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更凉。
跋至天风谷时,上山的路已经设下了小障碍。明是非便知,寒清已将阿沈安全带回,便小心翼翼上了山。果不其然,一进了他们安扎在山上的营帐,便看见阿沈在那里画着些什么。
寒清在一旁待命,一见明是非来了,便迎上前去。
叫阿沈的并没有抬头,只是他身后突然跳出一个小泵娘,约莫十六七岁,看着年十六,一脸惊讶,还有,喜悦,上了前来,抱住年十六,“师兄!”喊得那可是叫一个甜蜜。
明是非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上前去扒开那个缠住十六不放的小泵娘,嚷道:“阿沈!”
那个叫阿沈的终于抬了头,放下笔,笑道:“她原本就是要来找十六公子的,我顺路带她过来而已。”心中暗自高兴,以后可以专心地研究他的菜色了。
哪知叶巧笑却是放开年十六,拉了阿沈,高兴道:“师兄,你看,这是我家阿沈!”当下变成阿沈沉了脸,苦笑。
十六微笑示意,看着眼前的苦命男子,心下也大喜,终于,彻底摆月兑师妹了。
明是非拿了阿沈刚刚画完的图,递给寒清,交代道:“按这图纸修整机关!”
寒清笑嘻嘻的,看着年十六,“公子,还有药没?”原来他刚刚与无涯交手,脸上又多出了几块青青紫紫。
八月十四。
清晨,露浓。
由边境传来消息,王振派成国公朱勇率三万骑拦截也先,朱勇轻率寡谋,军至窑儿岭中瓦剌埋伏,瓦剌大军左右夹攻,朱勇全军覆没。
王振携英宗徐徐南归,至土木堡,遭瓦剌兵包围。
明是非眉头紧皱,看着传来的消息,心中便知,大明的五十万大军,必败无疑了。
内忧外患,这便是大明王朝的天下了。
他闲步至帐外,看着山脚下依照阿沈画出的图纸建成的阵法,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浓。把所有希冀都寄托在阿沈的阵法上了,好吗?这阵法,便是钳制柳夕大军前进的法宝了。
他们这边只有一千余人,若是与柳夕的一万五千精兵正面相击,无非是以卵击石。
从敌营传来情报,柳夕与屠洪意见相左,柳夕主张一鼓作气,不待军队整顿,便要斩尽杀绝明是非等人!
屠洪却是坚持待士兵重整士气后再出兵迎敌!柳夕在军中并无多人支持,愤然从帅帐甩袖离去。
明是非当下定出一计,待敌军陷入天风谷阵法中时,便要生擒住屠洪与那未曾露脸的平阳王。
到时大军一撤,他与柳夕之间,便也势力相当了。
午时一到,却见离天风谷不远处,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铠甲上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气势汹汹往天风谷过来。
明是非立刻将所有人撤离回山,心中暗度:柳夕竟将屠洪劝来了。比他预计的要早了将近一天啊!
战鼓声雷雷,冲天鸣响。
那一万五千大军摇着旌旗,挥着战戟,呐喊声直冲云霄!
明是非提着刀,与年十六二人,就挡在一万五千大军跟前。
那气势,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余人等,早就隐藏起来。只待那大军冲进谷中,便给他们致命一击。
柳夕讥笑,看向明是非。哼,凭他二人之力,便妄想阻挡这一万五千大军的脚步?
手一挥,大军便若汹涌的潮水,向二人袭来。
“杀!”山上传来了震天喊杀声,寒清与一百余人,盘踞在山头,也呐喊着。
那些兵士见山头有数人,眼前只有二人,哪管得了许多,冲了过去,就要斩杀明是非与年十六。明是非与年十六,刀剑挥洒自如,在那士兵圈中,如入无人之境。
“放箭!”寒清大喊,羽箭如雨,纷纷向柳夕大军飞去。
顿时哀叫声四起,遍地血流成河。
“落石!”第二声命令下。
柳夕一个跃身,便要上山砍了寒清,明是非与年十六二人,上去阻挡。
宾滚大石由山上落下,砸去无数生命。
士兵杀红了眼,见山上有人,便都攀山而去,阻击敌人。山腰上,顿时出现了明是非的兵士,提了兵刃,大刀阔斧,与柳夕兵将砍杀起来。
兵器的碰撞声,哀嚎的惨叫声,声声入耳,惊天动地。
柳夕自己充当了前锋,见明是非与年十六二人上来阻挡,下手狠绝。
他为天下苍生,这二人却处处与他作对,今日不杀,岂可解心头大恨?
