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是混乱莫名的,脑海深处不停地翻转着无数陌生却又仿佛熟悉的画面,直到这样一幅画面停在面前——
明媚的阳光底下,无人的密林之中,竟有两个身为观音的她在说着话。
“你可要代替我好好地普度众生,知道了吗?”其中一个她如此说着,突然又吃吃地笑了,“对了,你也知道我的死对头金禅子被罚下凡,若见到他……”
“遇到了自然会捉弄一番的。”
作男儿身打扮却依然穿着件足以闷死牛的衣服的她如此回答着,却是悄悄翻了个白眼。
“好了,这么秘密的事情怎么可以用这么不秘密的方式说出来?”说罢却是吃吃地笑了,“那我走了,这次下凡是偷偷进行的,你现在只是莲花塑造的肉身所以万事要小心,莫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年后我会来在这里等你。”
目送着坐在莲蓬之上自己离开,独留原地的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喃喃自语:“又不是第一次把我偷渡下凡,还真是爱操心。”
严格来说,她是观音大士的一部分,拥有三魂七魄中的地魂和喜、哀两魄,她的本体老爱把她丢落下凡,要她体验疾苦,丝毫不会体恤她也需要休息放个假。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
她呢,还是会去普度众生的,但在此以前,她需要先睡个饱。
忍不住吃吃地笑了,上树去也。
可,当她好不容易挑到一棵合心意的树,满心欢喜地爬到树梢上时,却僵硬了,瞪着某个比她更早霸占了树梢的人。
基本上,她应该称那人为和尚。
很年轻的小和尚。
这附近也有寺庙?
忍不住张望了下,还真见到那掩藏在半山腰的殿堂。
“你是谁?”
突闻轻唤,七七回过神来,瞪着眼前的小和尚,直觉地讨厌。
因为,这家伙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端着副很臭屁的嘴脸!
于是,她直接往树下爬去,谁料那小和尚长手一伸,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拉住了她那足以闷死牛的领子!
“你到底是谁?”
没好气地抬眼,却意外于那眼眸中掩藏不住的惊惶失措,这小和尚是怎么着?为什么见着她一副见到怪物的表情?
“本公子自然是路过的香客一名,萍水相逢而已,你尽避在这里偷懒,我不会告发你的。”
“你是公子?”
靶觉他的目光带着挑剔地瞄向她的胸部,若不是双手要抱着粗粗的树干,她定然敲他一记爆栗子,“可以放开本公子了吗?”
那小和尚仿佛还在琢磨着什么。
“本公子还得赶路。”
“对了,你说你是香客?”
“我是。”
“得。”
得?什么得?
领子被松开,她自然也不会赖吊在树上,连忙滑下树去,但才整理平顺了身上的衣服,却见那小和尚也落了地。
才奇怪着他为什么跟着下来,就听他开口:“走,施主,我带你去安顿。”
“安顿?”
“离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即使骑马顾车也得花四个时辰,现在天色已晚,这山林近日并不安全。”
说罢,竟二话不说就抢过她背上的行囊转身离开。
换作往日下凡,有人替她打点好一切她是很乐意的,但今天,不知是因为这小和尚跟她犯冲还是怎么着,她竟打心底的不情愿。
于是上前,夺回她的行囊,也不理那小和尚眼中的错愕,她冲他做了个鬼脸,飞跑离开。谁知道那小和尚仿佛跟她天生犯冲,才在树上睡了个饱,往下一跳,他那小小的光头竟就蓦地出现在树底!
“闪开!”
明明都叫他快闪了,他竟然还迟钝得只会抬头看上来,于是……
从树上跳下来的她自然撞上了正好在树底的他!
冲撞之力,使得他们摔落在地上,因为缓冲而滚了好几丈远,本来撞也撞了,滚也滚了,停下来后河水不犯井水各自离去就好,偏那小和尚不知道脑袋长上什么结构,竟在她好不容易从他身上站起来时伸手拉她!
本来就摔得晕乎乎了,被他这样猛地一拉,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回他的身上,好死不死,他见她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大大的掌心,就那样赫然地、理所当然地,撑住了她用长布裹得十分平坦的胸部!
仿佛是因为察觉到了异样,他竟然揉捏了下。
本来这种事自认倒霉就算了,所以她连忙闪开,用双手挡在胸前,但当她注意到他神情茫然地看过来,耳根红得像什么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尤其,他居然还露出一副很嫌弃她的,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赧然,“你果然是……”
“是什么也与你无关!”
懊恼得咬牙切齿,她丢下一句“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便踩着沉重的步伐飞快地离开,完全不理会他在身后的叫唤。
本以为这次总算摆月兑了那名小和尚,再随便挑棵树睡个饱然后也就把事情给忘光光了,孰料,还是被人给打搅了!
