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问自己晕倒的原因吗?”白袍医生不答反问。
“大概是太累或睡眠不足,我知道自己的问题,我没有生病。”她对医生说。
“对,你没有生病,只是怀孕了而已。”
施昀媃张口结舌的看着医生,整个人都被吓呆了。
“医、医生,你、你刚才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怀孕了。”白袍医生看着她再次说道。
施昀媃也再次张口结舌的看着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的愣在当场,脸上表情似喜非喜、忽悲忽愁,总之很复杂。
白袍医生正想再开口说什么时,放在他口袋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下上头的来电显示,先是微笑了下,忽又皱起眉头,轻叹一声的将电话接起。
施昀媃完全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中,对于白袍医生接起电话后说了什么,何时走出观察室她都不知道,直到外头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争吵声,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疑惑的走出观察室。
“你明明就是个同性恋,相什么亲?结什么婚?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你冷静点。”
“冷静?我的爱人都说要去相亲结婚了,你要我怎么冷静?不行,我现在就到你家去跟你父母说清楚,你喜欢的人是我,是男人,叫他们以后不要再逼你结婚了!”
白袍医生冷静告知,“别这样,他们不会接受这个事实的,就算知道也不会接受,还是会逼我结婚的。”
“那你说要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要听他们的话,和一个你一辈子都不想碰也不爱的女人结婚吗?这算什么?你不替我想,最少也该替那个倒霉无辜的女人想一想,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一辈子都不可能爱她、碰她的男人?”
“如果你非结婚不可,我和你结婚吧。”
冷不防的一句话让看诊室里的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向站在入口处的施昀媃,两个人全瞠目结舌。
“你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我需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父亲,我们可以互助合作,各取所需,你觉得怎么样?”施昀媃看着白袍医生问道。
“Jerry,她是谁?”白袍医生的男友问道。
“我的病人。”白袍医生答道,然后蹙眉问施昀媃,“孩子的爸爸呢?如果你要替你肚子里的孩子找一个父亲,是不是应该要先找他才对?”
“我和他不可能。”施昀媃苦涩的摇头道。
“为什么?”
“有些理由。”她不想多说。“总之,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需要的只是给孩子一个婚生子的户口,让他有个名义上的爸爸,其余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可以签婚前协议,白纸黑字,你不必担心我会诈骗你什么。”
“我们需要考虑一下。”白袍医生的男友抢着发言。
“好。”她同意的点头,希望这个冲动的决定不会让自己后悔。不,为了月复中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后悔。
绝对。
两年后——
施昀媃坐在诊所柜台后方亲切的为前来看诊的病患挂号,这个工作她已经做了快两年的时间,所以老客户们都认识她,知道她就是这间诊所的医生娘,也就是老板娘的意思。
不知不觉时间都过了两年,想当初她在路边晕倒被送到这间诊所时,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与这间诊所结下如此不解之缘,不仅和诊所的院长医生结了婚,还在这间诊所工作,落地生根,从未婚小姐变成已婚妈妈,人生真的很奇妙。
她的儿子温念綦已经一岁半了,正是牙牙学语又爱笑、好玩的时候,他的爷爷、女乃女乃、外公、外婆都爱死他了,四个老人家都抢着要带他、顾他,所以她这个做妈妈的只好让贤,出门上班赚钱。
巧的是,她才刚表达想工作的意愿,温瑞浩诊所里的护士小祯就因为怀孕状况很多,家人担心,便要她辞去工作好好待在家里安胎,所以这个肥缺就落到她头上了。
温瑞浩是她的老公,也是这间诊所的院长兼老板,英文名叫Jerry,是个同性恋,和男朋友Alex感情稳定交往中,和她这个有名无实的老婆感情也不错,不过纯属友情。
当初她的提议最终还是让这两位爱人同志接受了,于是她和Jerry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培养默契,之后他将她介绍给他的父母,并在一个月后结婚步入礼堂。
当时她已怀孕五个月了,但由于身形消瘦,所以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当时怀着身孕。
双方的父母当然属于知情者,只是所知的详情不尽相同。
她的父母属于全知者,知道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温瑞浩的,而是齐烙的,为此他们一开始还不同意这门婚事,直到温瑞浩带着Alex出现在他们面前坦诚他是个同性恋者,他们这才无奈的点头同意。
