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闵家人陆续离开别院,许是觉得尹霏不具灭胁性吧,的确,如果闵忻正非娶妻不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嫂嫂于他们而言是个不错的选项。
他们在的那几天,尹霏与几房女乃女乃相处还箅融洽,聊聊衣料首饰、说说京里的八卦,时间不难挨。
雨霏就是那性子,不爱同人争执计较,就算言谈中二女乃女乃口气里颇有些瞧不起、三女乃女乃时不时挖苦她几句、四女乃女乃经常视她为空气,她也不以为意,可以搭话的便搭,搭不上的便扯上一张笑脸,几次下来,众人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更没人瞧她上眼、拿她当敌手了。不过她们都曾私底下向尹霏建议,让她从几房当中收个孩子。
她没及对,倒是乐呵呵地笑道:“下次回京,得好好瞧瞧我那些侄子、侄女,他们的母亲都长得这般娇俏可人,孩子们肯定是粉雕玉琢,招人疼爱得很。”这话有说踉没说一样,她回京能不住老宅?回老宅能不见人?所以纯粹是敷衍而己。但听在有心人耳中,便演绎出许多说话人没有的意思。
尹霏无所谓,可几个妯娌却乐不可安道:“可不是嘛,女人再受宠,也得有个孩子傍身,日后才有依靠。”尹霏点头如摘蒜。
几天后她们回京时,还热热切切地拉着她的手说:“孩子还得有人照看,不能离家太久,嫂嫂有空就回京里住几天。”尹霏自然又是笑得满脸蜂蜜,继续点头如捣蒜。
令人诧异的是,在马车陆续驶出别院后,闵老夫人、柳姨母以及小表妹届然留了下来。
是怎样?表妹对闵忻正没死心?
尹霏自己瞎琢磨老半天,做出两个不知道正不正碓的结论——
第一:表妹认为她没事,肯定闵忻正的克妻命己经破除。第二:闵家别院被闵忻正连同余总管彻底清理过,闵老夫人眼线被拔除,只好再重新再种上几株,但临时安插下人太明显,从旧人中收买更不可能,最好的人选只剩下小表妹。
闵忻正在家的时候,她们没什么大动静,但为盐官之事,他必须出远门一趟,出门前他很不放心,整个晚上都在殷殷叮嘱,好像尹霏会被生吞活剥似地。
尹霏只好高举五指保证,“绝对不与她们起冲突。”他想半天后决定,“不行,我给你多留几个人。”
尹霏听了好笑,及问:“如果我同婆婆争执,你留再多人又如何,他们能够介入婆媳之争、助我一臂之力?别想太多,就照原定计划吧,给我两个人跑跑腿,如果我被沉塘,有个懂水性的能把我捞起来就行。”
“何况你担心我,我才担心你呢!狈急跳墙呐,你这回过去,是要人家的官位、要人家的财产性命,人家能不千方百计设肩陷害你?所以你身边还是多带些人,免得我在家里操心。”她身边的人是以防万一用的,但她不认为闵老夫人敢在自己人门短短几天内对她动手,何况别院里的全是自己人,余总管己经派出不少眼线在她们身边盯梢,真有动静,她能不知道?
“可你……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看着他的婆婆妈妈,她失笑,伸手顺顺他皱在一块儿的眉毛,安抚道:“出手攻击对我而言难度是高了些,但躲开我还不会?人家给我下砒霜,我就端起杯子走两步、滑一跤,把砒霜全喂给墙角;人家拐我进密室和陌生男人搞婚外情,我就假装月经不顺防肚子疼,非得留在屋内;人家遨我出门逛街,唉呀……我怎么就扭伤脚踝,下不了床?”
她唱作俱佳,惹出他满脸笑,挨着被子,他握上她的手。“你也别一味忍让,教人小瞧了去。”她歪歪头,想一想。“你觉得被驴踢了,不踢回去,是忍让还是自持身分?”她的话让他噗哧一声乐满脸。
她续道:“最严庹的惩罚不是三刀六洞,而是冷漠、是彻底的忽略,信不信我可以半句话不说,就让她们气得跳楼?”