“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
“呼……呼……”
压抑的呼吸。
是谁仿佛不要命地跑着?
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睡眼,七七疑惑地低头四处观望,这时,一名少女提着裙摆,在树下飞奔过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就当七七错愕之时,那名少女已经再次提起裙摆继续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如若背后为猛虎所追就罢了,可这名少女身后并无任何追逐者。
不禁好奇地跃下树去,却见已经跑远的少女再一次摔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忽闻哽咽之苦,本着慈悲之心,七七连忙走过去。
“你还好吧?”
就当伸出手想要把这名少女扶起,那本在伤心欲绝般哽咽个没完的少女猛地转身,伸手一拉她的肩膀,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反按在地上,而视线里出现的脸,那双眼睛反射着罪孽的红光——难道遇到妖物了?
“你……”
“抱歉!”
眼前顿为阴影所遮!
脖子上猛地一痛,七七惊圆了眼。
没有法力的她,要如何才能摆月兑这小妖全身而退?
而咬在脖子上的獠牙,似乎带毒,害她被咬的一刹,脑袋里昏昏沉沉了,全身虚软无力,连挣扎都不行,可突然,那小妖放开了她,化身紫色的布料霎时飞远,才意外着,已经被谁给紧张地搂了起来。
“你没事吧?”
分明又是那个小和尚!
双肩被那不知轻重的力度给摇晃着,只觉得越发的眩晕。
待她清醒了过来,已经被擅自带到了小和尚所在的寺庙!
不知为何,她四肢麻痹,无法动弹。
“你醒了?”
她沉默地瞪着他,他蓦地红了耳朵,一副很害羞的样子跑了出去,然后不一会儿,端了药进来。
满室顿是浓烈的药味。
她不禁皱眉,看着他端着热腾腾的一大碗药液坐到床沿,用十分笨拙的方式把她从床上扶起来,靠着他。
而他,轻轻地往药碗里吹着气,好半晌地,才把那巨大的药碗送到了她的面前来。
药汁好苦,带着叫人恶心的甜腻。
“是有点难以入口,但苦口良药,希望姑娘你……”
或者是不想顺着他,所以她大口大口地吞着,不一会儿就把整整一大碗的药给解决掉了。
洋洋得意地看着他,本以为会看到吃惊一类的表情,孰料他却无动于衷地扶她躺下去,转身把药碗端开,取来了蜜饯,也不问她就直接塞进她的嘴里,仿佛她必定很怕苦!
瞪他瞪他!
真想瞪他瞪出两个洞来!
发现她的目光一直缠绕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耳根又红了。
“姑娘有话要对小僧说?”
“废话。”她的粗鲁,叫他为之一愣,但她却没有刻意去隐瞒,“我为什么不能动?”
“不知道。”
他那月兑口而出的回答还真是理所当然得叫人气结!
“那你知道什么?”
“袭击姑娘的乃是近日在林中作恶的妖物,这妖物最喜年轻女子的血,被她袭击的姑娘无不失血身亡。”
“那你在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他沉默了一会,才仿佛委屈地把责任推回来,“我说过,那妖物只袭击年轻女子的血。”
他分明是拐弯抹角地讪笑她,折损她的骄傲!
“那你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那里救我一命?”
“自然是因为不放心姑娘的安全,所以一直跟在后面默默保护了。因为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长得不像名公子。”
她可不可以破口大骂?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是女红妆,那你就该及早提醒我小心防范!”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林子不安全。”
她沉默,放弃再跟他争论,用力地嚼着嘴巴里的蜜饯,权充被嚼的是某人。
但突然,她想起——“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看着她,却是不说话,只有耳根越发的红了,她不明所以地瞪他,不是她要说,这人也太会害羞了吧?才想着,她皱了皱眉,想从床上爬下来,却发现依然无力,尤其当他匆忙赶来扶住她时,让她深刻地觉得自己的不中用,于是瞪他,狠狠地瞪!
“姑娘,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方丈大人精通医理,相信很快就能配置良药……”
“你家方丈大人学过医啊……”
她顾左右而言它,仍然试着自己从床上站起来,却被他紧张地按了回来。
“姑娘,方丈大人说了,现在你必须好好地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尽避吩咐我去就好。”
“吩咐你去?”
“对,从现在开始到姑娘身体好转,我会一直照顾姑娘的。”
他是说得挺热忱的啦,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要站起来,却又一次被他按回去。叹气,看着他那仿佛完全不能理解她此举的目光,她只好明言:“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代劳就代劳的啊。”
说罢,又要站起来,却再一次被他按住。
终于忍无可忍了,她眼一沉,瞪他,“我说……”
“不管怎么说,姑娘遭到妖物袭击是不争的事实,古书上畏疾忌医造成的恶果太多,望姑娘不要再执意妄为,佛道有云……”
不得不打断他:“可不可以抱我上茅房?”
