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船上了。
此刻的她,应该是安全的吧?
拥被而起,她坐在榻榻米上,疑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房间里有灯,光线温和,摆设很素静,靠门处摆了两张屏风,上面的浮世绘图画很美,色彩典雅而匀称,线条圆润柔和。
分明是和式风格的房子。
外面很静,连一丝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似的——
不过她才刚刚想到这里,拉式门外就突然传来了轻轻的三弦声,带着异国风味的音乐是截然不同的味道,让人仿佛能够遥想到缤纷落霞般的樱花树似的。
她微微一动,不出意外地牵扯到手臂上的伤,一阵尖锐的刺痛,令她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朝手臂上看去,却已经被完全包扎好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是顾容锦救了她,应该没错吧?
她怔怔地挑了下眉,门却突然“哗啦”一声被从左到右给拉开了。
穿着粉色樱花图案的和服美女手里犹拿着三弦琴,背景是遥遥夜色中一轮明月,看到她醒过来,惊喜地笑了,对她略一点头,便起身迈着小碎步离开。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
很快地便有脚步声传来,在一瞬间的光影明灭的时刻,她抬头,看到顾容锦笑眉笑眼地出现在她面前,“你醒了?”
她点了点头,“嗯。”
说着话,便想站起身,他却突然一个箭步走过来,伸手扶住她,“小心!”
“虽然伤口很疼,但是我想,也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应该不要紧的。”她随口说了一句,不过却发自真心地看着他,“不过这次,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归还的。”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顾容锦松开了手,依旧带着那抹要笑不笑的意味。
“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她坚持。
彼容锦只好点头,“好吧,我会记得问你收取相应的报酬的。”
她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一笑。
彼容锦看着她,“你落水之后,竹帮和古堂的人都在找你,但是我想,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去。”
“为什么?”她下意识开口,但是随即醒悟过来。
她被杜岳汶这么一揭穿,竹帮的人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和杜岳汶翻脸,要么就有可能是杜岳汶想他们交出她来,而竹帮的人利益当头,自然不会想着要和杜岳汶翻脸,所以他们自然会要求古堂的人交出她来,而她如果暂时不回去的话,古堂的人还可以反要他们交出她来,所以——
她幽幽吐出一口气,眼神朝顾容锦身上斜斜一睨,“这样看来,我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没错。”顾容锦笑容可掬,“我很乐意被你打扰。”
她笑了一笑,眸中光彩流转,“你不会连这个也算人情吧?”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顾容锦挑眉一笑。
她也跟着笑了,但是心里却不是没有提防的。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被顾容锦救,天知道她以后要怎么归还他的人情。她相信,若是顾容锦开口的话,她要还的,只怕不是一点两点,她相信顾容锦也不会做这么赔本的买卖。
不过即便是这样,她难道就怕了不成?
所以她抬眸看他,再度嫣然一笑。
彼容锦走到房外走廊上坐了下来,回头对她一笑,“月色正好,何不聊会儿天?”
“怎么你不走吗?”她便也跟着走出了房间,坐在那走廊上,
这样和式风味的院落里,几乎可令人错觉有樱花在空中飘零过的余息,院中不时传来虫儿的夜鸣,不知道在何处的墙角下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月亮清透得过分,仿佛能看清楚那上面细小的如传说中的桂花树般的纹路,她抬头看了看,然后才朝他看了过去。
“都已经是这时候了,我还要去哪里?”他笑了笑,“要不要吃东西?”
她摇头,“算了。”
“那就等会儿再吃好了。”他一笑,并不在意。
她略扬了唇,再次感叹人生际遇真是荒谬,看看此刻,她居然跟顾氏的老大坐在一起,而且还很和平共处的模样,这一点,她从不曾想过,那么他呢?
她下意识朝顾容锦看去,他却也正好朝她看来,目光相触的瞬间,她唇角一扬,现出一个极迷人的微笑,而他略一扬眉,笑得意味深长。
似乎都是在试探,可是谁都没有说什么。
又坐了片刻后,她终于说:“那天烟烟跟我说,你似乎对我的事知之甚多?”
