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儿一对柳眉缓慢地扬起,锐利的视线自惊慌失措的父亲脸上移开,看向身旁的丫鬟。
“小翠。”
“小姐有何吩咐?”
“备轿!咱们今儿个就上一趟芙蓉坊,会一会那名气大如天的小小裁缝。”
啧!韩振刚是吗?她倒想知道这号人物到底有几斤几两重,居然能让一向视财如命的老头儿如此满意,还特地在名单上作记号,巴不得能立刻招之为婿。
这时,刚从厅外踏进屋的柳绫儿,恰巧与柳锦儿擦身而过,见大姐一脸肃杀之气,像是准备出门与人厮杀的表情,她不禁开口询问。
“咦,大姐急匆匆的上哪儿去啊?”
“还能上哪儿去?”柳锦儿冷冷瞥了后头几乎缩成一团的始作俑者一眼,冷冷地回道:“不就替你抢个‘最后希望’的姐夫去?”
“啥?”什么最后希望呀?
望着大姐怒气冲冲地离去的背影,柳绫儿一头雾水,只有将询问的眸光转向厅里那在暴风雨远扬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父亲身上。
柳如风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兀自双手合十,开始对着天空默祷。
老天爷呀!为了咱们柳家,这激将法算是了最后一招了,但愿不要出人命才好啊!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男身女相,细皮女敕肉,失败。
胸无四两肉,胸无半点毛,失败。
一副病恹恹、瘦骨嶙峋的模样,更是失败中的失败!
酒肆里,柳锦儿一口咬着白糖青梅,嚼得嘎啦、嘎啦的响,一对斜睨的眸子还带着点挑衅意味,远远看着对街那热闹非凡、门庭若市的芙蓉坊内一道穿梭于人潮中的瘦削身影。
“啧!就这么一个痨病表也懂裁缝?”柳锦儿的语气里含着无比嘲弄。
说真格的,她宁可给他一个痛快,毙了这个要死不活的痨病表,也不愿百般委屈地下嫁。
“咦,痨病表?”不会吧!小翠睁大了眼。
长安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芙蓉坊的扛霸子韩振刚,可是他们大唐境内百年难得一见、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咧!
传说中的韩振刚不但音容兼美,其言谈举止更是优雅,不仅生了一副锦绣皮囊,更有一身锦绣的好手艺,任一块再怎么不起眼的布料,只消经过他那双巧手,也能化作一件件色彩斑斓的羽衣。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韩振刚还是多位公主、官宦千金、富家小姐们争相恋慕、追逐的婚配对象。
对于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用“痨病表”来形容,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小翠困惑的目光随着柳锦儿不屑的视线睇去,这才恍然大悟。
“哎呀!我的大小姐,您瞧到哪儿去了?那个是芙蓉坊里跑堂的呀!”哭笑不得的小翠努了努嘴,纠正道:“喏,正主儿是坐厅堂里的那位,小姐瞧见没?就是那一身白色绢袍,腰扎白玉系带的那个。”
柳锦儿随着小翠的纤指抬首一望,一道俊挺的身形便映入她眸中。
喔……原来是他呀。
啧,这也没什么嘛!顶多样子俊了些,气质高雅了些,笑容好看了些,身材挺拔了些,除此之外,这家伙还有什么通天本领值得让她爹如此心仪,巴不得立刻招之为婿?
难道就只为他那身娘儿们的手艺?
本噜数声,壮胆似的灌下一杯后劲颇强的灞陵酒后,柳锦儿带着几分微醺,运气一腾身,一双莲足轻点,整个人便像是长了一对翅膀般,自楼上飞窜而下,仅是眨眼的工夫,纤巧的身影便己旁若无人般伫立在芙蓉坊前。
此刻,她微眯的眸闪烁着不驯的光芒,像是一头雌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韩振刚呀韩振刚,谁教你树大招风,让老头子看上,还特地钦点为压尾的准女婿。
既是如此,就让她瞧瞧他空间有多大的魔力,足堪成为她的天!
另一头,雅致的芙蓉坊里,正传来一阵阵莺莺燕燕的撒娇预想嗔。
“韩师傅,你瞧瞧,飘飘身上这件紫藕色纱袄是不是绷了点儿?你丈量丈量,是不是替飘飘再改一改呢?”
