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台内院一处精舍,四周流水环绕,水声潺潺,不见什么荷花满池,周围绿树围绕,甚是清雅。
室内药香袅袅,外间一方茶几,两张竹椅,再无他物。
内外间由两重水色纱幔阻隔,看不清内室之中情景如何,但依外间简洁的摆设来看,内室也不会如何奢华。
丙然内室之中也只得一方茶几,两张竹椅,与外间摆设竟无不同,只不过在窗边多了一张软榻。
竹椅上坐着一个少年,看其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一袭白衣,束发俊颜,此刻正垂首看书,眉眼低垂,面上一片冰冷,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来人在门外敲了两下门,随后径自挑开纱幔进入内室。
“什么事?”看也不看面前虎背熊腰,体态如牛的壮汉一眼,少年低声问,声音如人一般清冷。
“禀公子,三爷今日清晨已从辽地返回中原,我们要不要派人前去接应下?”
“不必。”目光一闪,少年翻过一页书道,“贤王府可有动静?“
“朱雀伤势已好,今早也已离开贤王府,据消失回报,她是前去接应锦寒山庄少主莫箫笙;玄武领命前去调查八大门派门人被袭一事;青龙暂留开封府中,帮助贤王爷处理府中事务,同时还在派人调查两个月前朱雀被救一事。”壮汉一一禀明,各种事情知之甚清。
手执书册,略沉吟片刻,少年方才抬首,看向站在一旁的壮汉,“老李,传我的话,命洪五带齐五人,务必在朱雀找到莫箫笙前找到他,暗中注意他的行动,一有事情立即飞鸽传书通知我。”
“是。”
“三爷那边……你亲自带人去跟着。”终是不放心地补上一句,少年眉眼间却不见关心之色。
“是。”深知公子是个面冷心软的人,李姓大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记住,千万不要让他发现。”
李大汉又是一笑,三爷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属下明白。”
精舍外疾步走进一青衣少年,年纪与少年相仿,“公子,山下有少林弟子求见。”青衣少年走到近前,递出手上拜帖,复又恭敬退至一边。
“嗯。”少年放下手中书册,打开拜帖,略看了看。
将拜帖放至茶几一旁,少年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交予青衣少年手中,“素墨,将信交给少林弟子,告诉他们务必转交至通圆方丈手中。老李,你先带人去山下将那两个重伤的少林弟子抬上来。”
“是。”两人应承一声,便转身而去。
望月台消息从不外传,同样也从不救外人,只有入望月台者,望月主人才救,不过这也要视望月主人的心情而定。
就如两个月前出手救了贤王府的朱雀,就像现在要出手救的少林寺两位弟子。
望月楼公子心情好的时候自会出手。
快马加鞭,赶至开封城外的望月台,递上拜帖,护送师兄前来的少林弟子耐心在山下等候。
几名少林弟子心中有数,望月主人脾气怪异,做事亦正亦邪,少林寺并非第一个前来上门求助之人,其他门派人马都被拒之门外,是以少林也早已做好吃闭关羹的准备。
未想等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远远看到从山上走下一位青衣少年和几名大汉,几名少林弟子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这是我家公子亲笔所书,请务必转交通圆方丈。至于两位高僧可留在望月台,伤好自会自行回去,几位大师先请回吧。”青衣少年客客气气地对少林弟子道,虽无失礼之处,但说话时那股冷清淡漠的感觉,与其主人还真是有五分相似。
身旁李姓大汉心中有些好笑,心道素墨不愧为公子的贴身小厮。
暗笑了一声,李姓大汉挥手命人抬起两位少林弟子,转身上了山。
“这……”阻之不及,负责将人送来的一位少林弟子双手一个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必定将信转交至方丈手中,多谢贵主人出手相救之恩。”
“大师客气。”青衣少年回以一礼,“请回吧。”
“告辞。”几人向素墨又是一礼,方转身离去。
“小姐,为什么自古以来山贼的开场白都是一成不变的那么一句啊?”高处的山坡上,一个身着雨过天晴衣衫,生得一张乖巧女圭女圭脸的男子蹲在一株松树下,拉着地上的女敕草低低地抱怨着。
“倒是很特别的一群山贼。”被唤小姐的人没有回答,倒是站在女子左侧,另个一名身着青衫的冷面男子淡淡地开口讲了一句。
站在二人中间的女子,一身枫红色的衣裙,长袖如云,乌发披肩,肤若凝脂,气质倦然中又带着几分犀利,此人自然是出了折津府,便声称有事而与莫箫笙分道扬镳,实则暗中仍一路尾随在莫箫笙之后的洛歌飞。
听了两人的话,洛歌飞不禁抚袖一笑。
“他们的武功可不在你们之下啊!”感叹中带着几许好奇地喃喃道,洛歌飞注视着山坡下的情形。