“茅房?!”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之事,不停眨眼。
“是啊……话说回来,上个茅房,有需要把佛道也搬出来吗?”
当着那突然红透,仿佛比她更害羞更尴尬的脸,她愣了愣,看着他乱了手脚,把自己背起的窘困表情,突然发现这小和尚也挺有趣的。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她轻轻地伏在他那宽敞的背上,虽然没有什么肉,但也枕得挺舒服的,于是来了兴致,指着不远处的高树说道:“我们上去坐一下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姑娘现在连动都不能动……”
“所以,你背我上去啊。”
“等你好了再说。”
她纳闷地瞪着那光溜溜的脑门,有点兴致阑珊,“对了,还不知道你的法号。”
“梦悟。”
“梦悟?”
“因为我总是做同一个梦的关系,方丈大人说这是上天给我的考验,要我从那梦里……”
“到底是什么梦?”
似乎对于她的人来疯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他乖乖回答:“梦见一方满是云雾之境,然后,拨开云雾后,见到一位姑娘。”
和尚梦见一个姑娘?有什么比这更有趣的呢?
她连忙用手环住他的脖子,“告诉我,是怎样的梦?”
“姑娘。”
可他突然顿住步伐,转过头来,那目光,澄清而透着专注,带着让人心惊的认真看过来,七七不禁错愕了下。
“就是你。”
她瞪圆了眼,但随即,夸张地笑了,“怎么可能……”
“真的是姑娘你,不然,即使姑娘今日危在旦夕,方丈大人也不会答应让姑娘你住在这佛门清净地。”
笑容终于僵在嘴边,她看着他那紧紧皱着的眉,说不出半句话来。
“方丈大人说,遇到姑娘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把姑娘留下让我继续照顾,是上天给我的考验。”
她眨着眼,为那在她看来过分认真的表情,嘴角有点僵硬,“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梦见我什么?”
说起来,她身为观音化身,如果他这个小小和尚不停地做梦梦见她,还真有点“天意”的味道,难不成是她的本尊在九天之上百无聊赖之时推算出眼前之人日后肩负起什么重要使命,所以夜夜入梦来见?
想到这里,突然又觉得极是好玩,她忍不住又露出了顽劣的粗鲁,“快说快说,梦里的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警示之语?提点道化了你什么?
一定是风骨道然,乘着云雾而来,佛态醉人吧?
但回答她的是非常沉默的眼睛。
“快说嘛!”
他还是沉默着。
“到底是什么啊?不说我掐你……”
“好,我说。”
他终于投降,但说出来的话却叫她直接石化:“那位姑娘提着裙摆冲向我,然后揪着我的衣领警告说‘不许把我从树上掉下来的丑事说出去’!”
发现她愣着,他不由得追问:“姑娘,你觉得这句话是上天给我的什么提示吗?”
“给我……”
“嗯?”
“我说,给我忘记了!”
他愣住,看着她因为丢脸而红透的小脸。
“金禅子你这家伙,你受罚下个凡也要把我拉下水不可吗!”
饼分过分!
她对这句话很有印象,超级有印象!事情发生在第一次遇到金禅子的时候,她因为睡迷糊了,从树上掉下来,结果尴尬地跳起来警觉地扫视有没有被谁给撞到这丑态时,却见到金禅子傻在一边上……
“你回答我,你到底把这事情告诉过多少人!”
“等等,你别乱动……”
“你一定把这事情告诉过很多人对不对,对不对?”
“我站不稳了……”
“哇……”
猛地,失去了平衡,白天发生之事重演!
他们摔落在地上,刚好所站的位置是小山坡,于是一直往下滚去,直到滚进了小树丛里,才好不容易为那些繁茂的枝叶所挡。
“你没事吧!”
想起她因为被妖物袭击行动不便,他连忙从她身上起来,可是领子一紧,竟被她的一双小手给狠狠扯了回来,嘴上一软,仿佛擦过了什么,他骇然地瞪住她。
可她仿佛没有发现,恼怒不堪,“金禅子的转世,你给我听好了,如果敢把本观音的丑事再宣扬出去,我就……”
要挟别人的经验太少,一下子寻不着恰当的词儿,她懊恼地咬了咬唇,再看他,却意外于那看着自己失神的眼。
“你干吗?”
“姑娘,我……刚刚的冒犯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突然红透的耳根,叫她疑惑不已地眨了眨眼。
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猛地站起来,把她拦腰抱起,目光不经意地交错,却又连忙游移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