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七从未真正尝过头皮发麻的感觉,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当她回寝殿后,发觉榆匽就坐在她的床上,那神情阴沉恐怖,仿佛地狱来的使者。
“你去了哪?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他阴森森的问。
面对他,她全身发寒。“我睡不着,方才去莲花池走了一圈……”她在外头直等到眼泪干了才进来,想不到的是他已在她房里等她。他已数月不曾出现在紫宸殿了,为何今日又来?
不知为什么,自皇家狩猎场回来后,他整个人变得难以捉模,眼神深沉又寒冷,直令她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着,就陪本宫去看七儿吧,本宫又想她了。”他由床上起身,缓步走向她,那阴沉的表情令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不去吗?”他凑近她再问,神情冷酷。
她倏然倒抽口气,之前就算她再怎么惹怒他,他也未曾让她见识到自己这一面,可今日他却一再的刺激她,让她彻底感到害怕。
“今日时间晚……晚了,不如明天再……”她的下颚忽然教他捏住了,她心一惊,无法再说话,只能惊惧的瞪大眼。
“本宫就要现在去,你去不去?”他厉声问。
“我……我……”
“啧啧,多狠心啊,枉七儿在世时一心想找到你团圆,可她死后,你竟连去探她都不肯了。”他识请的说。
“我不是不肯,我……”
“若是如此,废话少说,就跟本宫走!”他将她甩入一旁的椅上。
她撞得骨头疼,拧紧了双眉。
见状,他眼底一抹心疼倏忽即逝。“穿件外氅,本宫在外头等你。”他沉声道,转头出去了。
他一走,她豆大的泪珠立即掉落,不能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三个月不理她,再见面突然她连陌生人都当不成了,他简直成了她的冤亲债主,恐吓惊吓不断,但她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想归想,她仍得擦擦眼泪他还在外头等着呢,虽保不会因她动作慢了,又冲进来吓晓她。
她随便取了件大氅便出去了,这次他并不是站在外头等,而是坐在马车里头,十月天,今年冷得早,夜晚经常落雪,站在外头容易受寒,不如车里温暖。
她正想进马车时,姜满上前拦了她。“八儿郡主不好意思,殿下让您自己走去,他……他在寒室等您。”姜满传达主子的话,但表情对她极为同情。
殿下怎变得这么狠了?让她自己走到宫外的寒室少说得花一个多时辰,且眼看又要飘雪了,地上又湿又滑,万一路上摔跤受冻可怎么办好?但主子坚持,交代下来,他也没办法,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姜满公公,不用替我担心,夜里走走当成散步也不错,你先伺候殿下过去吧。”其实不坐马车她反而乐,她并不想和他独处,那会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情愿自己在外忍冻走路。
马车内的榆匽听见她对姜满说的话,双瞳的阴霾加深,她爱走,他偏不让她走!
“姜满,让她滚上来!”
她听了这话,不禁垮了脸,怎么又改变主意让她上车了?
“郡主,请吧。”姜满倒是开心,这样就不用担心她路上的安危了。
她万般无奈,只得咬牙上了马车。
太子座车宽敞,但两人对坐,那气氛却是令人窒息得很,她索性一进来就低头研究起自己衣裳的绣花,眼睛不敢抬,就怕不小心对上他的,在他逼人的寒冷目光下,自己会结成冻。
所幸,他这一路并未与她说话,否则她真要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抵达寒室,唐七七不等姜满扶,就自己先跳下车,急着逃离榆匽带来的那份压迫感,而榆匽则寒着脸的随后步下。
姜满见两人的样子,也觉得头痛,殿下怎么突然又在意起八儿郡主来了?可其实说在意也不尽然,瞧这神色阴骜吓人,若是在意又怎会这般让人不安?他不明白殿下在想什么,而见到八儿郡主那惊惶失措的模样,身为奴才的他也帮不上她的忙,只能无奈摇头而已,替他们开启了寒室让两人进去。
再次见到自己冰冷残破的尸首,唐七七心拧得极痛,眼眶忍不住又泛红了。
她悄悄地别开脸去,不敢再看自己的样子,这仿佛再一次宣告自己的死刑!
他见到她转头避开的动作,冷笑起来。“你不敢看?”
