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雨子离开后,叶君随发现吏过客的脸色已回复正常。他收回放在她后背的手,端起药碗,递到她面前。
视线从冷着美颜的叶君随回到眼前看到就反胃的黏稠药汁,吏过客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良药苦口”,深吸了口气,紧闭着眼睛如壮士断腕般仰头喝下。
她还没来得及叫苦,一颗糖果已塞进她的小嘴,甜甜的味道令她舒展了眉头。看着皱成一团的小脸舒展开来,叶君随接过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吏过客一直闷不吭声地看着他,在他回过头对上她的眼时,终于好奇地开口:“四爷,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件事?”
叶君随无语,吏过客微微一笑,没反对,那就是可以了?
“四爷,为什么你几乎从来不笑呢?”记得她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男主人公也不喜欢笑,但那是因为不笑可以减少长皱纹,他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笑过的。”
“啊!我记起来了。”猛然想起他指的是哪一次,可吏过客还是一脸疑惑地继续发问,“对啊!那为什么你平时都不笑?明明你笑起来是那么的倾国倾城。呃……我是指很cool!”
“……什么意思?”叶君随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
“cool?就是很帅、很有型的样子,这也不懂?嗯……”伸指刮刮脸,吏过客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拍,眼一亮,“我知道了,很有男子气概。对,我是指你很有男子气概啦!”
“你……”
“对了,四爷,你们是不是长得很像你们的娘啊?”不让叶君随有开口的机会,吏过客开口打断他未尽的话。
“不是,有何不妥?”
“不是吗?我不以为你们是因为长得像娘,才会长得这么国色天香呢?”
狠狠瞪着拿他的脸做文章的吏过客,叶君随忍耐地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开口:“我比较像家父。”
“呃……原来是有家族渊源的啊。”看着那女孩般闹别扭的脸,吏过客死命咬紧下唇,才没有笑出声。
“这书有那么好看吗?竟让你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扫了眼依然停留在第一页的书,叶君随的口气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完了,乐极生悲了,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待在这里有那么难以忍受吗?”叶君随反问,到底是什么让她难以忍受到让每天发呆,连你定定地盯着她也没发觉的地步呢?
“不,不是的。我只是猜不透四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吏过客不好意思地一笑,他的行为是让她迷惑不解的主要原因。
叶君随沉吟地看着她充满茫然的小脸,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她身受重伤依然不忘给他哨子,还有那苦苦等待他的身影,让一向冷情的他突然也想尝试一下那人人向往的东西——爱情。
如果看见她痛苦的样子,心会不由揪紧。如果一会儿看不见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寻找她的身影。如果看到她发呆,就会不由得心慌意乱,甚至产生失去她的恐惧。如果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爱,那他……
“你是在内疚吗?”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值得这样做的原因了。
“什么?”叶君随不明就里地问。
“你根本不必内疚,即使你当初假装不认识我,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你不必为此内疚,况且我从来就不曾想过你会救我。再说如果不是你,我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站在我身前时,我真的觉得即使我最终还是要死,也不会难过。因为那时候我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竟然也会有人为我挺身而出。”吏过客感慨地道,她至今都忘不了他那时淡漠而坚定的背影。
“我没有内疚,你也不会死。”虽然她说中了他曾打算弃她于不顾的心态,叶君随仍是对她疏离的表情很不悦。
“但是……”那他对她好是为了什么?
“没有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懂,我就再表现得明显些。”
在吏过客反应过来之前,叶君随扶住她的后脑,一俯身便压在了她的唇上。吏过客迷茫地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只得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她没有挣扎,叶君随稍稍退离她的唇,与她对视了半晌,再意犹未尽地吻上她,加深这个让他沉迷的吻。
“唉……”
“唉!唉!”
“小姐,你到底怎么啦?”再也受不了她的唉声叹气,雨子终于把目光移向趴在石桌上的吏过客。
“唉!你不懂。”吏过客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继续趴在石桌上瞪着亭外的荷花自怨自艾。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这让一直生活在空调下的吏过客难以忍受,加上那个让她困扰不已的吻,她已经好久没法入眠了。
亭外开得灿烂的荷花在夏天的微风里摇曳生姿,清艳绝美一如那天那人清冷魅惑的容颜。想起那天的事,吏过客脸上微微发热,她伸手抚上似乎仍残留着他清冷气息的唇。
二十一年的人生中,她并非没有接吻的经验,但那天她先是惊讶得动弹不得,不知不觉沉醉其中,最后更是丢脸地忘了呼吸而晕了过去。
想到这里,吏过客低低地申吟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把烫手的小脸埋进双手中。还好那天以后他便一连几天没再出现。她心底虽有些失落,却也松了口气,她还真的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呢。
叶君羽望着不远处的凉亭不禁想,他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回来了,要不然他怎会不认得亭里坐着的人呢?
