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妍的家门上没有装上猫眼,所以她也没有多想,直接拉开门。
一个迎面而来的拳头惊险地在她的鼻前停住,没有直接打断她的鼻梁,见状她竟然萌生一股怨念,怨这拳头没有一下子就打断她的鼻梁,好让她拍不成那些照片。
沉重的眼皮微微抬起,看向那个背着夕阳余晖的高大身影,好一会后她才认出那是方晶,憔悴的圆眸瞪大,看着眼前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方磊。
“你……”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被他凶恶的吼声打断。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听电话?还有你这是什么模样-为什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方磊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
只是三天没见到她而已,她居然变得樵悴得像老了十岁似的,头发凌乱、脸色蜡黄,
明亮的圆眸底下更是一片黑压压的黑眼圈,活像毒瘾犯了的人一样。
“你吸毒?”听闻不少模特儿有这个嗜好,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沾上这个恶习,但他衷心地希望她不会,因为他真的不想押着她去戒毒所,体验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戒毒课程。
“我、我没有……”太过震惊,她愣愣地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方磊松了口气,但他实在是想不到她会变得这么僬悴的原因。
走前几步,他关上门,杜绝门外一切好奇的目光。
“你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着急地问,想知道自上一次跟她分开以后,她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样的事会让她像现在这样深受打击,一副对未来完全绝望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焦急不已的男人,陈华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先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想必她自己也是打从心底知道,她落得这个下场其实也不是这个男人的错。
“我没事。”从挂在门口的那面穿衣镜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她吃了一惊,就连她也没
想到自己会变得这么的樵悴,那模样在半夜走出去必定会吓坏不少人,所以她连忙转过脸,
不想让他继续看着现在的自己。
“你这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方磊烦躁地伸手顺过自己垂在额前的头发,语气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气恼。
“我没欠你诊金,而且手术也还没有动,我应该没欠你钱,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听到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她心头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隐隐发疼发酸,让她的眼睛随着这样的感觉也酸涩起来。
“你……”她的话怎么听都很刺耳,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方磊这下子真的怒了,被她的没心没肺激怒了。
他双手捧着她两边脸颊,将她的脸扳正,强逼她看着他,然后一字一句缓缓地告诉她,“你现在最好不要惹怒我,知道吗?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被他这样捧着脸,陈华妍连转头的动作也做不了,只能迎上他的目光。
轻咬着唇,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既圆又大的眼眸,眨也不眨地跟他对瞪着,谁也不退一步。
陈华妍委屈极了,她已经那么难过、那么伤心,但这个男人竟然还在威胁她,又不是她主动请他上门来的,是他自己上门来讨骂,不,她连声音大一点都没有,连骂都称不上,他却威胁她、恐吓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招惹了什么?为什么她最近做什么都不顺、做什么都倒楣?圆大的眼睛禁不起长时间曝露在空气中而不眨眼,渐渐地,她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只要她轻轻地一眨,豆大的泪珠便会顺势掉落,落到他指间。
见她倔强的模样,宁愿这样跟他耗着也不肯开口讨饶,方磊真的被她这个灌了铅似的脑袋给打败了。
舍不得让她真的瞪累了眼,他主动示弱转过脸,但是双手没有放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放,这女人就会给他逃得远远的。
今天他上门来,必定要弄清楚她发生什么事了,才不会让她轻而易举地跑掉。
方磊的主动示弱让陈华妍感觉稍稍好一点,但是凝聚在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随着她轻轻一眨眼,眼泪就一颗颗淌了下来。
没想到她真的哭了,而且眼睛还整个肿了起来,让原本美丽的大眼变成了核桃,方晶看着这样的她,既觉得好笑又感觉心疼,是的,心疼。
他不会真的蠢到以为他对她所有的感觉,全是因为他那个该死的眼控所产生的反应,以前见过不少圆亮的漂亮眼睛,他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所以他知道他喜欢上她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这段日子以来渐渐喜欢上的。
他不否认她那双眼是其中一个让他喜欢上她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对工作的一片热忱以及热爱。
他见过无数模特儿,但没有一个能像她那样,因为一点点的小瑕疵,被摄影师要求重拍二十遍都无条件配合。
她真的很热爱她的工作,除了一点点的小缺点,就是她坚持要改变现在的眼型外,她无一不让他喜欢,无一不让他动心。
只是她对他有那样的感觉吗?
