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想象中的复杂。
站在太阳底下,童妍葳觉得头好晕好晕。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找不到最源头的负责人?
她拿着划了又划的笔记本,上头的电话一个转过一个,原本自称负责“幸福小城”租赁事宜的人,推说押金的事不归他们所管,给了另一个单位的电话,当她打过去问,对方又推到另一家建筑公司。
依照最后得到的地址,她来到市中心一处银行大厦,搞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单位,为了尽早解决押金的纠纷,童妍葳带着一肚子狐疑和恐惧,直接搭上电梯,上到最顶楼。
“请问……”冰冷的玻璃自动门大开,童妍葳勇敢踏进去,开口询问。
“你总算来了。”一道低沉带着冰冷,却十分熟悉的嗓音在偌大空间响起。
“你?”蹙起眉心,童妍葳定睛看着前方背对她站立的伟岸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呵呵,是我。”身形伟岸的男子翩然转身,潇洒露齿而笑,“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乍见男子清楚的面容,童妍葳着实吓得倒退好几步,不可置信摇了摇头,“我是来谈音乐中心押金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扬起俊眉,刑权宙得意笑了,“幸福小城是我旗下建设公司所盖,而我,是你的新房东,我有权利,同时也有义务,必须向你追讨押金。”
“我不相信!”摇了摇头,彷如坠入千尺深渊,童妍葳迷惘极了,“你家不是开航运公司的吗?你家大业大,而我只是个小小的钢琴老师,你何苦为难我?”
“不管你信不信,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刑权宙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这两千万你打算怎么处理?”
“当初我跟房东签约时,根本没提到押金的事情。”童妍葳想到就火大,再也忍不住地吼道:“现在我们房子都装璜好了,乐器也买齐了,学生都招完了,你才说要付押金,未免太不讲理了!”
“别激动。”见她气到直发抖,刑权宙向前握住她的手,“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放开我!”用力甩掉他的手,童妍葳瞠大美目,瞪住他,质问:“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设计好的,对不对?是你先挖好这个大坑让我跳,为什么你要对付我?”
“来,坐好。”再一次,刑权宙上前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坐下,“坐下来,慢慢谈。”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童妍葳坐下了,却控制不了情绪,“我根本不认识你!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啊!”
“童小姐……”眼神落在她慌张混乱的脸上,刑权宙不疾不徐的语气问:“请问,你对你父亲了解多少?”
“我父亲?怎么又扯上我父亲?”忿怒加上不解,童妍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欺身向前,“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从我第一天开音乐中心开始,一切大小事情全由我童妍葳承担,你有什么不满,尽避冲着我来就是了。”
激动握紧的粉拳几乎抵在他勇壮胸襟,刑权宙动也不动,冷眼瞅着张牙舞爪的小女子,没料到浑身散发优雅气质的她会有如此激狂的一面。
的确,十分令人讶异。
邢权宙轻扯动脸部肌肉,像微笑,又似嘲讽,低吹了声口哨,讥道:“呼!真叫我大开眼界!我以为……你这双纤细柔女敕的小手只会用来弹奏美好乐章,呵呵,可从没料到……它会捏成硬拳头顶在像我这样的大男人胸口。别忘了,你是钢琴老师,可不是女打仔。”说着,他迅速伸出大掌包覆她的小手,“凡事好商量,何必动气?”
“废话少说,请你取消这两千万的押金。”用力想抽回手,却让他紧拉不放。
一股淡淡悠远的男子气息在她鼻息间袭掩而来,彷佛来自大海和森林,幽远而清晰,深沉而带有力量,来自大自然的召唤,她轻咬粉唇,蹙起眉心,极力推却这股叫人难以抗拒的魅惑。
“放、放开我!”默默屏住呼吸,她不愿再让他的气息入侵,涨红脸低吼:“刚刚我说的话,你听清楚没有?一开始就没说要收的押金,现在也不该收。”
“收不收不是由你决定。”邢权宙暗沉嗓子答道:“本来就欠我的,当然要还。”
他锐利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住自己,童妍葳读出他深瞳底不断喷出的忿恨岩浆──他恨她?为什么?
“我想,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童妍葳认定他一定有什么事误会自己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仇恨?”
