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商业宴会,地点却没有选择豪华酒店,而是定在一处私人的别墅里。
宴会的主人齐斌是沈放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私底下却维持着朋友的关系。其实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对手或朋友,彼此有利可图才是最实际的。
沈放带着嘉然出席,一屋子的人,进门就是一个又一个躲不开的客套跟寒暄。
嘉然跟在旁边,却总是被别人挤在圈子外,何况说的也都是些商场上的事,她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没有耐心再待下去。
沈放虽然忙着应酬,还是留意到了她脸上的无奈表情。起先带她来的目的是想让她多认识些人,可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那的确是强人所难的。于是抽了个空当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自己去吃点东西,找个安静的角落坐着也行,不过不许走太远。”
听语气,像是在叮嘱小孩子一样。
不过嘉然此时早没了心思计较这些,难得他发善心肯放人,她松了口气之余觉得十分的开心,低声回道:“我去花园走走。”
得到他的默许,她便转身端了一杯饮料,朝花园方向走去。
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只是没有风,所以屋外的空气显得有些燥热。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屋子里应酬,花园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与里面的喧闹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她走到花坛旁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米白色小礼服,也只犹豫了两秒就坐了下去。
因为不是自己花的钱,当然也就不必心疼了。何况不是她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完全是某人霸道地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她身上。
连高跟鞋也一并月兑掉了,随手扔在了草地上。
都说城市的夜空已经很难再看到繁星满天的景象,今晚的星光却是出奇的好。她仰头看着,下意识就想起了乡下的夜晚。
乡下的夜晚很安静,有着清朗的月色,明亮的星光,还有那一片在月色中展露着盎然生机的葡萄园。
想到葡萄园,心里就忍不住微微发起酸来。
随即又暗骂自己太傻。无论是人还是回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其实根本连回忆都不该有。
身后的围墙处突然传来了一点响动,她回头望去,怔了一下。
那里有个人正在翻墙,已经站在墙上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眼见就要跳下来了。
嘉然站了起来,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眯起眼睛细瞧。
围墙并不高,对方也已经顺利地跳进了花园里,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这才惊觉想到,这个人会不会是什么歹徒?
“站住!”她强作镇定地喊了一声。
对方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大概是先前并没有留意到她。只是顿了几秒之后,他继续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你再走……我就喊人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微颤。毕竟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所以心里很紧张。
对方脚步很快,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来。
嘉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借着微弱的灯光迅速打量了对方一眼,看清之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来人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衣冠楚楚的模样,看样貌,剑眉朗目,不像是个坏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翻墙爬进来?
她心里好奇,便想询问缘由:“你……”
对方迅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嘉然心里越发感到奇怪了,蹙眉问:“你是谁?”
对方也借着灯光打量了她一眼,后退了一步,对她伸出手来,“你好,我是齐跃。”
她并不认识。
听到他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是宴会主人齐斌的弟弟。”
“那你为什么要翻墙进来?”更加让人无法理解了。
齐跃朗然一笑,回道:“因为我哥不知道我现在才回来,等一下我从偏门进去,就算被逮到了,我也可以不承认。”
穿着高档的西装,冒着危险翻墙进来,居然只是为了逃避兄长的唠叨?!
难道他哥哥是个很可怕的人吗?想到之前打过一个照面,对方看起来温和有礼,并不像是个严厉不通情理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务事,与她无关。
“哦,那你赶快进去吧。”她往旁边退了一步,为他让出路。
他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光着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
“冒昧问一句,你是和谁一起来的?”
嘉然心里想,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不是急着进去吗?现在倒有闲工夫来问东问西了。
“我是沈氏集团的员工。”
齐跃听到沈氏集团四个字之后,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几分玩味地说道:“原来是沈放。”
“齐先生,你不进去吗?”嘉然见他迟迟没有进去的意思,忍不住催促一句。因为他眉眼带笑看着她的样子,看得她心里有些抵触,她不想他再继续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来打量自己。
却没想到对方突然扬眉一笑,懒懒说道:“里面人太多空气不好,我忽然觉得在花园里坐一坐,看看星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嘉然闻言诧异了一下,听他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走了?
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
好吧,人家是半个主人的身份,想待哪里都是再理直气壮不过的事。
“那不打扰你看星星,我先进去了。”
低头去找草地上的鞋子,穿上之后脚又开始隐隐泛疼。她蹙眉忍住,端起一旁的杯子朝屋子里走去。
身后的人却笑着跟了上来,随在她旁边说道:“看样子是我打扰了你的兴致,为了弥补一下我的冒失,我告诉你一些事情怎么样?”
嘉然的脚步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之后,继续走。
“你不是沈放手下的员工吗?新来的秘书?我可以好心向你透露一些关于你顶头上司的事情哦。”
罢才白白在心里称赞了他,看来他只是看似衣冠楚楚而已,其实是个爱说八卦的无聊分子。
“谢谢,不过我想我可能不需要知道那些。”
“是吗?可是了解他对你以后升职加薪只会有好处,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实在很可惜啊。”
嘉然的脚步停了下来。
当然不是真的想了解关于沈放的八卦,而是突然觉悟到,她对他的情况的确是一无所知的。
再看一眼旁边的人,完全就是一副想搭讪的样子。
好吧,就不妨听听看,这个怪人到底能说出些什么八卦事情来。
沈放手执酒杯,浅啜一口,目光定在窗外的花坛方向。
旁边有人端着酒杯过来寒暄:“沈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边?大家都等着恭喜你呢,又标下了一块黄金地,眼光和能力都实在让人佩服啊!”