“你走开。”察觉自己的眼泪掉个不停,不想在方磊面前示弱的她连忙出声赶人。
“真是个爱面子又倔强的女人,在我面前哭一下又不会怎么样,遮什么遮。”
见她鸵鸟似地将脸埋进两手手心里,方磊握住她的手拉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可笑的核桃眼,“不难看,满有喜感的,眼睛像,唔……像金鱼一样。”
这完全不是安慰的话,是嘲笑、作弄。
陈华妍挣开他的手,双手推着他的胸前,使劲地想将他推出她家大门,可是他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被她推动半分,她再使劲,但手上的力量不见增加,反倒是眼眶上的眼泪掉得更多。
她不想哭的,但是她的眼泪止不住也控制不住。
“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笑你像金鱼的。”方磊本以为自己逗她一下,让她生气
了,她就会止住眼泪改为捶他,谁知道她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而哭得更凶了。
方磊没有安慰女人的习惯,以前交往的女人大多都是强悍的职业女性,她们的尊严也不会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哭得一点形象也没有,即使有个性比较柔弱的,也只会是梨花带雨地默默掉泪,然后他一句“不哭了”或者是一记拥抱,就会让她们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怀里的陈华妍一样,既要哭又要打,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像只明明打输架却不肯服输的小野猫一样。
听见他还在嘲笑自己,陈华妍更怒了,几乎是使尽全身的力气,连吃女乃的力也用上了。
他终于是被她逼得退后了两步,背部抵上紧阖的门,但她的力气已经用完,只能软软地任他抱着。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是我嘴坏,不应该笑你的,你不要哭了,我不再笑你了好不好?”见她乏力了,方磊连忙拿出小时候哄妹妹的话出来。
腰上紧环着自己的手臂是那么有力,好像他会为自己支撑起所有的一切,包括难过、包括悲伤,在这一瞬间,她竟然贪恋起前方一片温暖的胸膛,想要将脸埋进他的胸前,恣意地哭泣。
他的怀抱果然如自己想像中的那么温暖、那么有安全感,像小时候自己被欺负了,爸爸总会将她抱进他宽阔的怀里,一口一句小宝贝、小痹宝地哄着她,让她别哭。
但随着年纪渐长,她坚决投身进模特儿界后,她跟父母就没有以前那么亲昵,见面时也只是几句温暖的问候,没有亲吻,没有拥抱。
而出来工作后,她所接触到的男性如果不是对她另有所图,而遭她鄙视,就是被她下意识地拒于心房之外,方磊可以说得上是这些年来,头一个能够这样抱着她,而她不愿意也舍不得推开他的人。
久违的温暖、有力的拥抱让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贪婪地伸手环上他的腰,不管脸上的眼泪或者是鼻涕,全都抹上他胸前的衬衫,而后还不满足似地蹭了蹭,让他的衬衫脏得更彻底。
蹭完后,她依旧用脸贴在他的胸前,反正她的脸早已经被眼泪鼻涕弄脏了,也不在乎这样是不是不卫生、不干净了。
只是在她察觉脸下的肌肉在她弄脏他的时候仅了仅,心情不期然地稍稍好转,想着他不会推开她,她安然地继续哭,继续将眼泪鼻水全往他身上擦。
谁教他自己找上门来,这是他活该,她有些坏心地想,然后发现自己原本好像决堤似的眼泪越来越少,直到她只剩下一声声的抽噎。
方磊无奈地抱着她,丝毫没有闪躲,任由她把他的衬衫弄脏。
他身上这一件粉红色的衬衫,可以说是众多衬衫里头他最喜欢的一件了,很少男人会像他这样喜欢粉色的衬衫,但无道理的他就是喜欢,总觉得粉色系的衬衫会把他衬托得更加帅气。
但任他再喜欢也好、再帅气也好,经她这样一搞,高级衬衫沦为她的面纸,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就成为了面纸盒,由着她蹭着擦着。
她还真的不嫌脏呀,胸前的濡湿感觉告诉他,她已经成功地将所有的眼泪、鼻水全往他身上擦了,但老天保佑,随着她的磨蹭,她的呜咽以及抽噎渐渐地止了下来。
好吧,是他先嘴贱惹怒了她,所以不怪她报复,他轻叹口气,重新捧着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让她抬起头来。
哭红了的脸上头还有着未干的泪水,很显然的,他的衬衫已经湿得擦不干她的眼泪了,他身上没有带面纸,全留在车里头了,但幸好大门旁边的鞋柜上头放着一盒面纸,他抽出几张,不嫌脏地为她擦干净。
男人为女人擦眼泪,这原本是一幕挺唯美的画面,只可惜女主的眼睛哭得像金鱼一样,男主身上一团凌乱,再怎么想也美不起来,更别说男主最后还说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要不要擤鼻涕?”见她不停地吸着鼻子,他好心地再抽出几张纸巾,捣在她的鼻尖
……
陈华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失态,怒瞪了他一眼,抢过面纸自己擤。
“好了,我都道过歉了,而你也报过仇了,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他拉了拉黏在身上的衬衫,一脸无奈地问。
她瞄了眼那湿透的布料,脸颊以及耳朵同时发烫起来,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眼泪。
她咬了咬唇,说了一句:“等一下。”就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他不会跟在她的后方走进她的房间。
得了一点点空的他马上就环视四周,打量起她的小窝,除了那张沙发有些凌乱外,可以看出陈华妍平日也有收拾的习惯。
他打量到一半,走进房间里的陈华妍再次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件大大的T恤。
“我家只有这件,要不要换随你。”原本她也想大大方方地把衣服递给他,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居然趴在他怀里,而且还哭得一塌糊涂,她就整个不自在起来,所以把衣服递给他的时候,也没有正眼看他。
方磊伸手接过衣服,了恤不是全新的,他下意识地皱起眉,他没想过她的家里居然会有男人的衣服,那是否代表她有一个极为亲近的男人?
他突然想起那个在电话里,处处透露着对她的关怀、担忧的男人,这个假设让他的心极为不好过。
见他皱眉,以为他是在嫌弃衣服,陈华研颇为无奈地开口,“我家就只有这件衣服你穿得下去,虽然被我当成睡衣,但是我有洗过,而且总比你那件衬衫好吧?”
“你的睡衣?”他一愣,不过也抓到重点,“这不是其他男人的衣服?”
“我家哪有什么其他男人……”她不满地咕哝,而后状似生气地双手插腰,“要穿不穿随你便,反正又不是我穿着湿答答的脏衣服。”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也让他听见了,心头上的郁闷一下子全消,他扬起一抹笑,“也不知道是谁把我的衬衫弄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