“别逞能,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欺负。”
他对她的担心真的很多啊,这时候,她真希望自己能更强一点,能让他不要这么挂心。
“在别院,她们能使的手段不多,顶多说说尖刻话、给我添堵罢了,只要我别因为她们的话而伤心,她们便欺不了我……了不起等你回来,我再怒气冲冲踉你告状。”
“好,等我回来听你告状,最慢两个月之内,我一定赶回来。”
“真希望能够和你一起去见世面。”
“下次吧,这回情势有些危险,我怕没能护你周全。”
“唿,你小心一点,毫发无伤的回家。”
然后,她窝进他怀里入睡,感受着他的体温、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儿。
再然后,他出门,而她在两人的床上失眠,她这才明白,原来他那样容易教人依恋,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己经无法习惯没有他的夜。
她经常失眠,经常睡到一半惊醒,下意识地,她又把左手在大腿上放平,右手食指一下一下,从大拇指的指节、食指指节、中指、无名指、小指……
一一点过,再从小拇指点回来。
以前她从不念佛号的,现在为了平静情绪,她己经能背上一大段心经。
她刻意让自己很忙,又种上一批水耕蔬菜、找了别院里的牡丹作配种、给几株里树接了枝,她甚至开始同余总管学理家,但即便那么忙,闵忻正的身影依旧时刻出现。原来,她比自以为的更喜欢他、更看重他。
她恍然大悟,原来感情是欢方面的事,在他牵绊起她的时候,她的心也开始为他牵挂。
这子下午,闵老夫人带着柳姨母和章英走进她的屋子。
尹霏让碧玉上茶之后,三人坐定,尹霏装乖巧的低下头,温温顺顺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你这媳妇倒是好做,成亲多日,还没向婆母请安过。”
她是正经婆母吗?不是吧,她的正牌婆婆可是被她给活活气死的,若真要论孝道,她应该……杀婆之仇、不共戴天。
尹霏月复诽时,忍不住带起笑意,脸上没有半点被指责的忿然。
“我还以为年纪大又是个嫁过人的,能多懂几分为媳之道,没想到……难怪会被朱家厌弃。”
闵老夫人口舌尖刻,句句直指尹霏,她在等着她跳起来,婆媳争执一番,她也好有借口把这个媳妇的不贤不孝往外流传,没想到尹霏文风不动、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地垂头看着自己裙摆。
难不成真像媳妇们所说,是个厚道好拿捏的?
如果只一个人说,她还得多考虑两下,毕竟心口不一、普作戏的女人多了去,可她三媳妇是什么人呐,比猴儿还精的,她看人何其准,况且又是三个人异口同声,因此,她心底多了几分把握。
闵老夫人性子多疑,什么事都要多考虑几下,比方媳妇们听到尹氏被休的理由是无出,便放下了心,但她还是派人去朱家探听,方知朱念祖成性,娶了十几房小妾,别说尹霏,便是那堆莺莺燕燕也没生下半个崽儿说不准是朱念祖自己坏了身子,却把问题赖到尹霏身上。
幸好她想事谨慎透澈,否则真等两人生下孩子,所有盼望不全落了空?
“好歹你是官家千金,就算你爹品秩不及老二家的,可妇德女诫总该学过,女人啊,可不能只会在床上讨好男人,还得持家、孝敬公婆,哪能像你这般,拿丈夫当依恃,没把长辈放在眼里。”您不就是靠床上功夫把公公给拿下的?否则,嫁到闵家的柳家姑娘可不是夫人您呐。
这一想笑意更浓,几乎控制不住。
眼见尹霏不多话,肩膀微抖,闵老夫人还以为自己说中她的心事,人正伤心着。
于是她大度地挥挥手,“罢了,谁让忻正这孩子喜欢你,王八看绿豆,瞧对眼了,我也没啥好说。”这是在说谁王八呢?骂媳妇连儿子都骂进去,不肉痛啊?