用着一抹娇憨语音说话的,是长安平康坊勾栏院里的姑娘,艳名花飘飘,却名不副实,是个胖得没了脖子、没了腰,身子短粗横肥的女子。
虽说如此,丰饶的大唐盛世,长安女子多以拥有丰满的体态为傲,认为腰圆臀肥、丰腴壮硕才是美,才显得雍容华贵。
因此,自视为平康坊第一美人的花飘飘,自然大肆卖弄风骚,娇声娇气地说话,时不时扭腰摆臀,摇晃着滑腻肥软的身子,矫揉造作。
城内几乎无人不知,花飘飘垂涎素有长安第一美男子之称的韩振刚己有多时。
为了能与他多攀谈几句,花飘飘总是不时捧着大把银票前来芙蓉坊订制许多华贵的衣裳,心底更是暗自盘算着,只要她持续不断的砸下重金,还怕这位长安第一美男子不会被她的深情所感动,进而接纳她吗?
然而,花飘飘正打着如意算盘,一旁旋即杀出一个程咬金。
“改?我看你就别改了,只要你多忌口,少食油荤,你柜子里那些衣裳够你穿到七老八十还穿不完呢!”
花巧巧,同样是青楼女子,身材高大粗壮,孔武有力,与姐妹花飘飘同样名不副实,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同样疯狂迷恋着韩振刚俊美的皮相,以及他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的完美裁缝手艺。
她唯一的嗜好,便是成天流连于芙蓉坊,像只挥之不去的超大坟蝇般,嗡嗡嗡的绕着韩振刚打转。
但见她轻哼了声,开口又损了花飘飘一句,“甭说我亏你,若真要替你这胖娃子裁剪衣裳,倒不如给你一块布,随便包裹、包裹便成,用得着韩师傅费神替你裁剪吗?”简直是多此一举嘛!
闻言,恼羞成怒的花飘飘自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将她一军。
“我说巧巧,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同样一块布若挂在你身上,恐怕你这棵‘奇葩’下半身还得露出一大截呢!”
“你……”好个死肥婆,居然敢这么说她,摆明了说她不够小巧纤细,是个大树怪!
“怎么,瞧你眼睛瞪得那么大,想找架吵啊?”花飘飘撇了撇唇,向她挑衅,“好啊,本姑娘奉陪。来呀!来呀!输的是小狈。”
一言不和,瞬间翻脸闹僵的姐妹俩忿忿地各据一方,正各自擦腰伸指,摆弄架式,预备展开一场口舌之战的当儿,一道清亮的,但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忽然响起。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又在那儿招惹蜂蝶相残了,韩师傅?”
罢踏进芙蓉坊里,柳锦儿便拉开嗓门,引来众人注意。
韩振刚并非是个迟钝的人,俊眉一挑,自是听出那是一句极为轻蔑的讽刺。
只是在认出来人是谁之后,他也不以为忤,迎上前去,拱手一礼。
“让柳姑娘见笑了,是街坊邻居不吝捧场,让韩某尚可卖卖手艺,混口饭吃罢了。”韩振刚口吻仍是一贯的淡然,虽然不上热络,倒也不失礼。
前人说得好,做生意不但要靠金钱、靠实力,还得有精明的脑子和灵活的手腕,一个成功的商贾,总是能够凭借着智慧开疆辟土,广进财源。
换句话说,想做好生意,必须攻心为上。
看来,这男人也颇懂得万事以和为贵的道理。
方才在酒肆里,远远望去,她便深深觉得他就似座白玉雕像,眩目迷人,近观之后,那长安第一美男子的风雅举止、迷人笑靥,以及那道独特的醇厚嗓音,更教人听之怦然悸动。
莫怪城里的姑娘们人人都视他为瑰宝了,瞧这张貌似潘安的俊逸脸庞,恐怕就连已婚的老妇人见着了都会心动得想夺之、窃之咧!
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美男子,若能招之为婿,为她柳家所用,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只是,环顾四周,对手比比皆是,若真要较起劲来,她柳锦儿也未必有十成十的胜算。
唉!这都怪她在城里太过出名了,成天舞刀弄剑、踢砖破瓦,一时半刻若要扭转世人对她性子火爆的成见,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那看似温和的韩振刚,未必会轻易地点头答应娶她为妻,就算他肯,相信长安城内那成千上万倾心于他的姑娘们,恐怕也不会让她如意。
想到这儿,柳锦儿不免觉得事情实在有些棘手。
哎,她该怎么在韩振刚的面前成功地将自己“推销”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