“我们……我们离开吧。”她白着脸恳求。
“才来就要走,看见七儿的尸首令你这么害怕吗?”他盯着她问。
“我没有害怕……”她心虚的否认。
“还说没有?进来到现在,你根本不敢看她。你可真绝情啊,对自己的姐妹这般无情无义,难怪要本宫放弃她,另外找别的女人。”他撇嘴激她道。
她用力咬了唇,忽然间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怒视向他。
“对,我就是无情无义,她已经死了,您烧掉她的尸体吧,留着一点用处也没有,只会让您成天到此守着尸体,这太不切实际了。烧掉她、烧掉她,我拜托您烧掉她!”她指着自己的尸体,狠下心大吼的要他毁去。
他倏然瞠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要让他烧掉自己的身盥?“你竟敢说这种话?!”他怒发冲冠。
“这只是一具无用的尸体,留着只会阻碍您的幸福,烧了或丢了她对您都好。”
“你……你……”他怒目指着她,全身发颤。
她迎向他的视线,无惧于他。“不要再为了一个没有指望的人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了,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住……住口!”他惊怒的扼住她的颈子。
吸不到气息,她痛苦的涨红脸。
他勃然大怒,见她在自己手掌下苦苦挣扎。“你想毁了本宫的七儿,那本宫先毁了你!”
“不……”
“你要让本宫找别的女人,那不如就由你取代如何?”说完,他倏然俯下头,吻住了她。
东宫殿内燃着熏香,榆匽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披风,斜卧软榻上,流露出皇太子的尊贵。
乐师吹拉弹奏着悠扬的曲调,萧芸坐在中央为他唱曲,萧裔亦坐在一旁。萧芸异常欣喜,这是榆匽首次主动召见她,还设了宴席饮酒唱歌,这在东宫可是未曾有过的事。
她竭尽心力的取悦他,吟唱一曲又一曲,庆幸自己有副好嗓子,歌声能博得他欢心。
“殿下,能容芸儿再靠近一些些吗?接下来的曲调轻柔,太远您听不清楚。”她娇羞要求。
“上前把。”他阖目颔首。
她心花怒放。“是。”
带着兴奋忐忑的心情,她小心的往前移了几步,但仍不敢贸然靠他太近,就怕之前的悲剧再发生。
她在离他三步距离处停下,继续唱歌。
她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盯着他,只要他一张眼就能瞧见她的情意,可任她唱得多么深情婉约,他始终紧闭双眼,似在听曲,又似沉睡。
“唐八八郡主到!”殿外有人高喊。
他闻声睁目,萧芸见状不禁咬牙,因为他的视线直接掠过她投向殿门口的人,他眼底根本没她!
唐七七绷着脸走进来,她是被强迫过来的,脸色怎可能会好?这家伙当真越来越不可理喻,霸道到令人抓狂。
“殿下,您找我过来有何事吩咐?”她忍气的朝他行礼,起身时瞧见了萧芸的怒容,她晓得自己的出现又坏萧芸的好事了,可她也不想,只好请萧芸见谅了。
“过来!”他命令她。
“喔。”她往前走,直接到他跟前,不像萧芸那般小心翼翼并且得在一定距离前停下,这份随性与自在让萧芸嫉妒得捏紧衣裙。
“太子有事可以说了。”唐七七没好气的说。
“本宫没事就不能找你过来吗?”他冷问她。
这是在整她不成?“您”
“罗唆,听曲吧。”他手一伸,竟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她大惊失色的要起身,这可是太子宝座,旁人坐不得。
然而她一动,他便压下她的身子,她再挣扎,他索性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她更惊骇了。“殿下!”她怒喊。
她这吼声似乎反倒教他欢喜。“本宫要你听曲,谁让你抗命的?萧芸,续唱!”萧芸简直怒火中烧,直想将被抱在榆匽怀中的唐七七大卸八块。
而唐七七也留意到萧芸的怒意非常。“殿下,请放开我,我乖乖坐一旁听曲就是了。”她僵硬的说,不想再更刺激萧芸了。
榆匽瞧她一眼,这才松手,让她一旁落坐。
萧芸忍怒开始咬牙唱曲了,只是她唱得卖力,唐七七却一字也听不进去。
那日在寒室榆匽竟强吻她,三个月前的那一次他还能克制得住不继续,可那日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悍然不放手,缠卷住她的舌,霸道的吸吮,硬是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吓得她躲着他数日,谁知,今日他又做出这些事……难道他寂寞到疯了,将唐八八当成唐七七了?
