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莫箫笙二人居住的小院屋后的树林内突然闪过几道人影,由半开的窗棂隐约看去,可见那几抹人影手中皆提着几只笼子,笼内的东西嘴被绑住无法发出叫声,只以翅膀不停地在笼内扑腾挣扎,发出“呼呼”的声音,倒像是夜鬼出行一般。
脚步声停在小院房后墙外,来人似乎在将笼中的活物取出,传来轻微的声响。
少顷,院外的人不断将方才困在笼中的活物丢入院中。
一时只听得院内发出阵阵“咕咕咕”的叫声,还有动物扑打翅膀的声音,那笼中的活物竟是几只体壮肥硕的公鸡。
院外的人将这几只公鸡悉数丢入这满是毒物的院子里,那些饿了几日,一直没有东西可以让它们吃个饱的蛊虫,见到这般血多肉肥的公鸡,顿时一扑而上,张开长着尖锐双牙的嘴便狠狠地在鸡身上撕咬开来。
那些被咬食的公鸡被几十、几百只蛊虫吸血吃肉,自然痛不欲生,尖声叫嚷,叫声尖锐、凄厉,让人听之毛骨悚然,院内更是鸡毛遍天飞,血溅四处,恶心无比。
几只加在一起足有几十斤重的大公鸡顷刻间便被院内的蛊虫吃得只剩下凄凄白骨,还有方才那挣扎时掉了一地的鸡毛与被咬下后不及吞食的血肉。
那些终于好好地饱餐一顿的蛊虫,吸过鸡血后,顷刻间都变为灰黑色,身上的斑点有如化开一般消失不见,叫声也越加难听,且四处乱飞,开始相互攻击起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些刚刚犹在相互攻击咬食的蛊虫,突然纷纷掉落在地,全身抽搐,几下过后便再也不动了。
察觉到有人接近,早早在屋内戒备的莫、洛二人听见来人丢下这几只公鸡后,便转身离开,站在屋内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
饶是见过血腥残忍的场面,但对外面满地血肉的景象,洛歌飞仍忍不住靶到背脊微微发麻,胃中一阵恶心欲呕。
“想来洛姑娘已经知道答案了。”屋内,莫箫笙站在门前,微微握紧手中碧箫。
“听闻漠北有一种蛊虫,以一种叫做‘蛟’的毒虫做为母虫,用其他含有巨毒的毒虫及毒物喂食养大,不仅费时费力,且还要驯服这些蛊虫为自己所用,听人指挥。此种蛊虫养成后用于杀人之用,不必主人出手,只在主人以驯服它们的器物发出声响,蛊虫听到暗示后自然会去杀人。不过以‘蛟’养成的蛊虫有一个天敌,那便是公鸡血,就算吸食一滴,也会要了那蛊虫的性命,它们虽歹毒,倒也脆弱得很。但听说漠北一‘蛟’难得,想养成蛊虫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眼前数目如此之多成蛊,这养蛊之人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洛歌飞轻声详叙。
“漠北双煞。”
“嗯?!莫公子怎肯定一定是他们?”他们虽年轻,但江湖中事只要是关于什么邪魔歪道,最后被正义之士打败的故事自然会流传后世,以便后来人明了前人是多么厉害,是多么德高望重,更何况这件事的参与者还有莫箫笙的爹。
“呵呵……”莫箫笙轻笑,抬手以碧箫指向门外道:“想来那两位便应是漠北双煞了。”
洛歌飞顺势看去,院内木门已在刚刚莫箫笙说话之时被打碎,如今木块四散,再难看出那原本是一扇门,好端端地立在那里让人进出所用。
洛歌飞媚眼一挑,右手轻抚了抚衣袖边角,视线却牢牢落在出现在门前的那两位身材高大壮硕的中年大汉身上。
也便是在这一笑间,洛歌飞云袖轻挥,一声不响地接下漠北双煞射来的暗器,云袖再一转,摊开掌心,手中多了三枚黑中泛青的四寸银钉。
“小女子见过两位前辈,这份见面礼……我收下了。”语意间虽用敬称却无半点敬畏之感,眼中一点傲气,不离原本之佻月兑,反倒平添三分凌厉之气。
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轻易接下他们掷出的暗器时,漠北双煞二人脸色不禁一变。
方才那一掷看似简单,但从发力、时机及蕴含在其上的内力,都非常人所能轻易接住的,更何况那银钉之上还淬有巨毒。
而这漂亮的小泵娘却仅是云袖一挥,徒手将之收于掌中,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其中所包含的内力与功夫实在不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小泵娘所应有的,也暗示着这小泵娘是个懂毒之人。
漠北双煞中阴煞首先开口,语气阴沉,冷冽如冰:“小泵娘你是什么人?”