至于温家父母,他们则是属于半知者,知道她怀孕,却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们的儿子的,以为那是他们两个年轻人不小心在酒后乱性,发生一夜后的产物——那是温瑞浩对他父母的说法。
总而言之,在她遇到温瑞浩之后这两年,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排除她对那个人的思念外,她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不错,真的很不错。
“欢迎收看11:00整点新闻。”
为了让来看诊的病人在等待中不会太无聊,诊所安装了一台电视在待诊区让病友们打发时间,此时那台电视正在播放着整点新闻。
施昀媃在柜台的位置坐久了,早已练就了对那台电视所发出的种种声响听而不闻的神功,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鬼使神差的转头看了电视一眼,接着便整个人浑身一僵,再也移不开视线。
“现年九十三岁高龄,过去在商业界一脚震天下的齐老,昨晚一点被送入台大医院加护病房。根据院方表示,齐老由于上个月底感冒,不慎并发支气管肺炎,现在正在治疗中,有最新状况记者将随时为您报导。
“齐老本名齐顶天,出生于西元一九二〇年八月三日”
接下来便是关于齐顶天的一生,从他被贫穷的亲生父母变卖,后来又被养父母恶意抛弃成为孤儿,到他后来如何自立自强、如何发迹成就传奇一生的详细报导。
施昀媃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详细报导,她只想知道齐爷爷现在的状况,想知道他病情稳定下来没?会住进加护病房就表示一定很严重,否则根本不需要。
那几个月与齐爷爷相处的日子是那样的难忘,齐爷爷对她的好历历在目,虽然他对她好是因为把她误认为他的孙女小叆,但事实是被善待的人是她,她又怎么可能不感激、不怀念呢?
爷爷,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快点出院,然后长命百岁,这样您才有机会见到您的曾孙。
您有曾孙了,您知道吗?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带着您的曾孙去看您的,所以您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我会在这里祈祷您早日康复的。
得知齐爷爷生病住院的消息让施昀媃接连两天心情都有点沉郁,她一直都在注意新闻报导,希望能够得到好消息,但新闻每天重复播放的都是齐顶天的传奇一生,以及其儿女关系解析,连已逝十多年的小叆都被挖出来大作文章,令人发指。
齐家人保持一贯的低调,并未出现在萤光幕前,只透过律师和医生代表发言。
齐顶天入院第三天,新闻突然报导出他病危的消息,把她整个吓哭了。
“我要带念綦去见爷爷最后一面,瑞浩,请你帮帮我,拜托。”她哭求温瑞浩,因为现在只有他能够帮她。
而且为了让他帮她,她第一次将儿子念綦的身世之谜告诉他,然后把他吓得目瞪口呆。
温瑞浩决定帮她,找了个同学会的理由,开车载着他们母子俩上台北,Alex也跟来助阵。
随着距离台北愈来愈近,施昀媃的心也愈跳愈快,频率愈来愈乱。
儿子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睡着了,纯真可爱的模样稍稍安抚了她,但是对于即将面临的一切,她还是觉得心慌意乱。
虽然她把老公也带来了,借口也找好了——因为当初齐爷爷对她很好,所以想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但是把年幼的孩子也带来不免会引人怀疑,再加上当初齐母是要他们全家不许再出现在他们齐家人面前,她这样突然出现,他们会允许她见齐爷爷最后一面吗?
还有齐烙……
想到他,她的心立刻不争气的颤动了一下,她伸手轻轻地压在胸口,试着抚平那不由自主的颜动。
饼去两年来,她一直不敢去想他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会是什么反应,会伤心还是愤怒?是否曾经寻找过她?是否已和林雪然结婚?还有,是否已经忘了她?毕竟她出现在他生命中也不过才短短几个月而已,而人都是健忘的,不是吗?
她很害怕会碰见他,虽然过去两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想他,但人事已非的现在还是不见比较好。
“昀媃,快到医院了,你准备好了吗?”温瑞浩转头问她,现在在开车的人是Alex。
“何谓准备好?”她苦笑的反问他。
“你的脸色不太好,你还好吗?”温瑞浩关心的问道。
“一点也不好。”她老实的摇头,犹豫的说:“我现在心很乱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己到这里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需要管对错,只要问自己,如果你今天没来,等老人家过世之后,你会不会后悔一辈子?如果不会的话,那我们就原车开回嘉义吧。”温瑞浩说。
会不会后悔?会,她一定会后悔死的,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后悔,待会儿不管得面对什么情况,最终见不见得到齐爷爷,她都要努力试上一试。她如此告诉自己。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不再感到忐忑、彷徨,更加坚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