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等到了一生的幸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慕家,以为旨礼会疼她一辈子、爱她一辈子,会与她白首偕老,但是,她错了。
不甘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想面对他眼底的鄙夷与轻视,更不想面对从不该存在的误会,她带着简单的行李,一路南下。
她想,只要离他离得够远,那忘记他就不是难事,只要不再看见他,那曾经有他的记忆,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
到时,他的身影就会从她彩色的记忆里,慢慢变成黑白,再从一片黑白变成一片漆黑,然后,她就会忘记他,就可以断了对他的感情。
可是,她又错了。她忘了,她早将他镌刻在心口上,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如影随形跟她到哪里,纵使见不到他的人,纵使相隔遥远,他……依然在她心里。
她就像是被做了法,被他下了魔咒,每远离他一步,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那痛,痛彻心扉,曾经,她以为自己会走不出台北,以为自己终会因为承受不了那样的痛,而成为一缕幽魂,在人间游荡飘零。
只是,她再一次的错了。
因为当他不再怜她、惜她,当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来到人生地不熟的高雄,一位开面包店的老女乃女乃,好心收留了她,让她不至于在街头餐风露宿。
几个月过去,她试着习惯心痛的存在,试着与心痛共存,她想自己的人生应该就是这样了,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知道她未婚怀孕,老女乃女乃摇头叹息,但没多责问她一句,只要她多注意自己的身子,还告诉她许多生养小孩应该注意的地方。
这天下午,悬挂于门上的铃铛,叮当响。
正在清点统计午后较受欢迎面包种类的白可玲,挺着大肚子慢慢转身,她粉女敕脸颊上带着盈盈笑意,看向进门的男人──
“欢迎光临……”是老女乃女乃很少到店里来的儿子,“老板好。”这间店当初是他开给老女乃女乃打发时间的。
“可玲,我有事跟你说。”
“是。”
“你也知道我妈妈她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这么劳累的工作。”
“没关系,这店里的工作,我都能做。”可玲笑着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着她愣然的眼,男人困难的继续说着,“我是想把这间店收起来,所以你得另外找工作,搬出去。”男人一口气说完重点。
“你、你们要把店关了!?”突然的消息,教白可玲慌了。
“虽然这店的生意最近好像好了一点,可是我怕再开下去又会亏钱,那还不如早早收起来,转让给别人,这样我妈也可以安心回家享清福。”
“这……”
“真的对不起。”
“没、没关系……我了解,我知道这是你对老女乃女乃的孝心。”知道自己和孩子又将无处可处,白可玲脸色苍白。
“不过,如果你喜欢这家店的话,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真的吗!?那差不多要多少钱?”白可玲急急问着。以前慕爸爸给她的零用钱和在御膳厨打工的钱,再加上这几个月赚的,她身上至少还有十多万。
如果老板真可以把店便宜让给她,那就真的太好了,但是──
“就三百万。”男人开出价钱。“虽然这店不大,但是房子连同里边的烘焙设备,市价应该也值三百五十万以上……”
三百万!?再也听不进男人说了些什么话,白可玲整个人都傻了。
***
可,天无绝人之路。下午,老板才通知她要把面包店廉让出去,晚上七点,她亲手制作而传出口碑的芙蓉蛋塔,就为她招来一位意外客人。
一进店门,身形高挑的青春美少女,立即张大一对晶亮圆瞳,一边凑近橱窗及面包架搜寻目标,一边问着正在一旁整放面包的可玲。
“老板,听说你们有卖一种大蛋塔,很好吃,摆在哪里啊?”美少女一边用眼睛找,一边开口警告,“千万不要跟我说已经卖光了喔!”不然,她会想揍人的。
“对不起,小姐,芙蓉蛋塔已经卖完了。”刚将盛放芙蓉蛋塔的空盘子收至柜台里的可玲,一脸歉意地转身走向她。
“什么!?”一转身,一叉腰,美少女怒指迎面而来的可玲,“你知道我是谁吗!?有胆子,你就再给本小姐说一次试试……呃!”
美少女顿瞠圆眼,已然冲出口的威胁,也转为惊讶,“可玲!?”
“雅蔓,是你!?”是高一下时,就因为打架事件提早毕业,而被甄家人赶回南部的同学甄雅蔓。
“还真的是你!你不是在台北吗?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好久不见了……”甄雅蔓兴奋地张开手,就想抱住她。
但是,可玲明显隆起的月复部,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她被可玲隆起的月复部吓到。
似想到了什么,重逢的喜悦自她眼里消失。
“你一个人来高雄?”她问。
“嗯。”她点头。注意到雅蔓态度改变,她嘴角笑意褪去。“我怀孕了。”
“看得出来,是他的?”她知道可玲对慕旨礼很死心塌地。
紧抿着唇,白可玲不否认,但也不承认。
“对方知道吗?”
她不语地摇头。
“为什么?”
