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洛歌飞与莫箫笙各自回房,却未想静坐片刻后,隔壁房中竟传出阵阵悠悠的箫声,音韵起伏连绵,箫音多显凄清、悲婉之感,但从莫箫笙的箫声之中,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莫箫笙的箫声只让人感觉很平静,一种由心底浮起的淡定的近乎宁静之感。没有大起大落,仿若身处幽谷,静寂如斯,久听之下心头一片清明。
洛歌飞粉女敕的唇瓣向上微翘,明明是在微笑,却又有股似笑非笑的感觉,目色清澈中又带着几分慵懒风情,听着隔壁箫声,心底竟浮起三分感叹。
她被人怀疑了呢!
还是这个男人从初见到现在都没有相信过她?
莫箫笙是没有相信她,这个爱笑、慵懒的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女子,你似乎永远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也猜不透她为何而笑。
她像没有秘密却又令人感到如坠五里迷雾,在她轻然拂袖、嫣然一笑的瞬间,这到底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还是以此藏下了她所有的情绪?!
这些莫箫笙无从知晓,但在不知是敌是友前,这个女子却是不得不防的。
所以莫箫笙从来没有相信过洛歌飞。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箫声渐歇,有人打开房门,由屋内走了出来,然后推开隔壁的房门,大方地登堂入室,看到室内之人趴于桌案上,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手中犹拿着本书。
那是今日洛歌飞跟庄生居的老板周叔借来的,是什么书莫箫笙却不知晓。
听她喘息之声,知晓洛歌飞已然熟睡过去,莫箫笙淡淡地道了句:“对不住了,洛姑娘。”语毕略振了下衣摆,莫箫笙由室内走出,带上房门。
屋外清辉寂寂,空气中犹带凉意,莫箫笙一身宝蓝衣衫站在二楼栏栅前,楼下尚有住店的辽人女子不意间看到如此一位清雅不凡的公子只身站在二楼,都不免多看几眼,心底的心思都衬在脸上,而那被看的人却是望着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有胆大的姑娘再由房中出来寻那清贵公子,想一述衷情,却是不见人影,不知他去了何处了。
周围无声,屋内熟睡的人犹自睡着,只是唇角隐隐勾出一丝笑意,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
近来,折津府内人心惶惶,府尹大人及一干官差焦头烂额,真不知是遇到鬼还是怎样了?
先是在客栈内发生离奇命案,传闻中“无弦古琴”杀人一案尚未了结,也便是在这之后四五日内又接连发生四起命案,死的人竟是赵掌门那四名弟子。
在赵掌门死后两日内一切都相安无事,也便是在第三天清晨,竟在大街上发现赵掌门其中一个弟子倒卧街头,上前探看后发现已气绝多时。
被人发现的那名弟子面色苍白,双目圆睁,配剑出鞘,掉落在身旁,剑身上留有打斗过后的痕迹,猜想应是与人交过手,死因乃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剑,顷刻毙命。
辟府经查证后得知此人是前两日那无头命案中死者的弟子后,便立即着人找寻余下三人,却是毫无踪迹,如同在折津府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后接连三天清晨,那让官府遍寻不着的另外三人,分别在不同的街道上被人发现了他们的尸首。
四人死状相似,死因也是相同,都是被人当胸刺入一剑,是以官府肯定杀死他们四人的应是同一人,或与杀死赵掌门的却不是同一人,此乃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
杀害赵掌门的人出手快、狠、准,不给对手还手之力,用力恰当,杀人不见血。而杀死赵掌门四名弟子的人,出手虽同样狠准,不留情,但凶手往往都是在过招之后,再给人当胸一剑,与前者相比倒是多了几分恶意的狠辣。
一连发生几起命案,折津府中顿时人心浮动。
而莫箫笙除那一晚有意用箫声令洛歌飞沉睡外,也不见再有什么行动。
洛歌飞则如往常一般,每日去庄生居与莫箫笙闲坐许久,谈笑闲语,对一连死的几人都是漠不关心,莫箫笙对此倒也无心多问,各自心思,有些话也就不必多说了。
这一日,两人又坐在庄生居二楼饮茶,只听得楼下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街上百姓看到那由远而近的马车队伍都纷纷让路,街道两旁客栈、酒馆中都有不少人探出头来望向马车驶来的方向。
只见街道那头缓缓走近一群人,开道的是四名高坐马上的护卫,身后一前一后跟着两辆华盖马车,后面那辆马车以紫色流苏做边,装点车缘,想必车内应是位娇客,车后同样有六名护卫压阵,保护严密。
这一行人看似无奇,但明眼人可轻易看出,寻常人家的护卫是不会骑如此上等的好马。
臂其外貌,这十名护卫皆是眼神精亮、吐气沉稳,显然都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当真是轻车简行啊。”却是气势十足。后面半句洛歌飞并未说出口,眼波一转轻瞥一眼对坐之人,“素闻小王爷与郡主回折津府都是骑马而行,此次怎么换成了两辆马车?”能有如此气派又故作低调的人,想来便知应是折津府中连日议论的小王爷与郡主。
莫箫笙温然一笑,“舟车劳顿,想是车中有人受不住吧。”
听罢此言,洛歌飞也不禁一笑,旁人却不知这二人在笑什么。
马车驶到庄生居楼下时,缓步在门前停了下来,从二楼见周叔由店内走至前面那辆马车近前,随后听得车内传出道男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无比。
“一壶上等的锦瑟。”短短几字虽不是命令,却有股压人的气势。
“是。”周叔也不多言,听得吩咐便回身去店内取酒,须臾便拿着酒壶回到车旁,恭敬地递至车帘前,心下却不免觉得奇怪,往常可不见小王爷这般当街要酒喝。
车内伸出一只男子手臂,锦袖衣袂,径自取饼周叔手中的锦瑟。
车内人接过酒,再听得车内一阵细微响动过后,悠悠地传出句赞叹之声。
“清香醇正,果然是好酒!”
