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碧玉簪递到秦钺面前。
碧绿透明的美玉被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幽幽地折射着柔和的光,与世无争,却掩不住这与生俱来的美丽空灵,轻而易举地让这红尘中的一切浮华都做了背景。
秦钺被诱惑了,她有些恍惚,她仿佛看到自己把一朵玉兰花轻轻簪到头上……
“我的女儿好漂亮呀。”
这是娘在称赞她,她有些羞涩地半低下头,然而看那湖水中的倒影,白衣胜雪,容颜如玉,鬓边簪一朵玉兰花,自己也觉得是这样美丽,比那旁边的一树玉兰还要赏心悦目。
“我的女儿也是个大姑娘了,赶明儿让你爹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娘的心愿也就了了。”
“娘……”玉颜染了红云,她娇羞地侧过身去,看那水中玉兰花的倒影在轻轻荡漾,如她羞涩隐秘的少女情怀。
“娘看那马公子就不错,模样好,家世好,人也正直;不然就王公子,成熟稳重,对你也一往情深……”
“娘……”
她娇嗔地跺着脚,那水中的玉兰花,都被她的脸染成潋滟的颜色……
她还在奇怪水中的玉兰怎会红得如此夺目,凄厉的惨叫就惊碎了那一树玉兰倒影。她惊慌地看到鲜红的颜色在水中弥漫开来,凄艳了她的整个世界。
血,杀戮,死亡……
秦钺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扣到桌上,“老板,对不起,这簪子我要不起。”
血雨腥风要不起碧玉簪!亡命江湖要不起碧玉簪!
她转身想走,却撞在一个人身上,同时一只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桌上的碧玉簪,重新插回她头上。
“挺好看的,摘了干吗?”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就只属于封天涯。
无礼的举动弄得秦钺火冒三丈,抬头,却被眼前的人吓住了——这是封天涯吗?
面如冠玉,俊目修眉,唇边含笑。束发,白衣,腰悬玉佩,手摇折扇——好一个俊美如斯的翩翩少年郎。
“你……你怎么……怎么……”
“怎么变得这么英俊?”封天涯接过她的话,得意地自问自答,“我本来就是这么英俊。”
他自我感觉良好地摇了摇折扇,掏出她身上的的钱袋,付了碧玉簪的钱。
秦钺这才回过神来,“我不要这簪子,老板,不好意思。”
她又要拔碧玉簪,却被封天涯拦住,“真的美极了,就算为我戴一会儿,行吗?”
说这话的时候,分不清他真心还是假意,唯有清亮的眸子中是毫不掩饰的热情和欣赏。那样的眼神让秦钺手足无措,她慌乱地推开他转过身去,方才那坚决拒绝的心思不知怎么就变了,她给自己找着蹩脚的理由:“反正……反正钱也付了,戴着就戴着吧。”
她撇下封天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封天涯一扣折扇,笑着跟上。
荒野赶路,已有数天,这一日,进了县城。
自进得城来,封天涯难得安静,秦钺有点不适应,她已经习惯了他一路的聒噪。
他在欣赏她头上的碧玉簪吗?这些日子,她都把碧玉簪簪在头上,每每想起他那天的话,心湖中都仿佛一只蜻蜓点水而过,留下一圈圈涟漪。
他真的觉得她美丽,还是逗着她玩?他的话真假莫辨,她都不敢去信了。
又或者,分别在即,从此再无交集,他也像她一样有淡淡的不舍?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前无去路,烽烟命途;他呢?要去何方?以一人之力对抗轩辕宫,等待他的又是什么命运呢?
秦钺心中惆怅,毕竟,身旁的人曾经与她生死与共,虽然短暂,但足以刻骨铭心。而过了这个县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相见了。她决定说点什么。
“封天涯……”
她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这一看,看得满腔惆怅化为怒火中烧——只见那白衣男子摇着他的纸扇,频频做玉树临风状,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潇洒风流,惹来路边无数女子爱慕的眼光。
难怪他没时间聒噪呢!
“封天涯!”秦钺气极,“你太招摇了,当心惹来轩辕宫的人!”
封天涯不肯丝毫收敛,“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这么光芒四射,想藏也藏不住。”
“你……”秦钺气得说不出话,转身就走。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她又何须多言?
封天涯却追上前拉住她,退尽了那一脸的浮华,神色沉郁,“你就这么走了?”
这算他的挽留吗?他也会不舍吗?秦钺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明明心似已灰之木,为什么碰到他以后,还会觉得痛呢?
“不走又能怎样?”
“你至少给我留下吃饭的银子再走嘛。”
“封、天、涯!”秦钺想呕血,她狠狠地推开他,“你最好饿死!”