沈放眸底的那一抹冷冽的光芒收了起来,微笑转身,淡然应道:“哪里,只是运气好而已。”
来人眼中闪过精光,笑着招呼道:“沈总太谦虚了。走走,别站在这里了,去和大家聊聊经验,让我们也能跟着偷点师啊!”
沈放维持着淡然疏远的姿态,很客套地回了对方一个笑容。转身之前,他又朝花园里看了一眼。
花坛边的两个人,相谈甚欢。
他眸底的那一抹沉色又冷了几分。
宴会进行到十点多散席,主人站在门口送客。
沈放领先走了出来,转身微笑,“齐总,这一次的竞标,承认了。”
齐斌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自负之意,不过他老谋深算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展露了不满的情绪,朗然笑道:“看来是我老了,的确不是沈总你们年轻人的对手了。以后不小心再碰上,还望沈总手下留情啊!”
沈放淡淡一笑,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人,“齐总说笑了,何况还有了令弟这样一位出色得力的助手帮忙。”
齐跃回了他一个笑容,表情里几分虚套之意,“沈总,我倒是很期待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毫不客气的态度。
齐斌温然一笑,假装斥责道:“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伸手对沈放示意,“沈总,慢走。”
沈放点头致意,转身步下台阶去。
嘉然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他很久,见到他回来,便又往车边挪了几步。
车锁打开的声音,他脚步沉稳地走了过来,直接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既不看她也没有打招呼。
嘉然心里困惑之余,自然看出了他似乎是心情不太好。于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这种时候不能找他搭话,还是少惹为妙。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腰正准备坐进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韩嘉然!”
是齐跃的声音。
她转身看了回去。
“有事吗?”
齐跃坦荡地笑了笑,回道:“忘了问你的手机号码,能告诉我吗?”
嘉然经过晚上的相处,觉得他是个随和风趣的人,对他的印象不错,所以并不排斥和他做朋友。
“可以啊,我报给你吧。”
报了自己的号码,齐跃拿出手机记下了。
还待再问他的,听到车里的人冷淡催促一句:“韩嘉然,上车。”
她只好对齐跃抱歉地笑了笑。
齐跃回道:“没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有时间约你出来玩。”
嘉然点点头,坐进了车里。
齐跃隔着车窗,冲驾驶座上的人笑了一下道:“沈总,和你的员工做朋友,你应当不会介意吧?”
沈放冷然撇了下唇角,看也未看他一眼,利落地踩下油门将车开走了。
齐跃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无所谓地扬眉一笑,转身往回走。
他是刚从外地读书回来,对于沈放的事情都是听大哥说的。沈放这个人,商场上够手段也够能力,人脉很广,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私底下也是个看似进退有礼的人。
可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完全不见传言中的那份冷静从容之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韩嘉然对于他来说,不是寻常员工那么简单。
很抱歉,看来是真要对上了。因为他对韩嘉然,也产生了兴趣。
一路沉默。
沉默地下车,锁门,进电梯,进到家里。
嘉然不傻,隐约感觉到他的那股怒气似乎是针对她的。
可是又有些不确定,因为她整个晚上都好端端地待在花园里,并没有做什么失礼到让他丢面子的事。
沈先生的脾气向来阴晴难定,之前还好好的,下一秒可能就会翻脸。
气氛窒闷得让人难受,她换了鞋子,看了他一眼道:“我回房了。”
转身要走,却忽然感到腕上一紧,是他伸手拉住了她。
看着他眉眼染怒的样子,她已经可以肯定,他的确是在生她的气。
“我又做错了什么?”她不明所以,所以态度很坦荡。
“有件事,看来我必须警告你一下。”他冷嗤了一声,“是谁说要跟在我身边学习谋生之道的?”
她诧异了一下,却听到他又冷淡说了句:“带你去参加商业宴会,为的是让你跟着学习,不是让你去钓金龟婿的。”
嘉然脸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她看着他,目光变凉,冷淡一笑道:“谢谢你提醒了我,之前我还没有抱这样的念头,看来以后的确可以做一下这样的打算。”甩开他的手,挺直脊背,转身朝房间走去。
可是他的动作比她迅速太多,他探手一身就已经将她拉回。嘉然躲闪不及,已经被他就势抵在了墙上。
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他的吻强势地压了下来。
呼吸里有淡淡的酒气,陌生的,遥远的,让人慌乱。
她瞠然睁大眼睛,本能地就想推开他,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抓住,牢牢别在了身后。
眼前离她最近的,是他灿然生亮的眸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日说的话。
耙住进来,到此时才想逃开,的确是有些晚了。
所以,随他去吧,都无所谓不是么。
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冷,有些凉。
“嘉然,我不在乎你心里没有我,可是我也不允许你的心里有别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几分嘲然地问:“这是警告吗?”
“不错,所以你最好记住了,别玩小把戏,我并不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大度的人。”
松开手,他霍然转身,进到房间,甩上了门。
嘉然顺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屈膝抱住自己,嘴角掠过一抹冷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