他抬头瞄了眼凉亭上的字“随意亭”,是君随的院落没错啊!他再把目光移到那个黑色的背影,在这里确实只有君随才会穿这种墨黑秀金边腰带束起的儒衫。可是君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小了?还有那头披散在背、直泻到地的酒红色长发,叶君随的头发可没有这么长。
“三少爷!”雨子眼尖地发现了站在不远处沉思的叶君羽。
三少爷?听到雨子的叫声,吏过客好奇地回过头,想看看那个传闻中喜欢到处跑的叶家三少爷。
她一回头,刚好看见叶君羽跨进凉亭来。他身着玄铁色的滚边劲装,腰间束着似绳非绳的黑色长折,黑色长发仅用黑绳在头顶一束,几缕垂在脸旁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羁。他的身材较叶君随还要来得高壮些,想是经常到处跑的原因。吏过客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呃!又一个黑色的叶君随!
“我耳朵又没有聋,雨子你不觉得自己叫得太大声了吗?像见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叶君羽边抱怨边跨进凉亭,目光一直落在吏过客身上。
平凡的脸有着病态的苍白,连唇色也是浅浅的粉色,更显得浓长的黑睫和黑得没有杂质的眼珠突兀。
“你是君随的客人?”叶君羽一回来就直奔这里,他还没来得及听爱磨牙的下人提起她。
“是啊。”吏过客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直溜到他腰间。据说古代有些使鞭的人喜欢用鞭来当腰带,不知他是不是其中之一?
“怎么了?”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腰,叶君羽有些奇怪地问。
一条矫健的藏青色身影从凉亭外闪身入内,吏过客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另一道男声打断:“爷!”
知道他为什么会激动,叶君羽问出了他一开始便存在的疑问:“姑娘,能不能请问……”
“不能!”有礼的问话还没来得及问完就被人打断了。
“啊?”他都还没问完,她怎么就拒绝了呢?
“不能!”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已被叶家的人问到烦不胜烦的吏过客翻了翻白眼,口气有些不善,“我失忆了,请不要再问我的伤心事,谢谢。”
看着叶君羽两主仆还没反应过来的脸,雨子不禁要崇拜吏过客了,没想到连三少爷都要被小姐牵着走,真不简单。
不过雨子还是有些同情他们,还是决定开口搭救他们,“三少爷,您要找爷吗?爷今天不在府里,他有事到客运楼去了。三少爷如果有急事,可以到那里找他。”
“哦!谢谢。”猛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叶君羽瞥了吏过客一眼,匆匆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三少爷来了这么久,还一杯茶都没喝呢!”看见他们停下脚步,吏过客吩咐道,“雨子,去泡壶茶来!”
“但是……”雨子为难地苦笑,可是四爷叫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吏过客,万一她离开后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向四爷交代呢?
“怕什么,有三少爷在,还怕我丢了不成?快去,别让三少爷久等了。”吏过客眨眨眼,无辜地说。
“那我很快就回来,小姐你别乱走哦。”见叶君羽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吏过客,雨子不放心地又叮咛了一次,才小跑步地离开。
没有开口询问,叶君羽沉默地等着故意支开雨子的吏过客开口。
“带我去客运楼,我把这个送给你。”吏过客从袋子中拿出另一支圆珠笔,等着鱼儿上钩,“这是我家乡所用的笔,或许可以查出些什么。”
叶君随去客运楼,是去见王老板还是龙修延?虽然知道她即使去了也帮不上忙,她还是不能放任自己坐在这儿穷担心。而在叶君随的禁足令下,能帮她的也许只有眼前这个不明原委的叶君羽了。
“……”
“走吧。”知道他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吏过客率先离开了凉亭。
“慢着,姑娘不用换套衣服吗?”叶君羽尴尬地问,她穿成这样,也太……
“这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穿衣服,还是说你想要我光着身子出去?”那个叶君随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闷不吭声地把她所有的衣物都扔掉了。说什么要穿就穿他的,反正他的多的是。真想不通,干脆另做些新的给她不是更省心吗?
“……”叶君羽哑口无言地瞪着她,叶棋更是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哪有女人可以毫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