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不过十日光景,江湖武林除一庄二府三宫外,其余八大门派及江湖正道人士连番遭人袭击,有死有伤。
众人皆道此事为魔宫宸月宫所为,除去魔宫中人心狠手辣,江湖再无人敢这般公然与中原武林各名门正派为敌。
血染江湖,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一庄二府三宫,除却被众人所指的宸月宫,其余二宫及一庄二府虽未遭人袭击,但都暗中接到一封血书。
宸月宫竟大胆到公然向中原武林泰斗挑战,此种作为实在太过大胆,也太过惹人注目。
血书中言明宸月宫要为十四年前灭宫之事报仇,定要江湖武林各名门正派血债血偿,此事不禁令各名门正派哗然,议论纷纷。
十四年前宸月宫与西夏勾结,意图统领中原武林,要各名门正派向其俯首称臣,谁知竟早一步被人发觉,密报于少林方丈,要其出来主持大局,将宸月宫一网打尽。
当时少林通圆大师尚在闭关之中,无法出面主持此事,谁想不过几日光影,出关之后,竟听闻锦寒山庄庄主莫寒天已带人前往宸月宫。
宸月宫上下尽数被杀,曾经名噪一时的一方霸主宸月宫主楚雪阳惨死莫寒天刀下,死无全尸。
幸而当时其子楚天殊的师父,也便是名震一方的轩辕剑宴惜怀暂居在宸月宫中,怒见好友一家受一群所谓的正义之士围攻,拼尽全力,虽未能救得楚雪阳夫妇,但仍保护了楚雪阳一双儿女逃离中原,从此不知所踪。
通圆大师听闻此讯,在大雄宝殿内诵经三日,未进食水,此后便闭关清修,不再理会凡尘俗事,一心向佛。
锦寒山庄因此一役,名声越加响亮,于江湖中的地位也如日中天,未多久莫寒天成为武林泰斗,统领武林。
未想十四年后,宸月宫竟卷土重来,势力更胜从前,公然向中原武林各派挑战。
而近半年多来,宸月宫对武林各派诸多寻衅,攻势越加猛烈,想来宸月宫已觉己方势力足以对付江湖各门各派,才会如此大胆之行事。
只是,这其中似乎透着一丝不寻常!
而莫寒天对近日来宸月宫血染江湖,血书挑衅之事,只感叹一声,道世事难料,该来的总会来。
贤王府芳霏尽——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芳霏尽外满园桃花都已尽落,只余枝头青翠绿叶,欣欣向荣,夏意犹浅,事闲人慵懒。
小轩窗竹帘之外,缓步走入一青衫男子,相貌俊逸、眉宇非凡,手摇羽扇,举手投足间一派潇洒月兑俗,自信非凡,笑意吟吟地吟道。
窗下竹帘内,一张藤桌,桌上一柄瑶琴,桌后一把藤椅,椅上那人正倚在窗前,单手支颔,看着帘外满园落在地上的桃花出神。
荷香色的轻纱罗裙,乌发半垂,挽了个简单的垂云髻,一根玉质的步摇插于发上,相貌虽称不上绝色,但也是上上之姿,且气若三月里盛开的桃花,明艳中又有丝清冽。听到有人进来,回头看去。
“堂堂贤王府四方护卫之首,这般空闲,有闲情特意跑来我这小院来取笑我!”柔柔地开口,女子笑问。
“呵呵,我是来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来人笑道。
一个多月前,朱雀奉命外出办事,未想中了敌人埋伏,身受重伤,回城途中被一位白衣少年所救,而后送回贤王府,在芳霏尽内养了一个多月。
这段期间四方护卫其他三人都有要事在身,不在府中,青龙也是回来几日,将手上打理妥当才有时间来看她。
“已无大碍。”朱雀漫不经心地一笑,轻描淡写地带过,“难得可以呆在府中看看花开花落,做个帘内赏花的闲人。”往年桃花开的时候,五次有四次人在异地,待回府后,桃花已谢。
“帘内赏花人,朱雀大人真是好兴致啊!”屋梁上蓦然又传来一句笑语。
“梁上难不成有金银珠宝?”银光一闪,袖袋中不知何物眨眼间由掌中飞出,正中梁上人的膝盖。
梁上人未料到朱雀竟是想也不想便出手,只感膝上一痛,“啊”的一声,便从梁上掉了下来。
由梁上掉下时顺手一扯,手中布包瞬间就被打开,霎时满室落花,桃花遍天,犹如一场落雨。
“金银珠宝是没看到,忘恩负义的人倒是看到一个,你下手还真狠!”身体下坠,一张嘴却没闲着,嘀咕着说着。
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在地上,掌心先行触地,击出一掌,借力使力,身体向上一跃,在空中一个翻转,随后翩然落地,衣袂飘飞,稳稳地站在朱雀与青龙面前,末了挥手轻掸衣摆。
“桃花!”惊讶地伸手接住不断落下的桃花,朱雀忽地戏谑一笑,“我还以为你丢了一堆死人骨头下来。”
玄武面上一黑,额上青筋微跳,“知道你在府里养伤,行动不便,特意带回来送你的,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哼!”
