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渲安找到她时,她正迎风坐在医院顶楼的栏杆上,狂风吹得她身子摇摇欲坠,让一旁的他看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过去,想出其不意的从后头先抓住她,她却突然转过头,身子因此而往外移动了一点——
“小心!你不要再乱动了!”姜渲安看着她,一颗心狠狠地吊着,她才刚动完手术,身子虚得很,一个不稳就可能摔下去,更何况她还有心求死?他的心紧凝着,闷闷地看着她。
她的眸,更冷。“不要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姜渲安比她更恼,火大又心痛的看着她。“为什么?在山崖边时你还不知死活的跑过来挡在我面前,就怕那个你死命叫夜焰的男人失手杀了我不是吗?你拿你自己和肚中孩子的性命来护我,现在竟是这样一句见鬼的『我不想看见你』就想打发我走?总是这样自作主张,随随便便就舍命护人,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的,你就没问过我一句,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让你救?”
他边说边慢慢地往前移动,要不是他该死地受了极重的伤,上下楼走动已让他气喘连连,此时的他早已迅捷的上前一把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可现在,他却没把握。
她被他骂得愣愣地,泪眸扫过他月复间不住渗出的血,恐怕是为了找她东奔西跑让伤口再次裂开的结果……心一紧,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泪水再次滑下脸庞。
“后悔吗?为了救我,你失去了你珍爱的孩子。”姜渲安轻声问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就怕一个闪神她就消失在他眼前。
“嗯……很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她哭了,因为哭得太激动,肩膀一耸一耸地。
“所以你想死吗?想从这里跳下去,还是想坐在这里被冻死?你刚动完手术,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不必跳,光这样站在这里就会死了,你想这样死吗?”
“是啊,我想死,想得不得了。”她哭着嗓,却甜甜一笑。“我连跟他唯一的联系都保不住,我活着唯一的依靠,我和他的宝宝……怎么办?我好恨你……”她哽咽地又哭出声,这一哭,连声音都哑了。
“那就一起吧。”他突地上前用他的大手覆盖上她紧握住栏杆的冰冷小手,仅仅只是抓住了她的手,也仿佛抓到了一个希望。
她莫名的看着他。
“我陪你,看是要跳下去还是就这样坐在这里看着日出等死,我都陪你。”
疯子……
“我不需要你这样感恩图报!”她想甩掉他的手。
他却抓得更紧。“我不稀罕你当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一点都不感激你,所以,别把我对你做的一切当成感恩图报!”
“你这个……”话说到一半,华流苏突然顿住了。
这话,好熟悉……熟悉到她不得不瞪着这男人。某种异样的情绪充满了她,让她将死的细胞突然间鲜活起来。半年多前,她和某个男人也有类似的对话,怎么会两个人的回答一模一样呢?
“不是感恩图报,那是什么?”她颤着嗓音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因为愧疚?同情?还是怜悯?”
他轻声一叹。“就不能是因为喜欢你吗?喜欢到不能再跟你分开,喜欢到不想再失去你,喜欢到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他说,喜欢她吗?
他说,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吗?
可是,她怎能够?她失去了夜焰和宝宝,夜焰因她而死,她却连他的宝宝都没保住,她对不起他,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他,又怎能再去爱另一个男人?
心,痛得不能再痛了,已经没有力气爱了……
就算,眼前的男人刚刚说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她心动不已,可是她怎能够去爱呢?
她的泪珠哗啦啦地滚落。“你没听见吗?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宝宝……我恨你……”
不能爱,就只能恨了。她的心都要死了,怎么能再去爱人呢?
恨下去,才能说服自己不要心动。
“没关系,你恨我吧。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姜渲安淡淡地道,深邃的黑眸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执着。
华流苏瞪着他。她真的不懂,这男人为何爱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就是个孕妇,他却对她一见钟情吗?这太可笑了!
她的泪流得更凶了。“可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让我失去了宝宝,也失去了爱我所爱的男人的资格,他现在真的不会来找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
姜渲安狠狠地瞪着她。“不管我放不放手,你终归是要跳下去一死了之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放手?”
“你……”
“你又想指责我什么?是你自作主张要救我的,你一直都是如此自作主张的不是吗?也没问过我希不希望你这么做,不是吗?华流苏!你以为失去孩子只有你一个人痛吗?”
除了她,还有谁的心会痛呢?华流苏愣愣地看着他那带着伤痛的眼,莫明所以,一连串的问号在她的脑海中狂飞。
之前那段关于感恩图报的对话又清晰的飘进她脑海……
还有金管家说,他最爱莱姆饼干配咖啡……
她突然打了个冷颤,瞬也不瞬地望住他。“你……你究竟是谁?”
“我能是谁?”姜渲安的眸光一闪,冷笑道:“你希望我是谁?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想把我当成你男人的替身吗?”
华流苏眯起眼。“那你回答我,除了我,谁会为我失去孩子而心痛?”
