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的死讯,贤王府暂且按下,未向外宣扬。
当初派朱雀前往接应莫箫笙一事本就是秘密进行,除当事几人外,无外人知晓。
而今朱雀为救莫箫笙意外故去,知情的人也不过锦寒山庄与贤王府中几人,除此之外便是杀人的凶手,或者说是那幕后主使者。
若一切事情当真非是宸月宫所为,而是有心者的一场阴谋,那么暂时隐瞒朱雀的死讯,刚好可以窥探一下事情的真假。
贤王府为二府之一,是几大势力中与朝廷关联最为紧密,也最靠近王权的一方,朱雀更是身为朝廷命官,她之死自然非同小可,若是传扬开来,朝廷要缉拿凶手,江湖上也要给出一个交待。
现在隐下朱雀的死讯,一来为免朝廷方面先行出手,干涉这场江湖风波,破坏了锦寒山庄与贤王府至目前为止的布局;二来也是为了避免现今聚集在开封府中的江湖各门派找上锦寒山庄,大张旗鼓地要求再次消灭宸月宫,尽量减少过多的死伤,以防中了有心人的圈套。
玄武快马疾驰回开封府,直闯进青龙所住的挽云斋。
那个总是摇着羽扇,在桌案后笑得一脸写意奸诈的人,见到他时,脸上只剩苍白和满眼隐藏在深处掩不住的哀伤。
“朱雀人在芳菲尽,王爷的意思是等明日白虎回来后再行下葬,万不能宣扬出去,一切以大局为重,具体事情如何进行,莫老庄主正与王爷在书房商议。”青龙想扯出抹笑,却无论如何也勾不起重如千斤的唇角,最后只能力持声音平稳地对玄武说。
“她……”玄武迟疑地吐出一个字,却不知自己要问什么,口中发涩,一阵苦意自心底上涌。
放在桌上握着羽扇的手再度紧了紧,青龙的声音依然听不出起伏:“碧落宫宫主以药物保朱雀尸身不坏,她……还好得很,你去看看她吧。”
他们是王府培养出来的护卫,四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如兄妹,朱雀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平时总是喜欢被他们拿来开玩笑,说她若有朝一日嫁了人,还真想象不出会是个什么样子,保准与婆婆一言不合,便提剑相向。
可如今,那人却再也不能扬剑追着他们,让他们闭嘴了。
“青龙,朱雀她……死得痛苦吗?”玄武低声问。
拳头握得泛白,青龙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才似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一箭穿胸,毒封血脉。”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眼中恨极,玄武咬牙硬声道:“这样……便好。”言罢,不由流下泪来。
“去吧。”
“嗯。”
玄武踏出挽云斋,只能外面阳光白得刺眼,恨不得将太阳给射下来,眼不见为净。
清早,莫寒天派人前往贤王府,请贤王过府议事。
再命人去唤来莫箫笙与洛歌飞,昨日他们回来时时辰已然不早,且还有朱雀之事需要先行处理,无暇向他们二人了解事情经过。
今日该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一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以及朱雀之死又是如何发生的。
下人到了莫箫笙住的院落,敲了半晌房门,里面都无人应声,不免有些奇怪,推门进去看了下,发现莫箫笙并不在房中,床上被褥整齐依旧,显然一夜未有人睡过。
再转到洛歌飞住的厢房,里面同样是空无一人,床铺整齐。
匆匆去回禀莫寒天,莫寒天心中惊奇,昨夜整个山庄上下并无异样,莫箫笙是哪里去了?难道昨夜他并未回来?即便如此,那洛歌飞又去了哪里?
正思索间,莫箫笙与洛歌飞一前一后踏入偏厅,衣衫略皱,莫箫笙脸色泛着淡淡的苍白,两人身上都带着一阵酒气。
莫寒天脸色一凛,站在厅外的下人忍不住回头偷瞄了两眼,眼中闪着好奇的神采。
用过早膳,正打算出府的莫残楼经过对面流水长廊,刚好看到莫箫笙与洛歌飞踏入小偏厅的背影,眉梢微不可察地扬了下,洛歌飞的动作还真是够快。
苞在莫残楼身后的青衣少年也转眸向对面看了看,随后在后面小声地嘀咕了句:“若是给三爷知道了,怕是要没完!爷,你真不该管这档子闲事。”
全府里上下谁不知道,莫家老三怀惜少爷是少庄主莫箫笙带大的,三爷与大爷最是亲近,加上少年任性,这些年凡是对莫箫笙有意的姑娘,哪个不是被莫怀惜吓跑,便是整跑,从此再也不敢踏入锦寒山庄一步。
少庄主对感情迟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不是三爷在下面闹得厉害,还没等少庄主察觉人家姑娘的情意,人便不见了,这种事都发生过多少次了,哪次自家主子不是袖手旁观,怎么这次就管起闲事来了?给莫怀惜知道了那还得了。
“素砚。”莫残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冷冷地唤道。
“爷。”平时也是一副冷淡表情的素砚立马脖子一缩,应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和素墨一样,废话这么多?”