“无名小辈怎劳前辈挂心。”洛歌飞轻浅一笑,语气谦谦。
“嘿嘿,你这小泵娘有趣,随我回漠北拿来试药必定不错!”阳煞森冷诡笑,一双深黑的重瞳,直直看着那红衣翩然的人儿。
“有趣就要拿来当药人,世间有趣的人何其多,那不是都要拿来当药人,那江湖岂不就是你们的?何况……习医习毒者最忌拿人试药,怎可妄顾他人性命。”碧落宫以毒见常,但多数试毒都以动物为之,洛家祖辈有训,洛家学的是救人的毒术,而非害人的邪术。
莫箫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微笑,笑容清俊,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光芒。
“哼哼,真是个正直的小丫头,可惜命太短,不当老夫的药人,那明年的今日便是你和这小子的忌日。”阳煞笑容更冷,白色泛青的脸孔在已然晕暗的夜色中显得越加诡异。
“哦!”洛歌飞闻言眼角略略向上挑起。
“不知二位前辈为何非要杀我们不可?”莫箫笙温和平稳的声音从旁问道。
他会执意呆在房中,一来是想要知道到底是何人要杀他;二来也希冀着能从来袭者口中打听出,幕后主使者为何非要加害宸月宫,务必将其赶尽杀绝不可,这背后究竟有何缘由?
这几日被困之时,莫箫笙将发生的事情加以联系,不难明白宸月宫只不过是有心人的一个借口,有人利用宸月宫屠杀江湖上各名门正派,为的不仅是嫁祸宸月宫,陷宸月宫于不义,更重要的只怕是……
有人想要一统武林,将锦寒山庄从武林盟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锦寒山庄自是不在乎是否可一直稳坐这武林泰斗之位,但是这幕后主使者这般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杀害如此多的人,只有一个虚名,此事莫家便不可不管。
“将死之人何须知道太多。”阳煞冷声嗤笑。
“既然二位前辈要取在下的命,为何不让我死得明白呢?”莫箫笙道。
阴煞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暗灰的眼瞳无波无绪地瞪向莫箫笙,“你不如去问阎王来得快些。”
不出莫箫笙之意料,想从这二人身上得到什么线索,实在是不可能之事。
不过……江湖中能请动漠北双煞出山,这幕后之人必在江湖中占在一席之地,细细算来,可疑之人屈指可数。
“小泵娘,我的这些宝贝可是你弄死的?”阳煞视线向下,落在那满地蛊虫的尸体之上,阴冷地质问道。
“此等害人的东西留它有何用。”洛歌飞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两位前辈久居漠北,又何必非要回到这是非之地来!”这句话颇有轻叹之意。
“嘿嘿。”阳煞森森冷笑,眼如利刃,“这浩浩江湖有多少乐趣,有哪个人是不留恋的,不过可惜你与这小子都无福再享受这江湖乐趣了。”
说时迟,那时快,阳煞话音方落,只见夜色之中两道灰色身影快如闪电般同时向莫箫笙与洛歌飞面门袭来,令人措手不及。
漠北双煞堪堪要触及莫箫笙与洛歌飞面门的瞬间,被攻击的两人也同时有了动作。
莫箫笙左脚向右移出半步,揉身压低身势,闪开阴煞当面一掌。
洛歌飞右脚则向前迈出一步,云袖飞扬,推出双掌,“啪”的一声,正正对上双煞直击而来的掌劲。
这一退一进间,莫箫笙与洛歌飞默契绝佳。
一掌过后,洛歌飞与漠北双煞均向后退了一步。
脚下未缓,足尖轻点,洛歌飞借退势再度向前攻去,只见她云袖在空中翻转出一朵袖花,幽暗夜色中不知何物随之银光一闪。
双煞一掌未尽,本欲再挥出一掌,眼角扫到那不起眼的银光,硬生生将掌劲收回。
阳煞眼疾手快,扫到那银芒的一刻,直觉护住一旁的阴煞,躲之不及,竟然被洛歌飞袖中之物所伤,臂上立时绽开一个血口。
此招过后双煞不禁再度向后退了两步,洛歌飞则顺势继续揉身而上,枫红衣衫舞动,如暗夜红蝶。
