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云绯和烟霞她们在哪里?”不能有事,她带她们出来就要一起回去,一个也不丢下。
墨尽日冷冷讥消,“自顾不暇还有心思担心随行侍女?把小命顾好,不要扯我后腿,就当我还你救阿龙一命的人情。”
“还有小三儿。”一命换一命,她至少要多保住一个人,搬出恩情索惠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
“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我……”他哼了哼,差点摔断剑柄。“自个儿往左看,躲在大石后的不就是你命不该绝的侍女。”
哼!等这件事了结后,他一定要让乔灏那小子赔银赔粮,把他家乔小三欠下的债给吐出来。
“她们没事……”她松了一口气。
两名侍女也注意到她,心急如焚,不顾危险地想冲过箭雨救她,凤栖岚摇头示意两人留在原地,不可冒险躁进,先静观其变再做打算,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危机重重。
云绯她们没事,随行的亲兵呢……猛地回头一瞧,本已惨白的脸颊顿时没了血色,她倒抽口气,一抹疼痛扎入心底。
亲兵们或躺或趴,了无声息,血流成河的情景令她明白,他们生机渺茫,除了少数存活的将士躲在树后茍延残喘外,大部分人身中数箭,显然毙命,脸上还残留死前的愕然和恐慌。
她的鼻头酸了,眼眶红了,滚动的泪珠莹莹发亮,她无法不自责。
“不许哭。”看到她眼中泪光,墨尽日烦躁地低喝,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抽了抽鼻子,她仰起脸忍住悲痛。“我没有哭,你看错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反击?”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做法,至少要杀几个蛮子以慰凤瑶国兵士英灵,他们是因为她而永远回不了家!
“你……”她的倔强令他眼中多了抹幽光,语调不自觉地和缓了些,“等他们把箭射完,肯定会现身看看是否有活口,斩杀重伤者,我们沉着等待。敌不动,我不动,不暴露藏身处,也许出其不意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杀得敌人措手不及。”
“嗯!我懂了,兵行险招,让对方以为我方死绝了而松懈,我们才有机会出手反败为胜。”她好歹读过兵书。
墨尽日目光一深,看向她的眼神稍有不同。“有脑子的公主并不多,你算是一个。”
“我可以把它当成赞美吗?”凤栖岚苦笑。看来在他眼里她还不算太差,并非虚有其表的摆设。
他冷哼一声,轻蔑一睨。“等你活下来,有得是时间思考。”
“你这人一向这么‘和善’吗?”才对他有一点好感,他就又如此刻薄。
“想看我凶狼的一面?那要看你能活多久,上次还能谈笑的人已经躺平。”他暗指娟命的亲兵,她是死是活尚是未知数,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
“你……”咬了咬泛白唇瓣,她忍住冲鼻的酸意,不去看那些曾说过“公主,我们愿意跟随你”的亲信。
看她强忍悲伤,泫然欲泣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墨尽日心底的冷硬崩了一角,克制自己的嘴巴不去打击她。“待会我会向阿龙打个暗号,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你和两名侍女以及残余的士兵跟着阿龙,这地方他熟,你们一定要跟紧他。”
“你想做饵?”她倏地捉住他臂膀。
“这是唯一的方法,我脚程快,轻功尚可,自己保命应该不难。”全无负累了他才能奋力一搏。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他们要的是我,我可以……”以一人换取所有人的平安,她认为值得。
凤栖岚自以为是的想法却换来墨尽日的冷眉横视,严词斥骂。
“你可以去送死?我收回你有脑的那句话!你肩负着两国结盟的重大使命,在场的每个人都可身首异处,唯独你不行,你扛着千千万万百姓的生命,你想让他们陪葬不成?”果然是养在高墙中的公主,世上有几个如七儿那般聪颖果敢的女子,临危不乱还能创造出利己的局面?
想到生命中的遗憾,他墨瞳微黯。错过了,他的被动、踌躇不前,将唯一动心的女子拱手让人。
“我抱歉,是我太天真。”她挺直背脊,极力把苦涩的泪水挤回眼眶。
“我不要你的抱歉,而是你的存活,你做得到吗?”
墨尽日朝远处的龙七打了个只有两人看得懂的于势,龙七会意地一点头,侧过身向满脸焦急的云绯和烟霞传达帮主之意。
凤栖岚深深地吸口气,指尖掐入掌心。“好,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无论如何,我都会留下一口气奔至帝都,完成女王的托付。”
如果她是男人,他会拍拍她的肩头赞一句好气魄,可惜男女有别,他扬起的手臂只能改抚冰寒的剑身。“拚命跑,不许回头,记得你身上背负多少的希冀。”
她面色白如雪,强抑着一丝慌乱。“你叫什么名字,改天我到你坟上祭拜。”
咒他死?他嘴角一抽,颇为气闷。“墨尽日。”
“我叫凤栖岚,九泉之下别忘了。”她会记住他,也希望他记住她。
“少诅咒我,凤氏公主。”他撇嘴冷笑。
龙七打了个手势表示已经做好逃走的准备,几名黑衣人也自藏身处走出,似在寻找公主尸身,墨尽日手持长剑从暗处现身,凝聚十成功力的利剑挥下,竟在地上划出一道裂痕,尘土在眨眼间飞扬,飞砂走石,令人看不清前方的动静。
他喝声一起,眼眶湿润的凤栖岚头也不回地跑向侍女的藏身处,三人一会合顾不得多谈,在龙七的引导下聚拢剩余的亲兵,三行人勿忙远离满是血腥味的死寂之地。
敌人发现异状,一阵箭雨又落下,但这因是漫无目标的胡射一通,断后的墨尽日等众人离去后才停止制造漫天的沙雾,以长剑相迎,昂立风中。
因为见他只有一人,十数名蒙面黑衣人舍箭改执弯刀,摆出刀阵,欲诛杀他。
斑大壮硕的身形,异常粗壮的手臂,弯刀招招狠辣,在在证明他们的身分——
丙然是北蛮人。
刀剑交击的金属铿锵声不绝,利剑犹如灵蛇,剑光所过之处,被刺穿的声响清晰可闻,满地再度被绽放的血枕,一朵朵开得鲜艳而耀眼,染红了孤寂千年的山坳。
遭到多人围攻的墨尽日肩上被划了一刀,伤势并不重,比起对方倒下的人数,可知他远远占了上风,仍有余力多杀几个人。
很快地,他剑尖滴着血,而能和他再战的人只剩寥寥数人,但他只是手背上多了个刀口。
他的武功高得足以威摄眼露惧意的黑衣人,几人互看了一眼,再一瞧他滴血的剑,忌惮的退后几步,犹豫着该不该以命相搏,再勇猛的勇士也会怕死。
忽地,山谷间传来女子尖锐的呼救回音。
糟了,还有埋伏!