“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他依旧笑得漫不经心。
“哦?说来听听。”她略略挑眉,目光一闪,朝他看去。
但是顾容锦却只一笑,“当时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总爱跟我过不去而已,所以才找人查了一下。”
这男人好自大——
她脸上现出要笑不笑的神气来,“我是跟顾氏过不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氏跟我,之间的距离很远吗?”他仿佛浑没察觉到她语气中略微的嘲弄之意。
“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她伸手比划了一下,笑吟吟地说,“只不过难得你现在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坐在这里。”
“既然你都说了顾氏跟我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了,那么我坐在这里,不是更为合理的事情吗?”
他笑,或许是月光太朦胧,她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似乎看起来真的是个好人似的。
“不过烟烟后来跟我说,你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她笑着抛给了他一句话,“真的假的?”
彼容锦这下子果然有些坐不住了,“这丫头,她跟你说了那人是谁没有?”
“她说没听清楚,不过能被你顾少看得顺眼的女人,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吧?”她笑了一笑,“改天介绍我认识如何?”
彼容锦仿佛突然一下子松了口气,“好啊,有机会的话。”
“什么叫有机会?”她挑一挑眉。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只问:“如何让一个女人明白男人对她的心意?”
她顿时嗤笑,“闹了半天,原来顾少你此刻还处在纠缠阶段?”
彼容锦却只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有没有良策?”
“若是我有,那么算不算你欠了我一次人情?”她立即反问。
“如果你愿意,那就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她有些讶然,看不出,顾容锦此人,倒真是大方,看来他必定很爱那个女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若是找出来,有朝想跟顾氏谈判的话,倒真是一枚相当有力的棋子。
她一笑开口:“最差的方法,就是直接直接说个清楚,不过我知道你顾少应该是不擅长这种丝毫不风花雪月的事情,所以倒还不如送花,现在不都流行这个?”
“送花?”他玩味地勾起唇角,“那依你之见,我应该送什么花?”
“顾少,你不是连这个也要我帮你想吧?”她顿时挑眉。
彼容锦哈哈一笑,“那么,你喜欢哪一种?”
她一时疏忽,居然忘记了,从头倒尾,从她醒来到现在,都不曾听过顾容锦再喊她“夫人”或是“古夫人”。
其实一切都是有预兆的,而他,也是早有准备的,可是那时候的她却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曾有过一丝丝的怀疑。
所以她当时随口说:“玫瑰,自然是玫瑰,没听到歌里唱的吗?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合着她的话,院子外头有胡琴咿咿呀呀的声音,她抬头看着那月光,淡淡笑了一下,那微微的清月华落在她的脸上,一瞬间的通透,连她的肌肤里似乎都隐隐透出一些青色来,如玉一般。
这样的夜,在这样奇怪的氛围里,居然就这么度过了。
她在这里,足足逗留了三天,而在这三天里,她见的最多的人便是顾容锦,他似乎无事可做,怎么顾氏不需要他也可撑下去吗?
不过那夜之后,她再看顾容锦,心里却总带着一丝笑意,平日里看起来风度翩翩斯文俊美的人,在那一夜,居然问她那样的问题。不过她答得那样爽快,或许是一瞬间想着,能让他这样千方百计地挂念着的人,或许真的是真心吧?
但是却又忍不住想到古千城身上去。
他待她,又何尝不是真心?但是她呢,快乐吗?幸福吗?
她总是极力否认的,但是惟独这一点,却不得不承认,古千城待她,倒是真好,无论她给过他多少难堪,他都会忍下来,绝不生她的气,无论她怎么想着法子以言语刺激他,他总是不为所动,过后依旧宠她疼她。
迸千城没了之后,她念及他的好,总是会有丝恻然,如果不是因为以前的事,如果是正常相识而没有任何阻碍的话,说不定她会接受他。
可是她和他之间,终究是有着障碍的,而顾容锦和他喜欢的那个女人,中间有没有障碍?
此刻的顾容锦,给她的感觉真的像极了那时千方百计想对她好的古千城似的……
心里微微地骚动。
或许,他跟自己所认定的那个顾容锦不太一样?
但是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元哲似乎含着哀怨的眼神却总是不自觉地自她脑海中飘过。
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如果不是因为顾氏,如果不是因为古堂,她的人生,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混乱和复杂?
包何况,她不认为顾容锦会就这样了事,这个人,她完全有把握相信,他就是那种即便笑得再温和,心机也永远深沉得让人看不懂的人,所以,她还是见招拆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