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住久了,就连那些乌鸦都识得她,入冬时,虫儿不好找,有时它们饿了,还会同她来讨吃的。那只老和阿浔一块儿的乌鸦,体型特别的大,一双眼乌溜溜的,瞧来聪明得很,就连她有时也忍不住会同它说上两句话,不过它当然从来没真的回答过。
她穿过另一条一年前还无人居住,如今已热闹异常的大街,走向他所在的房舍,她还没进门,两名大汉远远瞅见她,立时迎了上来。
“嫂子,来给大哥送饭啊?”铁木尔问。
她微微一笑,看着铁木尔与他弟巴图尔,点头,用这一年同他学会的当地语言,开口问:“吃了没?一块儿来吃吧?”巴图尔听了,立刻亮了眼:“还没呢,嫂子你一一”
“嫂子,你少听他胡说,我俩才吃饱而已!正赶着去城门那儿换班呢,你忙你的吧!”他话未完,铁木尔已经巴了他的头一下,一把勾住了小弟的脖子,笑着将他拉走,一边低头教训他。
“蠢蛋!你傻了,大哥忙了一早上就期待中午能和嫂子一块儿吃饭,人家夫妻你一口、我一口的,哪有你贪嘴的份,你没事去凑啥热闹?”少根筋的巴图尔,这才反应过来,竟还模着头,大声笑着朝她嚷嚷。
“嫂子,抱歉,我吃饱啦!谢谢你的好意,下回吧!”她听得红了脸,却也无法辩解,她虽然总有多做一些,可他确实是不爱在吃饭时,还有人来打扰。
她听得红了脸,却也无法辩解,她虽然总有多做一些,可他确实是不爱在吃饭时,还有人来打扰。
“等等!”知他俩还没吃饭,她叫停他俩,快步上前,从木盒里拿出两张大饼,塞给他俩:“别饿着肚子。”兄弟俩一见,顾不得面子,立马回转,抓着大饼,笑得乐呵的回道。
“谢嫂子!”
说着,两人才抓着那饼,翻身上马走了。
她能瞧见,不少姑娘们瞧见这两人高马大的兄弟,都忍不住回头张望,瞧着他俩娇笑。
这一年,铁木尔在他的训练下,变得异常高壮,他小弟巴图尔更是青出于篮,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
虽然脸有烙印,可那无损两兄弟的俊朗,尤其在这座城里,身为守卫队的乌鸦制服,可是无上的荣耀,现在人人都抢着想做乌鸦,姑娘们更是对这些英勇健壮的男人万分倾心,有好几名守卫队的人,都在过去一年里娶了妻。
铁木尔与巴图尔两兄弟本来坚持要唤张扬师父,后来被他阻止,便改口叫了大哥。他没有反对,乌鸦们也就跟着叫了。她知道他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底却因他们唤他大哥感动到不行。
那一天,他在吃饭时告诉她这件事,眼眶还微红着呢,当时她真想冲来拥抱这两名可爱的小弟。
以前,他就算对谁好,也不能让人知道,可如今,他做什么事也不用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而他终于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回报。
瞧那两兄弟走远了,她方转身跨进门槛,萨林与他和另外两名商会大老,正埋首桌案,对着一地图比画。
见她来了,大伙儿很识相的同她招呼一声,便先告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坐到了他身边,瞅着桌上的地图。
“我扰了你们吗?”
“没有,反正这事一时三刻也谈不出个结果。”他这话,让她好奇了起来“你们聊什么?谈得那么热烈?”他替她倒了杯茶,回道:“只是在讨论是否该同附近的蒙古王族进贡,以求长治久安。”她一怔,瞧着他。
“你……确定吗?”