用力一振衣袍下摆,玄武径自落座,拿过桌上茶壶先为自己倒杯水来解渴,他刚刚回府,还未及梳洗,便风尘仆仆施展轻功,一路跑来芳霏尽把这包桃花拿过来给她。
“你回来那事情便好办得多了。”轻摇羽扇,青龙看着牛饮一般喝水的玄武笑吟吟地道。
神色一正,剑眉微扬,“最近武林八大门派相续有人被害,死伤不在少数,一庄二府及其他二宫也接连收到讲明要寻仇的血书,扬言要为十四年前宸月宫被灭一事报仇,你可是指此事?”玄武问,他从外面回来,江湖上种种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是这件事,锦寒山庄莫老盟主送信给王爷,想请我们帮忙调查此事。”青龙也敛眉,正色道。
“调查?!”朱雀眼中闪过疑问。
“莫老盟主也觉此事有些蹊跷?”看向青龙,玄武再倒上一杯茶水。
“嗯。”青龙轻点头,“以你之才智应看出哪里不对,宸月宫不断派人袭击八大门派及武林正派人士,却只寄血书至一庄二府和其他二宫,这是其一。其二,当年带八大门派及众武林人士攻打宸月宫的正是莫老盟主,其他人不过是被人带领,一同前去,只能说是帮凶罢了。最后,宸月宫一直以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统领武林,成为武林盟主,是以,若是宸月宫当真要寻仇的话,为何不直接杀了莫老盟主,先夺盟主之位,等成了武林盟主之后再慢慢对付其他门派,而是反其道而行,选择如此纡回绕弯的方法呢?”
“当年其他二宫并没有参与剿灭宸月宫的行动,且我听说三宫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宫中任何一宫有事,其他二宫不得插手,而江湖众人围攻宸月宫时,其他二宫也未参与。更何况据我所知当年三宫间关系好像十分交好,此番报仇又怎会无故算到其他二宫头上。”玄武接道,语气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此番北上在途中还遇上个人。”
“谁?”看玄武眼色便知此人必是个重要且熟识之人,朱雀心中一动,月兑口问道。
“江湖第一出尘公子!”
“莫兄。”贤王府与锦寒山庄同在开封,两府素有往来,莫箫笙与四方护卫也是相熟已久,是以听到玄武提到莫箫笙,朱雀有些不甚明白,遇到他有何奇怪之处。
青龙脸色却不见有什么变化。
玄武眼下了然,续言道:“江湖上有个传言,说宸月宫此次欲与辽邦私通,相互勾结,以报大仇,而莫兄此番北上正是去折津府。”
“你是说宸月宫的人在折津府!”朱雀柔柔地道,声音微沉,此时她也明白此事之中必有蹊跷。
“这样看来,宸月宫现在拉拢辽邦还犹之未及,哪里有时间杀害八大门派及各武林人士,引起他人无端的注意。况且从以往宸月宫行动可看出,宸月宫多以毒物威吓武林人士,进而使其臣服,不会轻易派出人马直袭各门派。”朱雀沉声道。
“所以莫老盟主来信,与王爷私下商量,怕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也言明是他派莫兄前往折津府调查宸月宫宫主是否真的身在辽境,未想这段期间竟会发生这许多事情。莫老盟主已着手派人暗中开始调查,同时也希望王爷可派人帮忙查清此事,早日还江湖武林一个太平。”青龙笑道,眼神莫测高深。
“莫老盟主和王爷有什么打算?”
