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瞪了一眼自己那胆小的下人,“史成望那个人比我更怕,一旦我倒下了,第一个受牵连的,只怕是他,他会把一切弄好的。”冷哼一声,“只要今晚的事儿成了,我就更有退路可走了,全扬,你可得将它办得妥妥贴贴的,一点都不能有差儿。”
“属下知道。”
“下去吧。”一扬手挥退了手下,袁大通望著那碎了一地的瓷片,陷入深思之中。
从官几十载,他从来都没有遇上过这么麻烦的事。当初年纪尚轻时,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舍身救了已逝的先皇,从此仕途平顺,官也越作越大,甚至还有幸得到御赐的免死金牌一块。
调来风仪城后,他胆子养得更大,无数的官银落入他的口袋。当然,他也会小心地将自己的罪行给掩盖起来,平日拿出些小钱来造桥铺路,这些小恩小惠让老百姓争先歌颂自己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善人、大好官,如此一来,就再也让人难找到一丝的机会,谁想到,这次却栽在龙庭澹的手上。
这个辅政王,不是他袁大通能惹得起的人物,出身的高贵自是不必说,现在辅佐年幼皇帝,全天下的权力都握在他的掌中,想让人生就生、死就死,他袁大通就算敢跟任何人作对,也不敢惹到龙庭澹。
皑政王这次来查他,是明摆的事实,他一定要为自己找到一条万全的退路。这个官,看来是做不成了。幸好在辅政王一来,他就精明地立刻将银两转移到其它地方了,现在他只要能留住性命,就可以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了,毕竟,这么多年他在风仪城捞的,也够他挥霍个几代都有得剩。
只要能留下命来,他抚著下巴,想著自己的周全计划,不禁笑了开来,今天,是一个转机,他一定要好好地利用,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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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无聊到极点的宴会,龙庭澹强忍著心里的不耐,饮下杯中琼酿,这样的食物与美酒,他在宫里吃得还算少吗?
如果不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也不必在这里与袁大通假意应酬,本来依他自小养成的性子,根本就不想理什么证据不证据,想办谁就办谁,天下有谁敢说他不成?
就算说了,他也未必放在眼中,只是如今迫不得已坐上了那个位子,就算不理天下人的眼光,他也得想想自己的小侄子,要为他作一个君主的榜样出来。
不过,耍心机论计谋,他也不怕就是了。
薄薄的唇角儿微微轻扬,想到那越来越厚的数据,他的心情开始变得好起来。
“王爷,您来尝尝这酥炸黄金鱼,这可是我们风仪城的特产,这一条条的小鱼,都是产自我们初烟湖的鲜鱼。”用干净的细花调羹,为龙庭澹盛上一杓金灿灿的鱼条,色泽漂亮,香味诱人。
“有劳袁大人。”客气地笑了笑,俊美十足的脸庞上带著淡淡的笑意,精锐的眼眸也收敛起来。
来到风仪城,不过屈屈五日,已经将他要的东西都收集好了。只待明日,办了这个袁大通,他就可以回京了,这几日下来,袁大通安排的吃住游,真是难为他了。
既要担心防范他的调查,又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来陪他,只怕袁大通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紧张过吧。
好在这种苦日子将尽,明天就可以一切都结束,他们也不用再假装,彼此都会轻松许多。
宴会到尾声,龙庭澹信步出厅时,袁大通连忙上前几步,“王爷,下官为王爷安排了一点点的惊喜……”
“不必了。”直接的拒绝截断了他的话,他龙庭澹的耐性可是非常有限的,一晚的应酬,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王爷……”
“今晚辛苦袁大人了,本王也累了,想要早点休息。”话说完,转身就走。而身后跟随的三人也连忙加快脚步跟上主子的步伐。
袁大通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抹诡异的笑容突然浮现在他的嘴角。
“全扬。”
“属下在。”一直隐在暗处的人影上前。
“都弄好了?”
“大人可以完全放心,属下已经办得妥妥贴贴。”
“药量够吗?”
“看过了,份量刚刚好。”
“很好。”
望了望天空高挂的那一轮漂亮得不可思议的满月,真是妙极了,这么漂亮的月亮,合该两人一同欣赏,尤其是男人跟女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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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酒楼到别院,也不过一里多的路,龙庭澹不想坐在拘束的马车里,即便皇家专用的马车又大又舒适,但性好自由的他还是不想一再地将自己关在那小小的空间。在这雨后夜晚,微风轻吹,让人通体舒畅,有时候出来走走,也让人觉得舒服。
慢慢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走著,已经有些些晚了,街道上只剩下零星的铺位,行人也是匆忙得很,看得出来,他们都心急地想回家。
家,他的家,却是那个外表看似华丽尊贵,可内在却空洞可怕的深宫里,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逃了出来,可惜……
“庭澹,你……你一定要好好在辅佐承佑,拜托你。”病得只剩下皮包骨的皇兄在临终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努力地喘著气,求著他。
他无奈地回握住那枯瘦的手,心里的悲痛不能言表,尊贵如帝皇又如何?坐拥天下财富又如何?面临疾病时,还不如同全天下所有的普通人一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
而皇宫里那些号称世上医术最精湛的御医们也束手无策,他从小就号称能力卓绝的人,也只能想睁睁地看著疼爱他的皇兄生命这样一点一点地流失。
“我,去把那些庸医全杀光。”他冷冷地开口。
“别……别……咳、咳咳……”龙庭渲著急地拉住自己那个从小就狂嚣的弟弟,“庭澹,有句话说:‘大夫能医病,却不能医命’,皇兄既是命里注定,谁也不能怪。”
“我就说是他们没用。”狠狠地说道,这些拿官禄吃官粮的人,本来就该担君必有忧,连皇兄的病都治不好,活著有什么用处?他皇兄,也才三十岁,却要……
“庭澹,你太过气盛了。”努力地平息著自己的气喘,想要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将自己要说的话一次说完,迟了,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年,父皇只钟意让你来继承大统,也在遗诏里宣读得清清楚楚,你才是我紫旭国的继任皇帝。只是你的心太过爱好自由,不愿被这皇宫困住,在继位的第二天,就直接下旨退位,将皇位让与我。”喘了口气,接著说:“其实,父皇是对的,能当皇帝的人,只有你而已,你才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作为一个帝王,我太过心慈,是不合格的。”
“皇兄,如今还说这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将皇兄因为缠绵病榻而凌乱的发丝抚顺,心里明白,自己的兄长,恐怕再难捱几日。
“你自小就脾气不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都不理旁人的想法,就连帝位,也是说不做就不做,我知道你是真的厌恶被帝位束缚住,所以我从来不勉强你,可是现在不一样。”
用力地抓住自己疼爱的弟弟的手,“我恐怕不能再过几日了,我也不敢要求你重返帝位,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地教导你的侄儿,将他培养成一个英明的君主,他现在还太小了,根本就不能坐稳那张龙椅,在他懂事前,你要代他管理这个国家,将它完整地交到承佑的手上,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庭澹你会答应我吗?”话说到这份上,他能不答应吗?
龙庭澹闭了闭黑眸,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几年前的往事,忽然在这仲夏的夜晚,在这里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如同流水一般淌过他的心头。当初他应承了皇兄,让他可以含笑而终。
可从那以后,他的肩上担负的就是一整个国家,他其实厌烦这种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关在那个巨大的牢笼里。
可惜这是他欠皇兄的,而他就一定要努力来偿还,他要将一个政治最清明、经济最繁荣、人民最安乐的国家交到皇侄手上,到那时他就可以做自己,真正的自己。
所以袁大通这样的人,不可不除,任何理由、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