“阿钺,阿钺——”娇俏的女声由远及近,接着一个淡黄的身影旋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秦钺。
“阿钺,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净雪?”秦钺吃惊地看着这个不期而至的女孩儿——从荼蘼山回帝都应该不需要走这条路呀。看她风尘仆仆,笑容虽然明媚,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不如以往清澈——明显是有事发生。
“你怎么会在这儿?出了什么事?”
宁净雪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正想抱着秦钺大哭一场,封天涯却不识趣地凑过来。
“这不是小夜公子吗,咱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骤然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称呼,宁净雪吓了一跳,抬头打量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你……你是……”
“封天涯。”秦钺接口。
“封天涯?”宁净雪惊讶地瞪大眼,想起当日酒馆那个粗犷落拓的傻大个,怎么也无法和面前这个俊朗帅气的白衣男子联系在一起,“我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了,你怎么变好看了?”
封天涯笑了——他果然没猜错,这个假扮夜修罗抢胭脂泪的郡主只不过是个简单率直的小泵娘,心机差得远呢。
“小夜公子的眼睛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日子流行变脸,小夜公子不也从青面獠牙的修罗变成了如花似玉的小泵娘?”
“啊,我?”宁净雪这才意识到这个封天涯似乎知道了很多事情,她迷惑地看着秦钺,“阿钺,这……这倒底怎么回事?”
这是说来话长的事,三人找了个茶馆进去,坐下细聊。
秦钺言简意赅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听得宁净雪惊叹连连,对封天涯刮目相看,“原来你这么厉害呀,你这是不是叫……扮猪吃老虎?”
“这叫深藏不露!”
封天涯纠正她的用词,两人相视一笑,那陌生感荡然无存。
秦钺拉过宁净雪,“从荼蘼山回帝都根本不用经过这里,你这是要去哪儿?”
“轩辕宫魂断崖。”
“魂断崖?未央山上的魂断崖?”秦钺变了脸色,“你是不是疯了?魂断崖是人间禁地,根本没有人能活着上去!”
“我没疯,沈星河说魂断崖上生有彼岸花,那是救武婶婶唯一的机会,我一定要拿到。”
“沈星河?”秦钺想起那个正邪难辨的天衣神相,心中不好的感觉愈甚,“净雪,别相信他的话,离他远点,他很危险。”
宁净雪红了眼眶,“我没得选择,我必须相信他……现在,只有他能救武婶婶了,是我,是我害了武婶婶……”
她泣不成声,哭着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只是省去了夜修罗那一段。
秦钺听完,半晌无言,以她对宁净雪的了解,这个看似刁蛮任性的小郡主其实比任何人都善良。现在她无心铸成大错,为了弥补,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闯进去。
她思前想后,终于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阿钺……”宁净雪扑到她怀里,哭得更大声。
终于等她哭声小了,一直在旁边闷头喝茶的男子一拍桌子,“我和你们一起去。”
看到两个女孩子惊讶地望着自己,封天涯张开双臂,笑得很花痴,“欢迎你们到我的怀中哭泣,以表达你们的感激之情。”
秦钺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宁净雪却真的坐到他旁边,梨花带雨地看着他,“天涯哥哥,谢谢你。”
封天涯都变成天涯哥哥了,白衣男子乐得飘飘然,赶忙给宁净雪倒水,“净雪妹妹的事就是我封天涯的事,义不容辞。来,妹妹喝茶——”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乐大劲儿了,一杯水竟洒在宁净雪的袖子上,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封天涯抢先一步撩开宁净雪的衣袖,“哎呀,别烫着了,都怪我,都怪我。”
“没事的,这水不烫。”宁净雪赶忙安慰封天涯。
封天涯只是忙着擦干她手臂上的水迹。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净雪妹妹,这是怎么弄的?”
他指的是宁净雪手臂上的一圈牙印,那显然是旧伤了。
宁净雪摇摇头,“不知道,我很小就有了。我问过我爹,我爹也不清楚,说可能是以前带我的女乃娘不用心,害我被小狈咬到了。”
“被小狈咬到?”封天涯的表情似乎是他被小狈咬了,他放开宁净雪的手,嘿嘿干笑着,“你们家女乃娘还真是粗心大意。”
他叫小二重新送来茶水,又要了小菜,三人有说有笑地吃起来——其实,大部分时间只是封天涯和宁净雪有说有笑,而秦钺则沉默地坐在一旁。
她看着那个总是玩世不恭、讲话真假难辨的男子,对宁净雪却极尽体贴温和。
她看着那个总是把自己武装得滴水不漏的女子,对封天涯却满面娇憨、无比亲热。
这就是一见如故吧,那种下意识的亲昵融洽,怕是她一生也无法企及。
秦钺默默地摘下了头上的碧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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