“早先莫老盟主派莫兄追查宸月宫一事,未想现在中原情势多有变化,他担心莫兄追查此事,途中恐有什么意外发生,而你是四人中与莫兄最为相熟的,王爷希望你去寻他,与他汇合,二人之间有所照应,让他尽速回开封,判定情势再做打算。”青龙眼含笑意地看着倚在窗下的朱雀。
这次换成朱雀额间青筋跳动,脸色微红,如一朵盛开的桃花,“这当真是王爷的意思,而不是有人故意在王爷面前提说而成的?”朱雀咬牙问道。
“呵呵,怎么会呢!”又是一笑,青龙面上毫无心虚之色,“莫老盟主也是这个意思,你应该相信是王爷与莫老盟主都非常看重于你,才交托你此等重任才对啊。”
最后一句,怎么听都非常的刺耳,朱雀狠狠地瞪向青龙,青龙当作没看到一般,转头对玄武道。
“玄武,你江湖眼线较多,王爷吩咐你调查八大门派及武林人士遇害一事。”转向一旁闲闲喝茶的玄武,青龙交待着。
“好。”玄武点头,毫不在意自己刚刚回府,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又要外出。
心知事情已成定案,再多说无益,“莫兄现在人在哪里?”朱雀问。
“探子回报,莫兄方离开折津府不到两日,正在回程途中,烦请你前去接应他了。”青龙狡黠一笑,在朱雀出口拒绝前又道:“探子还报,他途中被伏,现人正在青叶镇休息。”
一顶遇袭的帽子压下来,朱雀皱了皱眉,没想到莫箫笙竟已遇上意外。
虽说她心知此事之中青龙有些故意作为,但以莫箫笙的武功怎会应付不了几个想要对付他的人,只怕袭击他的人也不简单。
思及事情的严重性,朱雀道:“我明日便出发。”
“嗯。”青龙微笑,却没说莫箫笙人在长若镇并非是孤身一人,他身边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红衣女子。
“朱雀,你可还记得送你回府的那个少年?”
未想青龙谈过正事,突然问起日前她受伤时救她的少年那件事,朱雀思索片刻,“已无印象。”
只记得那少年年纪不大,一身白衣,最特别的是那一双眼眸,即使她当时神志不清却还记得那双眼睛,清澈非常又带着股逼人气势,这些她也早先以与他们说过了。
“你在哪里遇到那少年?”青龙再问。
“城外白云寺附近。”当时她身受重伤,还中了毒,在马上颠簸两日,最后在城外白云寺终于神志不清地从马上掉了下来。
“你说你中了毒,又受了重伤,可……你被送回府时已无大碍,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待伤口愈合,内力渐复便可。”青龙认真地看着朱雀,“这个少年必不是个普通人。”
说到白衣少年他倒想起一个人来,只不过若是那人救了朱雀,又觉得不大可能。
“我记得那少年袖口上好像绣了个字。”半天未开口的玄武突然道。
当日他有事方要出府,在府门前正好遇上被人送回府的朱雀,也正是他由马车上接过昏睡过去的朱雀。
那少年当时并未露面,只在车中淡淡说了句话,留下一瓶药,便驱车离去了。
正因为那瓶药他才看到那少年白衣袖口上隐约绣了个字,却因为是以银线所绣,阳光下竟是看不分明。
只不过,当时看着那少年的白衣时,玄武也想到“那个人”,却又深觉不大可能,便打消那个念头,赶忙将人抱进府内,命人找大夫。
“不过那字是以银线绣的,我没看清。”两手一摊,玄武好无辜地道,也怪那少年动作太快啦!那瓶药几乎是丢到他手上的。
青龙好气又好笑,还以为他能说出些什么,没想却是一场空。
“能在白云寺遇到,清楚朱雀身份能将她送回贤王府的人,想必应是开封府中的人。”青龙道。
“那追查此人的事便交给你了。”朱雀道,反正这段时日青龙留在开封,可查清是否真是“那人”所为。
三人心照不宣,心中都想到一个人,只不过想到那人竟会出手救人,又觉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些。
“在下定不负朱雀大人所托。”羽扇轻摇,双手抱拳一礼,青龙应承下来。
“没事我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玄武起身离坐,眉间已有困意,许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看着玄武再度纵身离去的背影,青龙轻笑道:“你也收拾一下,方便明日上路,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聊了。”提起衣摆,跨出门槛,青龙可比玄武温雅多了,至少是正大光明地走出芳霏尽的,孰不知此举却令朱雀恨得牙痒痒。
那只狡猾奸诈,自命不凡的老狐狸,她早晚要他好看!朱雀对着徐徐落下的晚霞发誓,总有一天要青龙好看。
湖心小筑里有人放声狂笑,声音低柔、沉缓,笑了几声便有些沙哑之感浮上,想来应不是常常大笑之人。
但此刻他却好像看到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般,狂笑不止,笑得他对面那人面色发青,眼神越发的冰冷。
“够了。”轩辕天终于受不了地低喝。
又笑了片刻,笑声才渐渐歇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这一声低喝还是因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