此地并非什么荒山野岭,却平白冒出这么一群打劫路人的山贼,且还是一群武功不弱的山贼,看来当真有人盯上了莫箫笙,只是不知在此地阻劫莫箫笙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想杀他!”站在洛歌飞左侧的廉贞语气中微微有点讶异,需知莫箫笙在江湖上的身份,更何况他身后所代表的是什么。
“中原武林最近诸多是非,传言都说是宸月宫派人袭击各名门正派,一府二庄二宫也收到报仇血书,呵,我可不记得我有收到什么血书啊!”洛歌飞言笑晏晏地道,
“事情与宸月宫无关。”廉贞心中也再清楚不过,一切不过是有心人所为。
“既然有人想嫁祸给宸月宫,那……若是杀了莫箫笙,又代表着什么呢?更何况留着莫箫笙这样一个武功、智慧兼而有之的人,无疑不是给自己增加阻力,除掉他,一举两得。”洛歌飞说得轻描淡写,眼中精芒一闪。
杀了莫箫笙,等于变相宣布了宸月宫与整个武林为敌,既然要嫁祸,那便要做得彻底。
但……是谁要嫁祸宸月宫,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洛歌飞心中尚无一个明朗的答案。
她会选择在暗处跟着莫箫笙,也是莫怀惜的话提醒了她。
那位在暗处的布棋者已经注意到她,她在明,敌在暗,再加上同样在明处的莫箫笙,情势着实不利,不如顺势转到暗处,注意莫箫笙行动的同时,也可观察到他周围的人事物,也许可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何况,就算她一直与莫箫笙相处在一起,莫箫笙一直提防于她,两人各自做事都有所顾忌,以至于束手束脚。
不如分开,她也可趁隙着手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轻声笑出,洛歌飞道:“若是此刻莫箫笙仍留在折津府内,不必他人动手,就是我也要除去他。”
“他……”廉贞欲言又止,以眼神询问着洛歌飞。
知廉贞想问什么,洛歌飞扬唇一笑,“他尚未察觉到任何事,但……他会观察我的行动,处处提防于我,还以箫音催我入睡,再暗中调查当日赵掌门之死是否与我有关,也许还有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事,由此种种,不难看出莫箫笙之精明,还有其细密的心思。让他详加追查下去,不必多久他必定会查到七杀与破军的行踪,知晓我此行的目的更是早晚之事。”
“可即使他离开了折津府,也不说明他会放弃追查,要杀他,现在不是个绝佳的动手机会。”天府大眼扑闪闪地眨了眨,看似天真实则残酷地道,在他眼中杀死一人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洛歌飞斜斜地扫了那张可爱稚气的女圭女圭脸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天府被她看得一抖,瞬间蔫了下去。
只见洛歌飞那张红唇开开合合,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出了折津府,我便失了杀他的机会,若是现在杀了他,有人便要碧落宫上下千条人命陪葬。”
只这一句,廉贞、天府都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之极。
一人死便要千条人命陪葬?!除了当今皇上,未想江湖中竟也有如此狂傲之人,敢有如此狂语。
“此人,我们杀不得。”说得坚定,神色也同样认真。
“既然小姐无意杀他,那我们又何必一路跟着他?”廉贞茫然道,脸色还有几分苍白。
眼眸轻转,洛歌飞笑道:“有人将目标定在莫箫笙身上,我们何不利用此机追寻幕后主使者。”更何况还有人拿碧落宫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威胁她,她怎么会让莫箫笙轻易出事,趁了别人的心意,而害了自己。
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洛歌飞眼眸不离山坡下的那道身影,也许有吧!谁知道呢!
廉贞点头,不再多话。
天府则显得一脸无趣,继续折磨着脚边那丛女敕草,折了一地的草叶。
对着半途出现的这群山贼,莫箫笙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不见惊讶、惧怕之色。
视线定在站在前方,并排而立的五人身上,这五个人……功夫不弱,莫箫竹想着温然一笑,气息若定。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柴。识相的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为首五人中间的一人开口道。
“我只有这一柄玉箫。”对着那山贼,莫箫笙微微笑道,顺势举了举手中的玉箫,以示他所言非虚。
“嘿,没钱,那便把命留下吧!”仍是中间那人“嘿嘿”地冷笑两声,扬声喝道,目光阴寒。
左手执箫,负于身后,莫箫笙如一株青竹般傲然而立。
莫箫笙被瞬间涌上的山贼围在中央,语气淡然地道:“只怕你们要的便是我的命吧!”