墨尽日心一凛,足下一点,身影如擒兔的玄鹰飞掠,速度之快不过一眨眼便消失无踪,让保住小命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庆幸还有命回去见爹娘,还是懊恼未将人击毙,无颜向主上复命。
将自身功力提升到极致,墨尽日与风竞速却还是觉得慢了一步,一名黑衣人弯刀就要落下。
他锐眸一眯,全力一挥剑,人未至剑风已先扫至,劈得狼头刺青的手臂应声而断,倏然喷出的血将凤栖岚一身衣裳染得更艳丽,恍若盛开的红花。
墨尽日这一剑给了她喘息的空间,打起精神,再次举着短刃抵抗。
“墨尽日,小心,他刀上喂了毒。”看到数名敌人朝他袭去,凤栖岚连忙出声提醒,想起方才护着自己的亲兵中毒痛苦死去,她难掩悲伤。
一闪身,他避开刀锋,臂膀将被困住的女子带至身后,“阿龙他们呢?”
抖着唇,她忍着悲痛说:“……士兵全殉主了,云绯为了保护我身中了一箭,阿龙打晕她送到隐密山洞躲藏,烟霞她换上我的外衣往林子逃……”
他们都是为了她,拼了命想让她活下去。
“阿龙这驴蛋,他不晓得该护的人是你吗?竟然把你一个人搁下。”墨尽日一招流虹飞雾,将黑衣人逼退十步之距。
“是我求他把人藏起来,当时我身边还有烟霞及七、八名负伤的亲兵。”阿龙以为她安全无虞,这才肯稍离片刻。
谁知阿龙才一走,更多的黑衣人拦住退路,不识路的他们只好慌忙奔逃,乔装成她的烟霞虽引走了大半追兵,可是仍有少数的黑衣人要将他们灭口,疲于奔命的他们累得无力抵抗,且战且退的被逼到悬崖边,茫然绝望得不晓得该何去何从。
那时她十分痛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有墨尽日的身手,她必能应付恶徒,不让身侧的人再有伤亡。
“哼!一样蠢。”都在生死关头了还顾及别人的死活,她的善良用错地方,不但于事无补,还让自己置身险地!
“又有箭射来,你……你不要顾虑我,先保全自己。”她看太多死亡了,真的做不到再有人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她的心不是铁打的,还有人性。
他不屑地轻哼两声,“妇人之仁。”
“我的确是女子,有仁善之心并不为过。”看着他流血的肩膀,她心口抽了又抽,眼前漫起了水雾。
“但你先是凤瑶国的邀凤公主,而后才是女子,你没有软弱的资格。”他语气沉肃她本末倒置了,没有皇家儿女的担当。
“我……”她噎了噎,说不出任性的话,他的话重重地打醒她身为公主、身为使臣的责任心。
“振作点,别丢了你凤瑶国颤面,这一次我不一定救得了你。”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持刀、拉弓欲射的对手,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更别提身后就是悬崖。
“……你尽力,我……”亦是尽人事听天命。
十箭忽至,墨尽日挡下了,但是左前方出现空隙,一把弯刀袭向左臂,幸好,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刃适时一挡,他眼角余光瞥见,身侧的凤栖岚抿唇,表情坚毅不屈。
即使两人合力,刀箭齐下仍让他们颇感吃力,两人不住后退,几乎逼近断崖边缘。
底下大江翻出白浪,可见尖锐大石,若是失足坠落,生还的机会不大。
只是,他们别无选择,当无数的利箭再度飞向两人时,脚下的石块突然崩裂,一双身影笔直落下,墨尽日使尽全力想拉住往下掉的凤栖岚。
好不容易捉住她,他使尽全力试图将她抛向横出峭壁的大树,不料,一道雷声在耳畔炸开,他反射性的手一抖反而将她拉向自己,吃痛的低呼响起,他和她额头碰额头撞个正着,紧贴的双唇吞吐彼此的呼息。
他愕然。
而她昏厥。
在雷光一闪的瞬间,凤栖岚感觉身子变轻了,好像飞起来了,却又有一股力量将她往下拉,陷入黑暗前她瞧见紧闭双目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