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多为丝制,用天然蚕丝为原料,按照传统的手工工艺,先后经翻丝、缠丝、打线、熏线、上胶、拉线等六道工序完成,一副共七根,古称:宫、商、角、徽、羽、文、武。最细的为七弦,最粗的为一弦,以弦身洁白,通体圆润,弹时手感不糙为佳。
做琴弦的时候,应先将单根蚕丝理顺,合并成单股丝束,这就是所谓的翻丝、缠丝。接着便将单股线束合并,逆向绞紧为弦,捻度紧密而均匀,俗称子眼,达到古琴书上所谓的密如连珠,随后将打成的弦线置入箱内,用点燃的硫磺熏透,这就是熏线,此后即刻上胶,再将弦线投入含有适量黄鱼胶汁的锅中煮透,务需掌握适度,至透而止,否则过则泛黄。最后放清水中漂净,张紧后在阳光下晒干即可。
蚕吐的一茧为一丝,五丝为一综,五综为一纱,十二丝为一纶,以大琴弦的宫弦为例,要用二百四十纶,匀为四条合成,用药和胶一同煮熟,还要再用纱横缠,而其余的各弦,就按相应的纶数递减。
其实若是在大型琴坊,便是连琴弦,也都是自己制作的,只是因为她家到底是小型作坊,所以琴弦多是去买现成的来安装罢了,不过父亲常常抱怨外头买来的琴弦做工粗糙,所以有段时间她常常跟父亲说:“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帮爹开个大一点的作坊,那么所有的东西咱们都亲自动手,保准做出来的每张琴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元哲便笑嘻嘻地说:“那么,你记得聘请我做首席斫琴师。”
“你想得美哦,”她白他一眼,“你要是做了首席,那我爹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师父就等着帮咱们数钱就好了。”元哲很向往地点头,随即又笑了。
那个时候,总是想着以后有钱的话,一定要怎么怎么样,可是现在,她没想到,她是有钱了,不过她所值的钱却被别人给拿走了——
一念及此,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蓦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惊喜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随即她就看到了古千城突然变得无比憔悴苍老的脸,也不知道她到底昏了多长时间,就这么一睁开眼睛,突然发现他变得这么容色憔悴,她突然觉得万分不适应。可是古千城却似乎不知道有多惊喜,小心地俯身看着她,“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动了一下,觉得自己被包扎得似乎非常恐怖,似乎连翻个身都那么困难,于是摇了摇头。
“能说话吗?”古千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
她试了一下,吐出略带嘶哑的声音:“可以。”
于是她便看到了古千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居然还带着清楚明白的爱怜和关切,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那一日云蝶起走的时候,不知道霍廷东是不是曾经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如果有的话,她死得会不会比较满足一点儿?
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迸千城有点手忙脚乱,将她抱进怀里,“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疼?”
她摇摇头,古千城也不再劝她,就那样等着她哭好。她哭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跟他说:“谢谢你选了我。”
“你知道的,其实我……”古千城脸上露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可是她随即便接口说:“只是,我依然会恨你。”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
是的,古千城选择让她活下来,她的确很感激,可是那并不能抹煞他以往的作为,她是恨着他的,这恨,与他施给她的恩不同,“我欠你一条命,等我还了之后,你依然还是欠着我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下着什么决定似的。
迸千城看着她,似乎是十分失望,脸上的神色变得非常不好看起来。
可是她却没有再理他,后来有护士过来照顾她吃药,古千城就找借口走了。他要去哪里,她并不曾想过问,不过想来,这次的事情闹得这样大,他总是得要善后的。
在医院里又住了几天,古千城一直没有再来,后来她住得腻了,便主动提出回家静养,医生察看了一下,便同意了她的决定,于是她便回到了古艾园。
一段时间没有回来,整个古艾园似乎变样了不少,仔细看看才发现是原来院子里的花树开了花,到处都飘着清淡的花香,又因为最近总是雨天,所以院子里总是充盈着水汽,这样的环境倒还真适合医生所谓的“静养”。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重伤未愈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整个人又变了不少,虽然消瘦了许多,可是脾气却恢复了以前的那样,说起话来都轻声细语的。阿强和新派来的保镖阿朗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所以都有点稀罕,但是何云却是比他们早认识的,见她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倒是一副挺开心的模样。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她的脾气虽然恢复了之前那样,可是并不代表她对古千城就是这模样。
后来听说那天那几个男人并没有找到,倒是便宜他们了,不过古千城跟那位史密斯谈崩了之后,倒是便宜了顾氏,捡了一个大便宜。
想到顾氏,她不由又勾起了恨事,元哲的事,跟顾氏也不是毫无瓜葛的,所以当何云跟她说是顾氏得了便宜的时候,她不免脸上带了一丝愠意,想来何云还以为她是为古千城不值,对她也越来越忠心耿耿了。
静养这段时期内,她心里念着总要还古千城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后来得知上海商会要办一个派对的时候,她知道古千城要参加,想借机找些门路来弥补一下此次的损失,于是找了何云来,跟他说要他载着她去采购,做一下准备工作,然后去参加那个派对。
何云听了她这话当然高兴,“夫人,你准备跟古爷一起去?”
