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国是一个气候温暖合宜、物产丰饶的国家,与岚国隔着沧江遥遥相对,隔着这条大江,两国的百姓互相往来,黑市一直很兴盛。
为什么会称为黑市,那是因为这样的交易行为并不为毓国与岚国的朝廷所允许。
四十多年前,两国曾为了某些原因开战,战争结束后,彼此就一直处于敌对的态势。
只是,这四十多年来,两国都没有再动过干戈,年轻一辈的已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当年的那场战争。
因此,沧江两岸虽然都有兵士驻守,但几乎已无杀伐之气,甚至住在江岸的百姓们还有不少人私下通婚。
正是这般平和又富庶的环境,让裕王觉得他当年被先皇分封至苍州其实很不错,虽然远离了京城,倒也天高皇帝远,在这里逍遥的当他的安乐王爷,日子十分惬意,如今他唯一的烦恼,只有宝贝女儿昭明郡主的婚事。
说起这个女儿,裕王就觉得骄傲,她生得花容月貌不说,还精通文韬武略,是毓国有名的才女。
当年,他是刻意栽培他那两个儿子,加上苍州毕竟位于毓国的边境,还是有潜在的作战危机,所以他延请了许多有学问的师傅进府教导孩子们,从文到武,从诗赋到兵法,从骑马到射箭,无所不包。
可是十几年来,两个儿子看不出有多大的出息,女儿却在这些优秀老师的栽培下,成为一个文武兼备的才女。
成为才女是好事,但成为一个眼光很高又非常有个性的才女,就成了做爹的心事啊!
这几年来,上门求亲的媒人都快把王府的门槛踩坏了,可是他的宝贝女儿没一个看得入眼,不管是王公贵族甚至是才貌出众的新科状元,她统统都看不上。
偏偏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他舍不得违逆她的心意,所以婚事一年拖过一年,如今女儿都二十岁了,仍待字闺中。
“父王,难道你不喜欢女儿留在你身边吗?”燕紫君坐在父王身旁,优闲的品着香茗,桌前还摆着一本她正看到一半的书。
“紫儿,父王当然喜欢你陪在身边,可是女儿大了就是要嫁人啊,何况父王一年、一年的老了,迟早比你们这些孩子先离开,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如果你真的孝顺父王,就别再让我操心了,快选定一个如意郎君,好代替父王照顾你吧!”裕王语重心长的说。
闻言,燕紫君唇角微勾,放下手上的茶盏,步履轻盈地走到父王身后,开始一下下的替他捶起肩头,一边说:“父王放心,你的身体好得很,一定会陪我们很久、很久的。”
她心里暗暗想着,父王今天是要来软的吗?这些年来,父王为了向她逼婚,什么招数都用过了,软硬兼施就是想把她嫁出去。
真是的,她就是不懂,为什么她就一定得嫁人呢?如果没有看得上眼的男人,为什么她非要勉强自己和对方过一辈子呢?
像她现在这样悠然自得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不过父王总念叨她,说要找个良人才能照顾她一生一世。
难道她就无法照顾自己一生一世吗?这个问题,她与父王谈过无数次,最后父王总是感叹,如果她不是女儿身,一定会是个最为出色的世子。
所以,父王也认同她的能耐,但不认同身为女子的她有这般的能耐罗?
每次只要说到这里,父王就会无语长叹。
“紫儿,你能不能让父王在合眼前看到外孙出世啊?”裕王感叹道。
燕紫君愣了下,心想,父王还真是越想越远了,之前只是催她嫁个如意郎君,今天竟连想见到外孙的念头都蹦了出来。
“父王,你到底又受了什么刺激啦?”她忍不住问。
“还不是延王,他那几个女儿明明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但人家一个个都嫁了,之前他还故意写信来刺激我,说他外孙有多可爱、多聪明,可恶,我的紫儿生的外孙一定比他的外孙还聪明可爱一百倍!”裕王说得吹胡子瞪眼睛。
燕紫君深深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接口为妙,每次父王和她那些叔伯们为了谁家的子女较出色而起争执时,她就会成为父王心中最大的痛。
看来今天不宜待在府里比较好,不然父王兴致一来劝说个没停,她的耳朵就要倒楣了。
罢好之前山上的书院来了位新的讲师,干脆去瞧瞧,顺便避难吧。
位于苍州博山上的“博山书院”,是毓国有名的书院,尤其精于兵法的研究。主持书院的山长曾进王府教导他们姊弟一年多,后来才到博山上成立书院。
博山书院是她很喜欢的地方,也时常到那里去,因此她和书院里的讲师及学生们都挺熟的。
之前,山长特别写了封信给她,说他们书院来了一个她一定会感兴趣的新讲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山长会说她一定会感兴趣呢?想到这里,燕紫君的好奇心也不禁被点燃了。
苏逸是为了挥别过往才开始云游四方。
他不想再当个好好师兄了,因此离开了岚国。
他曾经以为,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总有一天,他会得到他所期待的感情与幸福。
但世间的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他倾心守护,期望能相伴一生的小师妹竟对他说,她一直当他是最好的兄长,可是,她无法爱上自己的兄长。
所以他离开了,离开了师父,离开他将嫁为人妇的小师妹,离开岚国四处云游,最后来到毓国。
他在苍州待了三个多月,但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岚国去。