“太多人在这城安居,加上交易日渐热络,即便这儿远离大道,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商会的大老板们,决定在引起觊觎之前,先找个王族靠拢,这是必然得要做的事。”他握住她的手,扬起嘴角,同她低语:“放心,若哪日真要派人前去商议进贡,也不会是我。我不过是城里守卫队的队长,不是什么大角色。再说,蒙古大军里也不是人人都识得我。更何况,人若一早认定了我是这城的守卫队长,便不会想到他处去。”她知他所言极是,却仍有些不安。
瞧她秀眉微蹙,他再道:“你瞧,这一年多来,来这城的残兵、逃亡的奴隶,又有谁认出了我?在他们眼里,我是张扬,略懂点武艺,是个妻管严,怕老婆怕得不敢多看别的姑娘一眼。”这话,逗得她脸红,“瞎扯什么呢。”
他噙着笑,莞尔道:“真的,市集里人都这么说,晌午我才被萨比尔唠叨了一番,说你就这么丁点儿大,我怎那般听你的话,惹得他妻也怨他没我这般乖巧。”她好奇的瞅着他,“你怎回他?”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道:“我说你是个醋罐子,我要偷瞅别的姑娘一眼,你会当众拧我耳朵的,那太丢脸了。”绣夜闻言,羞恼的笑着轻拍了他肩头一下:“你怎胡说,我才没一一”他抓住她的小手,将她压倒在地板上,害她娇喘一声,只见他以额抵着她的额,黑眸深深,声微哑的道:“你是没有,你只是会咬我耳朵。”她羞红了脸,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
她不是故意的,他也没真看别的女人,但城里人多了,姑娘也跟着多了起来,他是守卫队长,乌鸦们都被姑娘们看上,更何况是身为队长的他。她们明知他有妻,却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想要勾引他,她心里头不安,总也忍不住在欢爱时,轻咬他的耳,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忍不住,就是想宣示他是她的。
“我是。”他说,然后低下头,深深吮吻她雪白的颈,直到在上头留下一抹玫瑰般的印记。
她被他弄得喘不过气,差点失了神,幸好在申吟出声前,想起这在哪里,忙面红耳赤的推着他,羞宭的说:“快起来,这办公的地方呢,会被人见着的。我今儿个做了面片,你帮我吃吃看,味道好不好?”闻言,知她怕羞,他方轻笑着任她推开,坐起身来。
她匆匆跟着坐起,却见眼前的男人曲着脚,舌忝着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教她脸更红,忙将饭盒打开,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瞅着她羞红的脸,顺从了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那碗面片,拿筷子夹了一片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见他吃了,她松了口气,可他从头到尾就直盯着她热红的颈子,瞧得她脸红心跳的,忍不住遮着自个儿被他吮红的脖颈,羞得轻斥。
“别瞧了。吃你的面片啊。”
闻言,他这才噙着笑,收回视线,专心尝着那加了番茄、土豆、鸡肉,还有些许蔬菜和香料的面片。
“我同市集里的大娘学的,这味道你喜欢吗?”
“喜欢。”他点头,这口味尝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有些辣,搭着面片挺好吃的,他一下子吃了一饭碗。
“你吃慢些啊。”她见了,露出欣喜的笑,虽唠叨着,却仍替他又盛了一碗,忍不住再问:“面片熟了吗?我怕带到这儿来烂糊了,较早起了锅。”
“熟了,一点也不烂的。”他说着,夹了一片给她,“你尝尝。”她张嘴吃了一口,嚼了两下,还是不满意,感觉还是稍稍泡烂了些,她想着下回也许该把面片和这浓汤酱料分开,再提过来。可眼前这男人却吃得稀哩呼噜的,她见了也就没再多说,只在心里记下,便听着他一边吃,一边同她说早上发生的事。
她喜欢听他讲那些市集上发生的事,从如何分辨羊儿是谁家的,到谁又被谁的骆驼吐了口水,那些趣事,每每逗得她发笑。
虽然识字的是她,可她早已发现,关于生活上的知识,他比她懂得更多,甚至那些乌鸦们都个个深藏不露,她瞧半天瞧不出那些长满了毛的羊儿是公是母,他们却都往往只看一眼就能知道。
当然,有时也会有人闹事,或有强盜意图侵扰,但也不严重,守卫队到今夏已扩增至两百人,几乎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一般商队没那么多人,附近的强盜被他们打退了几次,也早已转移了阵地。
他吃了一嘴红,她忍不住掏出手绢替他擦拭,他没有阻止她,就只是瞧着她,用那极为温柔的神情,教她心又悄悄的颤。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还没进门就神色慌张的急急喊着。
“嫂子、嫂子——”
她脸微红,忙收回手,却见来人不是别人,是才刚避开回家去吃午饭的萨林,因为太过紧张,他进门前还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趴跌在地,吓了她一跳,但他立即七手八脚的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难得见总是万分镇定的家伙如此慌张,张扬起身快步朝他走去。