她却摇了摇头,“不,我自己去就好了,不过你要保证让我跟他同一时间到商会,还有,不要跟他说。”
何云顿时满月复疑惑,但是还是载着她出了古艾园,随行的自然少不了阿强、阿朗。只是她做的这一切,完全都瞒着古千城,所以等到了那天晚上,当她在派对地点外头与古千城恰到好处地相遇时,古千城顿时吃了一惊。
她看得出他眼中的欢喜和满意,于是便在心里想,这算不算是还了他一点点人情?
其实她在之前从不曾在公共场所与古千城一起出现过,而且因为结婚的事古千城做得也很低调,所以见过她的人很少,只是最近的事件才让人听说了她,于是诸多好奇的目光自他们步入会场后便一直追随着她。
墨梅图案织锦缎长旗袍,一条宽宽的朱砂色长披肩垂在她的手臂间,金色高跟鞋。
头发挽起,额前的美人勾上压着一枚珍珠发卡。
凤眸流转生辉,微笑间进退合宜。
她知道自己这一身打扮一点儿也不会给古千城失礼,而古千城看起来心情极好,带着她到处和人打招呼,只在商会会长找他过去的时候,才不得不放开了她,“你稍等我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找地方等他。
这场派对,比古千城之前办的那场要大上太多,人来人往,热闹得紧,她垂了眸,不想再看,只是却有一只拿着杯水果酒的手突然伸了过来,骨节优美,指甲剪的干干净净,而这手的主人声音也十分温文尔雅,“古夫人?”
她抬起头,就见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彬彬有礼地含笑看着她。
她皱眉,没有接他手中的酒,“你是……”
这人面生得很,古千城刚才应该没有帮她介绍到。
年轻男子却笑了笑,“无名小卒而已,倒是古夫人,最近似乎很有名。”
她心中明了,想来之前被劫持事件之后,自己不知道会被人说成是什么样子,于是便笑了笑,没有再做声。
“古老板呢?都说他对夫人你宠爱有加,怎么现在放夫人在这里一人,不怕有危险?”他却又一笑,斯文的举止、俊美的相貌其实是很受人关注的,不信的话,去看自他们身边经过的那些年轻女子关注的目光就可以知道了。
她抬头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年轻男子虽然是含着笑说的话,但是她总觉得他话里面藏着机锋,“这里这么多人,有人若这么大胆子再劫持我,也要看他有没有本来把这里所有的目击者全部都解决吧?”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她突然之间的尖锐,然后复一笑,似乎颇羡慕地开口:“与夫人交谈之后,才知道古老板为何会这样护花了。”
她皱了皱眉,不想再跟这个人围绕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正要走开,他却又将手中的酒朝她面前一送。
“不好意思。”她摇头拒绝,便要离开。
只是没想到古千城正好走过来看到他们之间的拉扯,等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却是快步走过来的,将她一把拉在身后,随即对那年轻男子一笑,“顾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年轻男子温文有礼,“古爷不也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掩去心中所思,相对而笑,只是站在古千城身后的她却愣住了。
彼?
莫非……
丙然古千城随后就为她介绍:“这位是顾氏的顾容锦,顾少。”
丙然是他!