“每个爱你的朋友都会为你心痛。”
“那莱姆饼干配咖啡呢?金管家说你喜欢这样吃……他也喜欢。难道你要跟我说这是巧合?这绝不会是巧合。”她越说越肯定地瞪着他,脑海中陡地闪过她差点坠崖时,这男人对她吼的话——
“我是爱你,华流苏!打从我差点死过一次的那一回我就清楚明白得很,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放不下的牵挂……所以,你给我撑着点……敢给我放手试试,上天下地我都要把你找回来,狠狠打你一顿……”
本不该记起的,当时的她几乎快昏了过去,可为何那话却在此时此刻清晰起来,不停的在她脑海中跳跃不休?
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瞪着他的眼,越来越湿热,越来越酸疼。
“你是……夜焰?”喊他的名字时,几乎要发不出声来。
姜渲安的身子一僵,却动也不动,依旧冷冷的睨着她。“我不是。”
“如果你不是,为何一看见假夜焰便冲过去攻击他?因为你就是夜焰,所以你才可以轻而易举的判断他是假的!”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你先下来,我再告诉你。”
“我不要!你不说,我就跳下去!”华流苏悲伤的笑着。“反正我本来就想死了……”
姜渲安气闷的瞪着她。“我对你而言,就什么都不是吗?是一个可以轻易丢弃在一旁的人?”
她的泪掉了下来,身子在狂风中颤着也颠着。不是的,当然不是的,她在心里不止一次的呐喊着,难过不已,想着痛着,突然身子猛的一晃就要往前落下,一双手臂及时从她身后紧紧抱住她——
紧得不能再紧!抱痛了她,也让他自己痛着。
“华流苏,你真让人生气!真的想这样跳下去,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姜渲安对她吼。“只要夜焰就可以了吧!只要他活着就可以了吧!只要他还在,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吧!”
怀中的人儿狂颤不已,她回眸看他。“他……真的还活着?”
姜渲安看着她眼中的希冀,那闪闪亮亮的鲜活,终是点点头。“是,他还活着,你下来,把身子养好后,我会让你见他……我之所以一眼就知道那人不是夜焰,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夜焰在哪里!”
华流苏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泪也一颗一颗的掉。
“真的?你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你乖一点,等你身体好了,我会让你见到他。我保证。”姜渲安温柔地轻哄着她。
华流苏闻言转身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让他把她从栏杆上给抱下来。
她的脚一落地,姜渲安便再次紧紧地抱住她,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真想打你!华流苏!”
这个男人,是真的在担心她,抱着她的双臂颤抖着,他的拥抱是如此的温暖而有力。
在这将明未明的清晨,这男人叫她名字的语调、握着她手的温度与触感、拥抱她的那股熟悉感与味道,都像清晨的冷空气一样缓缓地透进她骨子底……
他真的不是夜焰吗?
真的不是吗?
她泪水盈然的望住他,陡地一阵晕眩袭来,天旋地转着,华流苏脚一软,整个人虚弱的瘫进他宽大温暖的怀抱中。
“夜焰……”她对着他轻唤了一声。
姜渲安眉一凝,未语,这女人已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才走下楼,姜渲安便觉得气氛不对,再怎么体力耗尽的状态下,他一向敏锐的心思感官也没有因此不堪使用,空气中流动的异常氛围是如此明显……
N已进驻这间医院了——他很清楚的知道了。
抱着华流苏回病房时,N帝国组织的首领原火就大刺刺地站在前方,那男人高大帅气、狂放不羁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他成了有妇之夫而有所改变,反而更增添了一股迷人的魅力。
他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原火而停留,步履从容的从他身边走过,可原火是何人?怎会看不出来他负着伤,他身上的血甚至滴落在医院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更别提他此刻抱着的人正是原火要找的人。
丙然,原火一个横移便挡住他的去路。
“你是谁?”原火瞪着他。
姜渲安也看了他一眼。“你又是谁?”
原火掀掀唇,看了他怀中的苏儿一眼。“我是你抱着的这个女人的好朋友。把她交给我吧。”
原火伸手要接过华流苏,姜渲安却比他更快一步的移动身子,未让他得手。
“让开。如果不想你的好朋友以后落下什么病谤或久病不愈的话。”姜渲安淡道,直直抱着华流苏进了病房。
原火只好跟着进去。
找了一圈又一圈没找到人而等在病房里的麦克一见到姜渲安,张口便叫了一声:“少……”却又随即止住,只是担忧地瞧着他。
金管家则是急急忙忙奔上前来,帮着姜渲安把华流苏安稳的放在床上。“主君,您这是要折腾小人吗?医生要您三天三夜不能下床,您却这样跑上跑下的还抱着华小姐,您看您又流了一堆血,是打算再进一次开刀房吗?”
麦克也跟着念了几句。“是啊,少……这位先生,您找到我家小姐通知我一声就是,我会马上去把她抱回来的,您这样伤口一再裂开,该如何是好呢?”
姜渲安脸色苍白不已地睇了他们一眼。“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