哦,也是,的确不痛,及正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爱驾便爱坑便坑,只要闵忻正身上还侧得出钱来就成。
闵夫人说一句,她在肚子里顶十句,状况倒也热闹有趣。
“姊姊,那是您性子好,依我说,这种媳妇哪能留?闵家可不是普通小门小户人家,忻正是什么人物啊,想娶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不成,作啥娶个生不出娃儿的弃妇。”柳姨母尖锐道。
尹霏紧咬住下唇,才忍住没让笑声飙出。
闵老夫人瞥了自家妹子一眼,心里岂会不知妹妹在作啥打算?英儿嫁给忻正,她住在闵家便是名正言顺,有个会赚钱的女婧,她还需要看自己脸色?
可她怎么就没想过,自己千堵万堵,不让外面的女人进门是为啥?还不是怕闵忻正疼惜起老婆,护着捧着圈着,让自己无处下手。
这些年不知道为何,他防她越紧,难不成他知道些什么?不可能啊,那些事儿她并没有亲自参与……
她这个同胞妹妹就是傻,一心想着从闵家捞得好处,也不想想她为何会同意让英儿进门……罢了,也别怪她,她当然要替自己的嫡亲孙子多做盘算,闵忻正可是座金库啊,自己三个儿子在做生意上头是别指望了,能守成己厉万幸,她也不敢有旁的奢望,可她的孙子多着呢,总有个能出头天的,若是闵忻正能看中哪个,带在身边好好教导,日后就有盼头啦。
她轻咳两声道:“你这话有几分理儿,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忻正从小就脾气拗,是个有主意的,他喜欢的,我能怎样,赶了吗?那他还不同我生分了,也罢,及正都娶进门了,咱们闵家是讲道理的,往后带在身边好好教导就是。”
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不会吧,她想长住别院?不是说她住不惯吗?尹霏终于皱起眉头。
“尹霏,既然你是忻正心中所喜,我也没旁的话好说,不过你也明白,忻正年纪不小,早该开枝散叶,而你的身子又是这个状况,不休你是闵家宗厚,可你也别阻扰忻正传宗接代,今儿个就由我作主,把英儿送到你屋里,以后她就是你屋里人了,你可要普待。”
这还真是欺人欺到头上了,尹霏抬眉,细细地打董眼前这位婆婆,她会让他的孩子顺利出生吗?这还真不好说。
冷冷一笑,尹霏终于开口,说出今儿个第一句话,“还请婆婆体谅,这事儿爷没点头,媳妇不敢应下。”
“哼!内宅的事,爷儿哪有精神管?只要你点头就成,你可别想搪塞,有关子嗣的事何等重要,闵家容不下一个妒妇。”闵老夫人态度强硬。“就算要给爷找姨娘,也得找个合心合意的,若是爷不喜,后宅不平静,岂非违背母亲的好意。”
“你的意思是说忻正不喜欢英儿?”柳姨母的声音拔尖,眼睛瞪得像牛眼。
“胡扯,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两个人手牵手扑蝶玩耍、一起念书背诗,那情分是真不是假,只要你不在当中弄鬼,他们定是水乳交融、恩爱情深。”原来她不只负责让人进门,还要负责两人恩爱情深,否则就是她在当中弄鬼?
这胡话都能说出一篇铿锵道理,什么世道啊。
不过,柳姨母这篇谎话说得过火,闵忻正同表妹相差八岁,还能手牵手玩扑蝶、一起念书背诗?是表妹太天才,还是闵忻正太幼稚?
尹霏沉默,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说越多漏洞越多,她们不正在等一个漏洞好把她给扫地出门,就算扫不出去,也能给她落落面子,然后把童英抬进门
与其称了她们的心意,不如让她们找不出借口,就算真要塞人,也要让众人看清楚她们是怎样强势行事,到时就算童英进门,在下人踉前也会少几分气势。
见尹霏不语,闵老夫人皱眉,“做主母要有做主母的大度,不能嫉妒,你这脾气别说在闵家,便是在普通人家里,也是容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