这赞叹之声并不大,只得近前几人方能听到,但以莫箫笙与洛歌飞之耳力还是可以听到的,二人惧是一怔。
方才他们已察觉到两辆马车之中,各有二人,后面的马车猜想应是小郡主与婢女,这前一辆车里的二人,却令人微微感到一丝疑惑。
原以为是这小王爷收在身边的小妾,想这小王爷外出也不减风流,但此刻听得这句赞叹之声却是当真猜不到车内是何人了。
这出声之人声音低柔温润,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平稳得如一池湖水,竟令人分辨不出说话之人是男是女来!
“我已命人在家中备下了几大坛上好的锦瑟,你何必急于一时!”先前的男声略感无奈地道。
那饮酒之人好似轻笑一声,“你那些好酒还是留给你那些美妾吧。”此语颇有调侃、戏弄之意,那先前说话之人也不生气,只是苦笑一声,吩咐护卫付了酒钱,继续前行,离开庄生居。
望着小王爷与郡主一行人离去,莫箫笙一向温然的眼神变得深邃之极,刚刚那说话之人……当真是他?
他又怎会来这?
为何与会北院大王那对身份神秘的义子、义女在一起?
略皱起眉,莫箫笙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洛歌飞玩转手中酒盅,笑容晏晏,她怎不知堂堂北院大王的义子,性子向来冷冽、生人勿近的小王爷何时变得如此“平易近人”了?
不仅亲自为人买酒,还可任人调侃,当真是有趣之极啊!
那车里……究竟是什么人呢?
“呵呵……”马车远离庄生居后,方才那喝酒之人低低轻笑出声,面上神情甚是愉快,眉眼上都是醉人的笑意。
不仅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就连此人之相貌也让人分不出男女来。此人身姿清瘦,面如冠玉,肤若凝脂,正看、侧看俱是清秀到十二分的一个人儿。那眉眼间生来一股灵气,甚觉清雅,本不是很认真的眼神,却自有一股威胁感,令人不敢直视。
小王爷疑惑看过去,不知他无端在笑些什么。
“你可知方才在那酒馆二楼所坐何人?”
摇着那壶锦瑟,他似笑非笑地问。
小王爷心下一怔,随即道:“我只知靠窗一侧坐着的二人武功不弱,一直注意着我们。”
“王爷,他们在意的是你与郡主,而非区区在下我。”不客气地回道,他与他们可不是一路人啊!举起酒壶仰首喝着,唇畔是抹轻狂的浅笑。
“你我是友非敌,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本王的马车之中。”苦笑一声,想他堂堂辽国的小王爷什么时候这般任人挖苦了?
“嗯哼,我都忘了他也来到折津府,不然你以为我还会为了一坛酒跟你跑来嘛!”如此重要事情他怎会忘了呢?当真是不该贪杯啊!喝酒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眼神微沉,他虽不全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也知其中必有缘由,从相识起他们这段友情便不可告人啊!传了出去,难免招来杀人之祸,惹来众多麻烦。
他冷笑一声,语气变得冷冽至极:“你离开吧。”
挑眉看那蓦然变了脸色的王爷大人,觉得这人比自己还要来的孩子气,翻脸无情便是此人了。
“天下何人能识君,我饮君酒为君吟。”语毕,少年饮尽壶中所剩的锦瑟,洒月兑非常,眉眼带笑地道。
不禁为他这句话感动,天下人都道他做尽何种恶行,有几人识得真正的他?只有这人啊!这些感动情怀却在听得他下一句话时尽数打散。
“谁说你是魔头,你根本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此次当真是无力苦笑了,心下更是无力。他定是前生欠了他的,不然也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