抓着古千城手臂的手蓦地用了下力,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瞬间想到了元哲。
“我和古夫人已经交谈过两句,古爷真是好眼光。”顾容锦笑得十分得体。
迸千城不动声色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随即看向顾容锦一笑,“我想顾少来这里想来还有事情要做,就不耽误你了。”
客气地拒绝他的在场——
彼容锦略一笑,点头离去。
她突然开口:“顾容锦?”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笑,眉眼俊美异常,风度翩翩至极,“古夫人有何指教?”
她却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唇角。
彼容锦。
她总算是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那天之后,她却并没有继续对古千城假以过辞色,所以古千城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她无所谓。从商会派对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看着车窗外的月亮,凛凛地散发着清寒的光,街道上的树枝的影子空落落地摇曳在地上,那整个儿都似一副虚假的画。她突然想到,若是没有之前的事的话,她说不定早就嫁给元哲了,那么这样的夜里,她是应该呆在自己深爱的男人的身边,听着他的鼾声,即便睡不着,也毕竟是幸福的。
可是她现在毕竟打扮得活像上场的戏子,满头珠翠,却不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的,而是仿佛在演绎着他人的悲欢离合,有些不切实际的怅惘,就仿佛那月亮,高而远,徒自明亮。
于是便与古千城相安无事了一个阶段,她想着,他总是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便是再有这样的派对,即便她再不愿意,她也会安分地守着“古夫人”的这个名义,帮他去做戏,可是却没了机会,她原本可以用这个来还他那次选她活着的情,可是居然没有了那样的机会。不得不说她有点遗憾,那恨意随即却又每天蓬勃地生长着,渐渐地那恨意压倒了想还他人情的心思,于是,她又对他冷言相对了。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想来她的人生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其实许多年后她总想,日子总是一件事情叠着一件事情而来的,她的人生,便是被这一波一波的事情,给搅合得面目全非,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戏剧化。
是因为古千城约了青帮的老大,为着他自己手头上有青帮的一批货,于是双方定了时间地点准备交易。因为青帮是这上海滩的第一大帮,所以谁都以为这事情是十拿九稳的,青帮的老大不知道为何突然兴致上来,便说想要见见她。古千城根本不想答应,不过何云多嘴说了给她听,她知道这笔生意对古千城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于是便自告奋勇地跟他说自己可以去。古千城没办法,只好又多安排了些人手来保护她,其实她根本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而来送死,不过是为着多还给他一次人情罢了。
于是后来便真的见到了青帮老大左爷,是上海滩传说中的人物,果然气度不凡,虽然比古千城倒要年轻许多,可是那气势毕竟不同,看到她时,似真非真地又给古千城多添了点好处,她看得出来,古千城是当真十分高兴。
既然这样,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后来交易顺利结束,双方正准备握手告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枪声,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想一并做掉青帮的老大和古堂的老大,于是现场顿时一片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她就知道自己来到这样的场合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只顾着发抖的她被古千城掩护着四处逃避,因为交易时间是夜间,所以到处都一片昏暗,她有些跌跌撞撞,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只是古千城却以为她害怕,匆忙间说:“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让你死在这里的!”
枪声密集地响起,她怕得要命,几乎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随即她就感觉到古千城突然用力将她压倒在地,然后她便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缓缓自古千城身上溢出,浸湿了她的衣服,她顿时尖叫了一声,随手蹭了一把,却还是弄到一手粘糊糊的东西。
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只是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古千城用力捂住她的嘴,“不要叫,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他依然紧紧地压在她身上,仿佛愿意以自己的身体承载任何一颗有可能打到她身上的子弹似的,耳边再次传来震耳的枪声,她下意识地再次叫了起来。
“香若,不要叫,你放心,即便我死,也不会叫你出事的!”他突然在她耳边郑重地开口。
她对他拳打脚踢,“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此刻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即便我死了,也是被你害死的!”
迸千城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但是随即他又说:“我知道,就像你说的,我亏欠了你,这样好了,如果你真的怕自己今天出事,那你就先杀了我好了,你不是一直说要杀了我?现在动手吧,杀了我之后,我知道你即便是死,也会心满意足的!”
他把他手中的枪塞给她,然后让枪口指着自己,“动手吧。”
她看着古千城那模样,听着耳边啾啾似的飞来飞去的流弹,真的很想一枪把他打死——可是她不会用枪,这真是个遗憾。
她的手开始抖,额上也隐约冒出了汗,但是一颗心,却兴奋得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