可玲仍只是摇头。
“好,我也不想再问已经过去的事,但是我想帮你,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直接告诉我,我可以怎么帮你。”雅蔓简单道。
“雅蔓,你……”她以为雅蔓会鄙视她、会耻笑她,但是雅蔓没有。
瞬间,她红了眼眶。
“干嘛?这么感动啊?那也先让我帮上一点忙,要感动你再感动嘛。”
“雅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哎哟,三八姊妹!说什么谢谢嘛?”高扬红唇,雅蔓潇洒帅气地说道,“我告诉你,这高雄是我的地盘,以后我继续罩你!”她拍胸脯,挂保证。
哼,以后谁要是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敢欺负她的好姊妹,她甄雅蔓就一定把那个人打成大猪头!
***
知道她目前的处境,雅蔓慷慨借她三百万,让她可以顶下面包店,让她有了安身之地,也让她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无处可去。
知道创业不易,白可玲将所有心力,全放在新开张的“简单小屋”里。虽然辛苦、虽然累,但为了自己和即将临盆的孩子,可玲始终咬牙硬撑。
一生下孩子,坐完满月,隔日,她立即卷起袖子,自行粉刷小店,大动作改变店里装演,依自己喜欢的感觉,布置出一间可以吸引路人目光的蛋糕甜点专卖店。
或许是一切苦难都已经过去,也或许是她够努力,她新推出的蛋糕与甜点,总是深受镇上人的喜爱,也经常有慕名而来的客人上门。
开店约四年时间,简单小屋已经在高雄打出知名度,而经由三次的扩张营业,它的占地面积也已经由原来的十五坪,变成今天的八十坪,羡煞不少同业。
只是,她没想到简单小屋的成功,竟会……意外撕裂她才结痂的伤口……
这天一早,送孩子到幼儿园,就到简单小屋巡视的白可玲,因看见正在店里挑买甜点的熟悉背影,而惊瞠清瞳,僵愣原地。
“小姐──”端着圆盘,慕旨礼一边挑选甜品,一边看向距他最近的店员。
专程南下为御膳厨高雄分店开幕仪式剪彩的他,因店经理提起简单小屋的甜品有口皆碑,便在回台北之前,绕道过来看看。
然而,试吃过几样缜店甜品,他一再拧眉。
因为,这甜度及口感,和可玲以前做甜点时所坚持的甜度与口感好相近。
虽然还是有所差别,但是相似度近百分之九十,教他……几乎难以分辨。
“请问你们的镇店甜品是哪一位……”他想知道这镇店甜品是谁制作的。
然,才转身,意外出现眼前的清丽容颜,教他手中的圆盘瞬间落地。
“可……玲!?”突然的相遇,教慕旨礼心跳顿停,黑眼蓦瞠。
他,是不是在作梦?伸出颤抖的手,触上记忆中轻柔的发,他转手抚上早已深烙在他心深处的美丽红颜。
这眉、这眼、这鼻、这唇……是她……真的是她!情绪激动,他全身颤抖。
真的是她,她就是他寻找多年的她啊!
“原来你就在这里!”不顾旁人异样眼光,也不顾自个儿的名人身分,慕旨礼狂喜,张开双臂,就想紧紧拥抱住她。
但,她推开了他,她就像个陌生人一样的推开他。
“对不起,慕先生,你认错人了。”紧握身侧十指,可玲故作冷淡。
“可玲!?”她的否认,她的冷淡,伤到了他的心。
“对不起,我还有事忙,希望你能买到喜欢的甜品。”望着他,她态度疏离。
多年不见,他依然俊美挺拔、风采迷人,但,她已不是当年的她。
而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一点也不想!她以为当她再见到他,她将不会再有其它感觉,但……眸光交会的瞬间,她心惊慌。
意外的相遇,扯痛她麻木多年的心,教她有着想再一次痛哭的冲动。
但,不了,她的泪,早在五年前离开慕家时就已流干……
略过慕旨礼惊愕的眼,她红颜冷凝,低敛眼睫,轻旋过身,穿过中廊,快步进入门市后方的办公室。
“可玲,别这样!”不顾他人的拦阻,慕旨礼急步追上前,紧抓住她的手。
“放开我!”她气愤地想甩开他的手。但,他有力的钳制,教她无法如愿。
他紧握着、紧紧握着她的手,哪怕是握疼了她,他也依然紧握着不肯松手。
“不放?”在他黑沉而深邃的眼底,有着绝对的坚持。
“你──”
“不能放的,你知道的。”望着她气愤的容颜,一丝水光划过他的眼。
万一手松了,放了,那他放掉的将不只是她的手而已,很可能连她的人、她的心,还有他唯一的机会,他都放了。
那到时,他很可能就再也碰触不到她,就再也感受不到她纤细柔荑在掌中的温柔,再也挽不回遗失多年的感情……
“你!?”那眼底的一丝无奈,震住可玲的心。
“倘若你不愿意给我一个忏悔、解释的机会,那,就找警察来好了,也找新闻媒体一块来好了,我不在乎的。”
忏悔、解释!?她惊眼望他。难道当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我已经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了。”望着她惊凝讶异的眼,慕旨礼怆然一笑。
“你……”
“我知道我错了,当年,我不该不听你的解释,不该不相信你,可玲你……请你……不,不是请你,而是恳求你……原谅我当年的心盲,好吗?”
