人,当然能跟他平起平坐,至于叫他的名,那就更没有问题啦!”
说不过她的天璇恨不得抽剑跟她拼——
楼玉京不管她们两个的唇枪舌剑,径自下阶往外走,一早就守在庭前的靖北王妃和楼玉戈见他仍是执意回九霄派,内心满是惶恐。
楼玉京向王妃微微欠身,“保重。”
“玉京!”
“大哥!”
楼玉京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迈出客栈大门。
“师叔,等等我——”
天璇也不跟唐卿卿闹,揪着天玑追上去。
“讨厌,人家不要穿什么鞋啦,亏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哀怨的唐卿卿在瞧见王妃与楼玉戈翘首以盼的样子,一股火冒上来,若不是答应楼玉京不碰他们,实在很想痛快地揭开他们的伤疤,狠狠戳一顿为那傻瓜出气!
莫名的王妃与楼玉戈在唐卿卿的坏脸色之下彼此看了看对方。
他们得罪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