“大哥,古丽娜尔、娜尔她一一”
见这男人惊慌的白了脸,他抬手,冷静示意:“萨林,吸气。”萨林因为这命令,跟着深吸了口气,镇定了下来。
“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古丽娜尔羊水破了,她要生了。”萨林万分紧张,脸仍是白的,但总算能完整的把话说出来,“我来、来找嫂子帮忙。”古丽娜尔是萨林娶的媳妇,前阵子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回身要找小妻子,却见她已经来到身后,同他道:“我和萨林回去看看,你再歇会儿吧。”
“我同你一起。”
她愣了一愣,脸微红,杏眼圆睁的凑到他眼前道:“生孩子呢,你一个大男人,能帮什么忙?”他挑眉,一句没说,只伸手指着门口那个紧张万分的家伙。
绣夜一怔,从他臂膀旁探头,只见萨林脸色白得像纸,紧张得满头大汗的,确实这男人要是紧张起来,一会儿在房里昏倒,她可没力气应付产妇的同时,还得理会他。
她忍住笑,只能点头同意。
为了赶时间,他骑马载她回乌鸦巷,她进房去査看古丽娜尔,很快就察觉情况不对。古丽娜尔的产道已经开了,但她从那儿看见一根小小的手指。
饼去这一年多来,她常帮着阿浔接生,这不是她第一个遇着的产妇,她知道这状况很糟,她没办法处理,忙从房里出来找他。
“快上城墙去找阿浔回来。”
萨林在旁一听,脸色刷白,差点当场昏倒,但他用力拍了一下萨林的背。
“振作一点。”
“没错,振作一点,萨林,把你的手洗一洗,我需要你进来安抚你妻。”
“我?进去?我想我应该去找阿浔一一”
“张扬会去的。”她瞅着他,道:“古丽娜尔需要你,我回回话说得还不够好,你得陪她。”萨林死白着脸,但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转身去洗手。
等萨林出了门,绣夜这才瞧着他,道:“孩子胎位不正,你让阿浔快点回来,她这时应该在南城门上,我怕拖久了,古丽娜尔会撑不下去。”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就转身出门上城墙去找那巫女。
绣夜安抚着那躺在床上申吟的产妇,帮她先盖上毯子,替她擦去汗水,喂她喝水。古丽娜尔是城里第一个鼓起勇气嫁给乌鸦们的姑娘,即便萨林脸上有奴隶印记,她仍无所畏惧,萨林极为疼爱这娇妻。
绣夜真心希望她能平安度过这一关。
萨林拖延了好一阵子才进来,她知道他很害怕,这些男人虽然个个人高马大,对付牛马羊驴生产也都很有一套,可若换成了自己的女人,常常连看都不敢可萨林进来后,发现妻子气若游丝,很快就忘了自身的恐惧,一把握住了娇妻的小手,含泪跪坐在她身旁好生安慰。
但阵痛再次又来,古丽娜尔申吟哭喊着,用力握紧了萨林的手,像是要把他的手折断似的。绣夜试图帮她,但那孩子卡在那里,进退不得,古丽娜尔尖叫着,她似乎也听到萨林在吼叫,就在她觉得自己都快崩渍时,阿浔出现了,仿佛救世主一般的降临。
她立刻让了开来,让阿浔接手这一切。
半个时辰后,她走出房门,真的觉得自己筋疲力尽。门外挤了一群担优的乌鸦们,但他站在最前面。
看到她的表情,他朝她伸出了双手。
绣夜无法自已的走进他怀里,感觉热泪涌出眼眶。
所有的男人看见她眼里的泪,心头一沉,脸色都悄悄刷白。
“没事的。”他将那小女人拥在怀里,轻轻拍抚:“没事的。”
“她生了个儿子。”她将脸埋在他怀里,身子微颤。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拥着那在他怀中颤抖的娇妻,心疼安慰的亲吻着她的头顶。
然后下一瞬,他听见屋里娃儿哭喊的声音。
听到那娃儿的哭喊,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巴图尔更是笑着大喊一声。
“嫂子,你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咧!”他也一怔,低头才发现怀里的她在笑,不是真的在哭,她是喜极而泣。
他松了口气,道:“听起来很有精神啊,古丽娜尔呢?”
“她也很好,母子均安。”她抬起头,含泪笑着说。
众人一听,欢声雷动,厨子更是举起勺子宣布晚上要来在乌鸦巷里开桌庆祝,大伙儿更是开心,纷纷四散去同伙伴报喜去了。
“你真了不起。”他说。
“了不起的是阿浔。”
苞着,她告诉他,那巫女如何果断的把孩子的手推回去,又如何让孩子转到正确的方向再让古丽娜尔将孩子推出来。
他安静的听着,一边拭去她脸上的泪。
“我相信她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你没有,可你仍在里面陪着,换了是我早就逃走了。”
她笑了出来,“你才不会逃走。”
他挑眉,“是吗?”
“那娃儿要是知道帮他接生的人是你,便会自己回娘胎里转身再出来。”她一脸认真的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听了,黑脸微红,然后跟着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