“不是‘以为’,是千真万确有。”邢权宙答得很爽快。
“不可能!你搞错了。”摇头再摇头,童妍葳不相信。
“或许,你该找机会和你父亲仔细谈谈。”邢权宙深意眸子不放过她,缓言说道:“就提这两千万的事吧,看他怎么回应。”
“他出差去了,现在不在台湾。”撇开脸,不想再面对他彷如利刃的黑眸。
“呵呵,真是好兴致。他老人家不知道一场人生大灾难就要来临,还有闲功夫出国!啧啧啧,没想到,童震雄除了在自家妻女面前扮好爸爸、好老公的演技一流,大难临头时的临阵月兑逃功力也是一流的呀!”
“什么演技?什么大难?什么临阵月兑逃?”他说的每句话都带刺,童妍葳愈听愈不悦,火气一再往上飙,“你凭什么批评我爸爸?”
“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一直活在童话梦幻世界,搞不清现实真相罢了。”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天呀!我怎么会这么倒霉?怎么会遇见你这个疯子!你是疯子!疯子!”
双手抱住头,童妍葳无法和他再继续沟通下去。
“童小姐,我们再这样鸡同鸭讲吵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邢权宙见她情绪波动大到近乎崩溃,一时同情心起,伸手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公事公办吧,既然无法达到共识,直接循法律途径解决最好。”
“你斗不倒我的。”直起身,童妍葳虚弱苍白的脸色朝向他,气虚道:“我会找律师,你等着。”
“好,我等着。”依然不动如山,邢权宙扶在她手臂上的掌心倏地来到她尖俏下巴,轻挑道:“我会一直等着,还是那句老话,不用多久,你会来求我,一定会。”
“哼!别做白日梦了。”挥开他的手,童妍崴恨恨回道:“我宁可去见鬼也不愿再见到你!”
骂完,童妍葳头也不回往外跑,她真是厌憎这男人!
即使他浑身上下充满男人魅力,但他带给她的无尽压力却不是“憎恨”所足以形容,一想起他,她的心似有一炉滚水在沸腾,恨不得把他丢进热锅里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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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邢家别墅。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刑家老女乃女乃喝着人参鸡汤,对着餐桌上不发一语的刑权宙发牢骚:“我啊,打了好几通电话,秘书都说通知过你了,怎么我连一通回电都没接到?”
“最近公事忙。”舀起一口汤,刑权宙语气淡然答道。
“哼!忙个鬼!”不屑地啐了孙子一口,老女乃女乃抱怨:“我啊,再活都不知道能有几天了,想跟孙子一起吃顿晚餐,说几句话都那么困难,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了儿子不顺我的心,孙子也跟他老爸一个德性。”
“女乃女乃,我这不是来陪您吃饭了吗?”刑权宙就是知道老女乃女乃爱唱哭调仔,才会千方百计躲着,不想跟她老人家面对面。
“唉,我说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哪时候认真交个女朋友,带回来让老女乃女乃看看呀?”
“姻缘的事,可遇不可求。等我遇到命定的另一半,一定会带回来给您老人家看看的。”巧妙闪闭敏感话题,刑权宙放快咀嚼的速度,打算赶紧吃完走人了。
“又来这套。”邢老女乃女乃低声啐道:“说了几年了,连个影子也没有。你不认真去追求姻缘,它怎么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会啦会啦,等我这阵子忙完一定好好去找。”顺着老人家的话,邢权宙“认真”敷衍,“女乃女乃,您就放宽心,时候到了挡也挡不住的。”
“说真的,我觉得你那个秘书挺不错的。”不想再被孙子糊弄过去,老女乃女乃执着她的见解,“别再东找西找了,眼前这个夏灵人品好、样貌也不错,说话轻声细语的,以后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好太太。”
“女乃女乃,您别乱开玩笑了。”苦着脸,邢权宙耐着性子安抚,“夏灵是我的下属,公事归公事,我不想和私事混在一起。再说,我也一直把她当同事看待,根本没有别的感觉。拜托您,这事就在我们餐桌上讲讲便罢了,您可千万别在人家面前提起,很尴尬的啊。”
“谁叫你不赶快找个好女孩安定下来?要是哪天我等不及了,我就直接打电话跟夏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