嘴角抽搐了下,他明明是好意,而且他哪有素墨的废话多,只要两人在一起,素墨那张嘴可是一刻没停过。
“你要是真怕三爷没完没了,那就和素墨换一下,直接到三爷身边去呆着,帮着他一起捣乱。”
清俊的眉眼立时垮了下来,素砚月复诽着,这究竟是谁和谁一样啊!难怪素墨总说,这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兄弟呀,就算性子再不像,那还是会有相同的地方。
素砚此刻深深赞同着兄长这句话,嘴里却还得泛着苦味应着:“小的再不敢了。”
“嗯。”再看了一眼偏厅的方向,莫残楼转了个弯,消失踪影。
这边偏厅里,莫寒天冷着脸,先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洛歌飞,最后瞪向在门外伸脖伸脚的下人,决定先谈正事,家里事等没人的时候再说,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你们二人做什么去了?”
莫箫笙低头,斟酌用词。
倒是洛歌飞大方地开口道:“我们昨夜在屋顶喝酒,喝醉便睡在了屋顶上。”下人来敲莫箫笙房门时,他们在屋顶上听得清楚,但莫箫笙当时方醒,顾及两人独处,被下人看到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是以才让洛歌飞略打理了下才来到偏厅,可惜……
莫箫笙看着神色坦然的洛歌飞,几乎可以看到她掩在眼底的笑意。
莫寒天半晌无语,最后眼神复杂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重新正了正神色,莫寒天问道:“你们二人怎会在一起?”
见父亲无意在方才的事情上多谈,莫箫笙也找回从容,将抵达辽地之后发生的事情简要道来,包括意外遇到赵掌门,及其后赵掌门师徒几人之死。
莫寒天听后沉吟半晌,蓦然向洛歌飞问道:“洛姑娘,赵掌门师徒可是你所杀?”
忽闻此言,洛歌飞却并不吃惊,端着茶碗的手平稳地将茶水送入口中,“赵掌门是我派人所杀,至于他的四名弟子,那便要去问莫三公子了。”
听到洛歌飞的话,莫箫笙有着意料之中的淡然,却也有着意料之外的错愕,未想莫怀惜竟与此事有关。
不过将莫怀惜的为人,与赵掌门死时他们所发现的线索,以其后赵掌门那几名弟子口无遮拦说出得知了什么重要事情等等细节稍加联系,便不难发现莫怀惜为何要杀赵掌门的四名弟子。
“洛姑娘为何要杀赵掌门?”莫寒天再问。
“我原以为那赵姓老头目的乃是监视莫箫笙,同时追查宸月宫的下落,没想到他还注意着我的行动,竟然被他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若是被他身后的人知晓了那件事,只怕会破坏了幕后指使者原本已推演好的全盘计划,从而让他改变计划,迫使他藏得更深,不能及时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洛歌飞缓缓解释道,慵懒神情中带着丝冷意。
莫寒天微点了点头,“洛姑娘顾忌的正是。”
微顿了下,莫寒天再度开口道:“洛姑娘,你爹如今可好?”语气中带着三分犹豫,一分迟疑,却终是将话问出了口。
莫箫笙原在侧耳倾听他们对话,莫寒天突出此问,他直觉可能与事情有所关系,未置一词继续听两人交谈。
碧落宫第一任宫主,月先生洛碧生,十几年前也是成名江湖的武林名宿,后成家立业便将碧落宫迁往边远之地,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爹与洛碧生是旧识他并不意外,倒是爹的语气令莫箫笙稍感疑惑。
“整日陪着娘亲,种花养草,炼制丹药,日子过得十分轻闲。”若是能遵循心宽体胖这条定律,那她和娘亲就完全放心了,洛歌飞想着她那四十好几仍风度翩翩,走在街上令年轻少妇看直了眼的爹,坏心地想了下。
莫寒天似欣慰似感叹地轻吁出一口气,唇边是抹虚弱的微笑,“我已有十几年未再见过他了!”应该说,原本的故人自十四年前一别后,便就此生死离别,再未相见。
“家父多年来一直有个心结,不知莫庄主能否给我一个答案?让我转述给家父知晓。”洛歌飞问道。
“请问。”收起方才稍显失落的神色,莫寒天向洛歌飞作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