可惜夜色太暗,且莫箫笙一直站于原处未动,不然他定可看到此时洛歌飞脸上神情是何等冷煞、肃杀。
莫箫笙并非有意袖手旁观,而是刚刚双煞二老袭来之时,他看到洛歌飞眼中神闪一闪,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与倔强,显然将方才阳煞的话听入耳中,身为碧落宫宫主,自有其自傲与自负,不可随意任人嘲弄,更何况是被人拿去做药人,又被人那般轻看。
心中恼怒下,自然想让两个老前辈吃吃苦头。
莫箫笙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觉得意气傲然的洛歌飞,别样的吸引人。
洛歌飞身法不逊于双煞二老,且夜色渐深,她袖中之物隐而不现,出手快且狠,昏暗中让人防不胜防,双煞虽是两人联手,却丝毫未占得上风,生生与洛歌飞打成平手。
二老也未料到这小泵娘年纪轻轻,武功、内力竟有如此修为。
二人成名二十余年,如今却与一个小辈战成平手,此事若传扬出去,岂不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
思绪一转,漠北双煞眼中神情更冷,运足十成功力,烈煞掌出,却非击向洛歌飞,而是地上那些死物。
原本死于地上的那些恶心之极的蛊虫顷刻化为焦尸,散发出一股恶臭。
异味还未入鼻,洛歌飞便屏住呼吸,唇边扬起抹冷笑,“江湖前辈也不过如此。”此句满含嘲讽,正是将二人轻视到了低处。
“哼,想不到你这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阴煞语气如冰,灰黑色的眼神如今看来更似死人,深处满是杀气。
洛歌飞又是一声冷笑,他二人会利用地上蛊虫尸体用毒,难道她便是吃素的不成?
烈煞掌再度袭来,洛歌飞袖中之物乃是近身攻击之物,双煞这一掌正击向她前心,不得已洛歌飞只得后退。
双煞见有机可乘,挥掌又至,却未料到洛歌飞后退一步后,左手云袖轻扬,似是又要袭来,却只是轻晃一下,双煞脸色立时一变。
“碧水寒?!”
“你是碧落宫的人?!”
双煞同时月兑口而出,眼眸大睁,方才洛歌飞是有意引二人近身以便于施毒。
碧水寒为碧落宫独门秘药,似毒非毒,似药非药,单看施药人用于何处,遇药为药,遇毒则更毒。
方才他们利用地上蛊虫身上的尸毒,现在周围还有残余的毒雾,两者相遇,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双煞虽反应及时,但是碧水寒同样会借由皮肤渗入人体血脉,二人话方出口便觉全身一麻,行动一滞。
洛歌飞提步直攻而来,袖中之物疾挥,隐有风声破耳划过,招招凌厉逼人,劲风呼啸间伤人于无形。
双煞因洛歌飞动作太快,始终无法看清她袖中究竟隐有何物。
莫箫笙从旁却看得分明,她袖中乃是两把精短匕首,小巧锋利,平日里不知藏在袖袋之内,不意被人发觉,未想她一介女子会选择如此近身相搏的武器。
洛哥飞身法疾逼,一双匕首不离双煞胸前三尺之内,二人中碧水寒后身形骤缓,怎堪她如此这般袭来。
只见下一瞬,洛歌飞手中两把匕首同时刺出,银光破空,气势纵横,霎时刺入漠北双煞前胸。
洛歌飞一招得手,立时拔身后退,两朵血花由双煞胸前绽开,喷薄而出,却无一滴落在洛歌飞身上。
漠北双煞顿时萎顿于地,刚刚那一击正刺二人心脉,毒血入心,已然无力回天。
莫箫笙看着倒下的两人,心中不由得暗赞洛歌飞一声,同时也证实了他心中早先的想法,洛歌飞当真不是简单之人。
这样一个傲气凛然的女子,怎么会甘落人下,又怎会做无缘由的事,莫箫笙眼神闪烁,视线定在洛歌飞身上,一时间,心思复杂难解。
不知是意料中的了然,还是证实结果的失望,对这个红衣飞扬的女子,莫箫笙已然没了先前那冷静看待的目光。
洛歌飞身形向后飘落而下,稳住身形后,习惯性地单手拂过颊边的鬓发。
夜色中红衣飞扬,风情万千中,眉间一点傲然。
这样的洛歌飞,才是真正的洛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