她惴惴不安,若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
“萧芸,你会跳舞吗?”在萧芸唱毕一曲后,榆匽懒懒的问起。
“会,芸儿会,只不过这会腿伤未疮,恐怕没办法为殿下献艺。”她是相府小姐,自得学习各式才艺,这跳舞只是其中一项,她只恨此刻不能展现所长,夺得太子殿下的目光。
“能歌善舞,你可真难得。唐八八,那你呢?会唱歌跳舞吗?”他忽然问向身旁的人。
唐七七板着脸孔。“不会!”
“不会啊,那你会什么呢?”
“我会舞刀弄枪,会打猎、抓野鸡,还会爬树荡秋千。”她气恼的张嘴就说。
“咦?这些都是令姐的专长,你也会?”他状似讶然。
她像被雷打中,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你自幼离家在外,姐妹不在一块生活,难得还兴趣一致。”他冷冷地讽笑。她使力咬痛自己的唇,怪自己嘴巴冲动。
“咱们是双生……兴趣本来就相似……”
“好吧,这也说得通。既然你会的没一件能在这表演,本宫也不勉强你献艺了。”他说着,瞧向萧芸忽又道:“本宫瞧你与唐八八感情不错,改日不妨指导指导她,起码学点琴棋书画,将来才好主持东宫。”
“什么?”唐七七闻言惊吓得站起来。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芸也神情丕变。
他瞧着吃惊的两人,露出一抹让人发毛的森冷微笑。“本宫想唐八八做太子妃,可她品德才艺不足,因此想让你训练她一下,免得母后对她不满意,这意思你明白了吗?”他对萧芸说。
闻言,萧芸面容惨白,唐七七怒不可遏,握起拳头想宰人了。“谁说我要当太子妃的?!”他睨她一眼。“当太子妃之事有需要你同意吗?本宫想选谁就选谁。”他神情跋扈,一副“谁能奈我何”的样子。
“您!”
“八儿,你怎能欺骗我?你说不奢想殿下的,可为什么却背着我勾引殿下?!”萧芸妒意横生,忍耐不住的当场将这事怪罪到她头上。
“我没有勾引殿下,是他对我——”唐七七本来急箸向萧芸解释,蓦然见到榆匽热切灼亮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
“本宫对你如何?你说出来啊!”他竟催促她说。
“您……您……”这会她如何说得出他对她做的那些事。
“说啊,怎不说?就说本宫夜里都去找你,说本宫强吻你,说本宫将你当成唐七七的替身,对你痴迷纠缠到险些想夺了你的清白。”她愕然张大了嘴巴,他……他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太子榆匽吗?!
他……可恶!她怒气攻心之下,立刻恢复本性,将那本就捏紧的拳头一拳打了出去,结果他竟也不闪,这一拳正中他的肩头。
而她这一拳打下去,却马上就后悔了,因为四周已鸦雀无声,气氛冷到结冰。
殿上所有伺候的宫人、乐师,包括萧芸在内全都傻住。
谁敢打太子?这可是要砍头的!
姜满傻了半晌后才冲上前去,指着她。“你……你竟敢打……来人,上殿拿人!”他回神大喝。想他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敢对殿下动手,那人便是唐七七,但那时她并不知殿下是太子,勉强可称不知者无罪,可以不计较,但眼前的这唐八八在众目睽睽下居然敢对殿下挥拳,这形同谋逆,是死罪!
唐七七青了脸,这才知害怕,望向榆匽,本以为会见到他的怒容,但他却突然仰头大笑“果然是双生的没错,这冲动性子分明与七儿如出一辙,宛若她复生……唐八八,你若承认自己是唐七七,本宫念在旧情,可以饶过你,不过你若不是她,那便是罪该万死!”她一惊,按住了重重评跳的胸口,为何他硬要将唐八八变成唐七七?
侍卫冲上殿来,手中的剑指向她,就等榆匽一声令下动手押人。
“如何,告诉本宫你是谁?!”他一脸期待的问。她心慌意乱,胸口起伏剧烈。
“不说吗?”他逼视她,气势一阵一阵压迫人心?
她苍白着脸摇头。
他一顿,变得满脸厉色。“来人,拿下她!”
殿前侍卫立即将剑架在她颈子上,他又道:“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是谁?”她心揪得难受,他定是想她想疯了,才会想将八儿当成她。她为他心痛,但她不能承认自己是唐七七,因为这太愤世激俗,而且万一后她又失,那他的痛将更胜现在。
“我不是唐七七,我是唐八八,您若要拿我,我无话可说。”
“你再说一次!”他的声音几乎是由齿缝里迸出来的。
“要我说一百遍也行,我说不是就不是。!她一副休想颠倒是非的模样。
他沉怒不已。“将她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