“哼,你既然知道,那便乖乖把命交出来吧!”目光阴寒的男人啐了一声道。
莫箫笙笑着摇了摇头,“不可。”目光极为清正,只吐出两个字。
“那还等什么,给我上。”男子大手一挥,围做一圈的人瞬间扑上。
莫箫笙执箫,内力运于其上,未碰到那些人,仅在抬手、挥袖间便将冲上来的山贼都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不出片刻,除原来并肩站在一起的五人外,其他人或站或倒的都动弹不得。
那五人见状,方才说话的那个目光阴冷的男人再度啐了一口,与自家兄弟互通了一下眼神,五人拔剑而上。
莫箫笙以一敌五,他为人性情温和,又不好杀戮,意在治服对手。
与他相反,那五人出手极为狠毒,毫不留情,招招都攻人不备。
几人缠斗多时,莫箫笙只守不攻,他人看来好似谁也没有占了上风,但双拳难敌四手,时间一久,莫箫笙在体力上自然不如他们五人。
那五人好似也看出莫箫笙不会轻易痛下杀手,互相再递了个眼色,故意拖延时间,借以消耗莫箫笙的体力。
莫箫笙怎会不明了他们心中所想,这五人相互轮流攻击,节省体力的同时,也保留了部分的实力。
而他只一人,且一直采取守势,就算武功再如何高绝,但无睱喘息,内力不断流失,终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
莫若还手便罢,但如此这般下去,必死无疑。
莫箫笙神色间渐显疲态。
心中思绪流转间,对于究竟是什么人非要置宸月宫于死地,不仅为此杀害众多正道人士,更要以他这一条人命挑起“宸月宫”与整个武林之争,必要扰得江湖大乱,然后……再从中取利吗?
莫箫笙眉间厉色微凝,他虽性温和,但也非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当断则须断,更何况……面前这五人……莫箫笙眼色逐渐暗沉下来,更何况像他们这般可为财害命者,在他们手中不知已断送过多少条人命,这种人根本死不足惜。
腰间银光骤出,剑光飞舞,玉箫同时已收至身后腰间。
莫箫竹脚下轻功绝妙,身形微晃,一瞬间,竟从攻来的两人面前消失不见。
莫箫笙的剑法取轻灵敏捷之势,加之他游历江湖日久,剑法中又融合了其他门派的演化而来的招势,剑法开阖中如行云流水,剑锋犀利,江湖同辈中难有能出其右者。
只见剑光激射,莫箫笙长发飞扬,青天白日之下,莫箫笙手中软剑寒光逼人,令人不敢逼视,清秀面容上一片漠然,如霜雪覆面,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儒雅的莫箫笙大相径亭。
两招之内便重伤五人中之二,鲜血溢出,落在地上青草上格外鲜明。也仅是这两招,这二人其一晕死过去,另一人也身受重伤。
其他三人见状,神色俱是一凛,没想到这传言中的第一公子还真是块硬骨头。三人剑招越显凶狠,却再近不得莫箫笙之身,伤之不及。
一时只闻兵刃交错之声,耳边劲风呼啸,衣袂翻飞,再看不清围斗几人的神情。
突然一道劲风破空而来,正是方才那受伤之人,只见他一根黑色长鞭在手,人虽受了伤,但准头仍在,这一鞭直直向莫箫笙背后空门而来。
正面三人瞄准时机,三剑同时攻来,分别袭向莫箫笙臂、月复、腿三处要穴,一时间莫箫笙月复背后敌。
背后一鞭来得又快又猛,那人虽受伤却是拼力用上八分力道在长鞭之上,直袭向莫箫笙背心。
他出手极快,莫箫笙却比他更快,纵身迎向攻来的三剑。
纵身时挽起剑花数朵,手中软剑笔直对准当面而来的那人。
只见莫箫笙手腕略动,手中软剑银光一闪,一抹鲜红随着他的动作溢出对面那人的眉心。
一剑过后,莫箫笙剑势未歇,顺势向右再刺出一剑,正中右侧那人月复部要害。
腕上用力,借刺出的一剑与左侧的人错开身形,堪堪避开那欲刺他左腿的人。
但背后那呼啸而来的长鞭,无论如何也躲之不及,虽勉强避开要害,长鞭末梢仍也扫中他左肩,“喀哒”一声,左侧肩骨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