他已经离开两年了,但隔着沧江遥望故国,他依然没有回去的渴望。
加上毓国的苍州确实是个好地方,他挺喜欢这里的,因此也不急着离开。
近来他都在住在博山书院里,刚开始,他只是打算来这里瞧瞧,毕竟他也出身于岚国有名的兵法书院,难免想以文会友一番。
但这一会就会出了火花,之后他便被博山书院的山长及讲师、学生们死拉活拉的硬住了下来,书院还替他开了一堂课,请他当讲师。
在外头游历了两年多,能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苏逸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
他对为官一直兴趣缺缺,因此从前朝廷几次请他出仕,都被他婉拒,对他而言,能传授所学,并与同好们切磋求进步,比当官还吸引他。
也有很多达官贵人开出极好的条件想延聘他为幕僚,也都被他拒绝了,说起来,他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当讲师,至少为学生上课时他是很开怀的。
这是苏逸在这儿开课一个多月的感想,他想,也许等心里更平静了,他还是会回去吧,回到岚国那一直等着他的“德衍书院”。
就在苏逸脑海中很快的掠过这阵子的心情时,燕紫君正悄悄站在讲堂外,瞧着他对学生们讲学的情状。
他就是山长所说的,她一定会感兴趣的新讲师吗?
那是个一身白衫,面容俊逸,文质彬彬,非场?雅温文的青年。
初听到是新讲师,又见众人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沉稳的中年文士或是老夫子,但她怎么都没料到会是个看来二十多岁至多三十出头的俊逸青年。
而且,听他讲学果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受,他的声音十分清醇悦耳,说话又不失风趣,讲学的内容也非常精要。
她能理解山长为什么这样推崇他,这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唔,怎么办?她怎么好像真的对他产生那么一点点兴趣了?要是能和他一同研讨学问,应该会很棒吧!
燕紫君感觉到心头有点雀跃地躁动着,不禁觉得山长果然是只不可小觑的老狐狸,为了鼓吹她来书院开课,竟然拿出这么诱人的饵来吸引她。
“怎样,燕子,你心动了吗?”山长在一旁低声问。
由于燕紫君不喜欢摆郡主的派头,在外总是一袭低调的装扮,身边也不带着侍女,只让两名武功高强的暗卫跟着,加上书院里向来不分贫富,只讲究才学,因此那些与她相熟的讲师、学生们,包括教导过她的山长,都称她为燕子或燕子姑娘,很少人知道她是堂堂的昭明郡主。
“我好像真的心动了。”燕紫君的语气显得有点苦恼。她真的很想和这名新来的讲师好好切磋一番啊。
“既然这样,你就答应来书院开一门课吧,我会尽量替你们制造相处机会的。”山长的笑容看来似乎有些心怀不轨。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阴谋啊?刚刚说到制造相处机会时,你的眼睛都亮了,该不会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吧?”燕紫君一脸质疑的望着这个做过她一年多老师,但只比她大十来岁的山长兼好友。
“我能有什么阴谋,不就是希望网罗最好的讲师,让博山书院发扬光大吗?你的才学我一直很欣赏,要是你能来书院开课,再加上苏逸的讲学,我的书院就出名了!”山长语气有点激动的说。
就算他这样解释,燕紫君心里还是感到怀疑,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博山书院还不够有名吗?”
扁是这几年就出了两文一武共三名状元,更别说还有多少文、武举子都是出自这儿,博山书院在毓国上下可真是非常出名的了。
“好还要更好啊!你知道的,名声越好,才越能吸引更多好的讲师和学生来呀。燕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了?快些决定吧,要不要来开一堂课?”山长不停怂恿她。
其实他心里确实有个小小的算计,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打探得很清楚,苏逸并无家室,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既然还没有定下来,他自然是想肥水不落外人田罗。
认识苏逸后,他就一直想到他的学生兼好友燕紫君,他总觉得这两人是天生一对,相配得很,如果能成就这桩姻缘,他博山书院里有这么一对神仙佳侣讲师,不是美事一桩吗?
包别说还能藉这桩婚事将苏逸这个极为优秀的人才永远留下,因此,这阵子他总是想着要如何凑合他们。
“我不可能天天都来喔。”燕紫君有些挣扎的说。她身为郡主,确实不可能天天往山上跑。
“这是自然,你就挑你方便的时间来就可以了!”
山长心里乐极了,他鼓吹燕子来他的书院开课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松口答应,果然她也看上了苏逸吧!
“那我们快走吧。”他接着催促道。
“走?走去哪儿?”燕紫君不解的问。
“去等苏逸啊!”
山长笑呵呵地把燕紫君领到苏逸的院落里,接着便以他很忙没时间陪他们为由,将她一个人留在那儿,替他们制造独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