是心盲吧,否则,当年的他,怎会看不见她眼底深深的悲哀,怎能漠视她盈于心底的苦,与她的委屈?
而今,她,可还愿意给他爱她机会?她,可还爱着他?她,可求得回来?
凝进她已然褪去讶异而覆上冷漠的黑瞳,他寡薄唇角颓然一扬。
她的眼、她的冷,在在无言地告诉他……一切,只怕难了。
***
不想让自己与他的事情,影响到慕父辛苦创立的御世集团声誉,不想破坏自己目前安定而平静的生活,白可玲选择暂退一步。
她让他进入她的办公室,给他想要的忏悔与解释机会……然后,她就要他走。
只是,寂静的办公室,曳进一室的阳光,茶几上摆有一盘精致甜点,及一壶已由热转冷的咖啡,就是不闻一声话语。
端起咖啡,喝下一口,她抬眼看向伫立窗前,神情落寞倚墙望向窗外的他。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寂寞?
寂寞?
那怎可能?白可玲淡笑一声。
他可是名扬国际御世集团的大总裁,是有着完美形象、有着极高身价的豪门男人,怎可能会寂寞?她一定是看错了。
不想再与他独处,不想再看他一眼,白可玲站起身,想离开,但──
“别走。”他回身,望她,眼底有着祈求。
“该说的,你都已经说完了。”
“是,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就求你跟我回去好吗?我真的……好想你……”
“够了,我不要听!”一句想念,刺痛了她的心。她紧抿红唇。
“不,你要听,你一定要听!”她的拒绝,教慕旨礼感到心惊。
急步上前,他挡在她面前,不让她离开。她的口气,像是要拒绝他。
“你不知道失去你的这几年来,我的日子有多难过;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误会了你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有多疼;你不知道……”
想到过往的一切、想到母亲曾对她做过的事,慕旨礼情绪激动不已。
有错,他道歉,为母亲的错、为自己的错,为所有、所有不该发生的错道歉。
不只是道歉,抑下惊动的心,他也深深忏悔,为自己当年的心盲、为自己过去对她的不信任激动忏悔,求她跟他一块回台北,但是──
“不可能!”她脸色一变,毫不考虑的拒绝。
慕旨礼骇瞠双眼。为什么他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肯原谅他?为什么!?
“可玲!?我爱你啊!”他痛喊出声。
突来的爱语,震慑住白可玲毫无防备的心,她惊慌失措、她心慌乱、她身子微抖、她唇齿轻颤。
她恨他,恨他用这样卑鄙的言语,伤害、刺痛她的心!因……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依然还爱着他!
五年了,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足以教人忘记许多不愉快的过往,忘记曾经有过的悲伤、难过与哀怨。
可是,它无法抹去她对伤痛的记忆,也无法抹去他早已镌刻在她心底的身影!
“走、你走!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我一点也不想再看见你!”
“可玲!?”他脸色惊变,眼底有着深深的绝望。
不可以,她不可以这样!她可以生他的气。但是,她不能不原谅他,不能要他就这么离开,更不能要他不再出现!?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她看到他眼底的绝望。但,强忍泪意,她要自己无所谓,要自己不再受他影响。
“为什么?我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你还不跟我回去!?难道,直到现在,你……你还恨着我母亲,还怨着我!?”他痛声吼着。
她身子一僵,眨去泪意,回过头,她仰颜冷凝他的眼。
“是,但你只说对了一半。”白可玲红唇讥扬,“其实,我早已经不怨也不恨你母亲,但是直到今天,我……我还怪你、怨你、恨着你。不过现在,我求你,求你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也求你,不要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可玲!?”
“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可怜、小笨蛋,我也不是你的洋女圭女圭,心情好时就宠宠我,心情不好时就连听我一句解释也没有的,就把我丢在医院里!”回想当年事,对他,她心里有着怨,也有着恨。
“不,我从来没有遗弃过你!在你住院的那几天,我不是不关心你,我还是一样的关心你啊!”慕旨礼惊声道。
“关心我?你是怎么关心我的?把我一人丢在医院里,不闻不问的吗!?”
“不,不是这样,当时,我以为我们都需要冷静,所以,我白天都忍着不去看你,总是等到你深夜睡着,才进病房看你!”他要她知道他从来没有遗弃过她。
“这──”他的话教她意外,但,别过头,忍着泪,她冷道:“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台北去的,你走吧。”她把话说得绝。
看着她决绝的脸孔,看着她冷漠的表情,他的心似被利刃剐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