只一瞬间,三人已经对拆了不下百来招。
柳夕脸色狰狞,下手不分敌我,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明是非与年十六二人,一个大病初愈,一个为救人耗去许多真气,保有十二分精力时,都不是柳夕对手,这回又怎能赢得了柳夕。
不消片刻,两人身上都负了伤。
明是非看着年十六,微笑道:“十六弟,知我为何忍着不碰你吗?”
年十六看着他,点头。
他明白,他不碰他,是因为体谅,也是爱惜。
“十六弟,我想要你的下辈子。”他旋身,至十六身边,帮他挡去柳夕一剑。
“十六弟,你会怪我吗?”今日过后,只怕他们便从此消失于世间了。
“你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年十六轻嘲,“我曾允诺,不会离开你十步。就算黄泉路,也一并走下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提了刀剑,向柳夕刺去……
八月十五。
花好月圆夜。
天空格外清朗。
京城的百姓望着头上那片天,今夜的月特别圆,也无乌云闭月。心中欢喜,这是好兆头啊,那代表着皇帝的军队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了。
这一个月来的流言,也将结束了吧!什么明君大败土木堡,瓦剌大获全胜,即将长驱南下……
谤本都是危言耸听!
倒是昨日天风谷一战,听说是围剿了大批匪类,抓了不少反抗朝廷之人。待圣上归来,这天下,也该太平下来了吧!
街上依旧是很热闹,这中秋月,越显得特别明亮。
八月十七。
中秋已过两天。然而京都街头,却渐渐不安起来。那陆续出现的浑身是箭伤刀伤的败兵,有的断臂,有的缺腿,有的蓬头垢面,有的面目全非。向他们问话,什么也答不出,只失声大哭……
留守在京师中的大臣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约而同汇集到朝堂,商讨对策。
朝臣们互相询问着,却是谁也没有准确的消息。他们极不愿相信败局是真的,但又无法证实那是假的。
于谦看着眼前这些搓手跺脚的臣子,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殿外忽然传报,有随驾从臣,从前方败逃而归。圣驾被掳,明君大败的消息,终于成了铁铮铮的事实!
皇上蒙难,如丧考妣。骤然间,前殿,后宫,大街,小巷,皇城内外,哭声雷动。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也被这哭声震得抖索起来。
八月下旬。
也先率瓦剌大军,挟天子,进驻大同。长驱南下,欲夺下京师。
于谦等人,上书请求拥立王为新帝。孙太后初震怒,后准于谦所奏。
九月六日,朱祈钰被拥为新王,改年号为景泰。
斜眼西下,与那日益见红的枫叶一同,将整个山头染了红遍。
叶巧笑看着眼前还在昏迷的年十六,一双手悄悄模了上去,“师……”她倒不知叫什么好了。
那日,大军还在震天呐喊声中厮杀,明是非有先见之明,早已让阿沈潜进敌军,敲晕了屠洪,又装成屠洪模样,挟持了那未露面的平阳王,遣散士兵,一场大战,这才平息下来。
只是,明是非与年十六二人,早已经做了与柳夕同归于尽的打算,与柳夕大战,不分胜负,最后精力竭尽,自此还昏迷不醒。
只是那柳夕,也给人救走了。他们怀疑是乐无涯救的,可乐无涯自那次被阿沈击退后,便销声匿迹。
后来听说,他混入慕容山庄,打算卷土重来,只是,他安插在慕容山庄的暗桩,弃暗投明,最终也与柳夕反目!那柳夕,应该也走投无路了吧!
哎,想这些做什么?
她自幼仰慕这个师兄,也不顾男女之嫌,便要求亲自照顾,哪知,却给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师兄、师兄……竟然是……竟然是……
她把这个秘密藏起来了,连阿沈都没有说,只是不让他们靠近师兄一步。
那日过后,她通知了师伯,心想师兄的医术,全是承自师伯,那师伯应该救得师兄与那明是非一命,谁知师伯竟也束手无策。
她看着年十六,手又不知觉地抚上他的脸,瘦了好多呢,瘦得她心都疼了呢……
另一边的房间,明是非的师父,隋昭抬了脚,欲踹上昏迷中的明是非,寒清吓得胆子都给吊到喉间,抬住了他的脚,嚷道:“老爷子,脚下留情!”额头冷汗落下。
隋昭喃喃道:“这小子,你要是不狠力踹醒他,他还当自己睡死了。”又抬了脚,欲踹下,却是迟迟踹不下去。
这小子,给他的信件中说已经找到了那日救了他一命的恩人,要带回山让他看看,哪知他再见到他,他却是给躺死在这里。简直就是可气啊!
隋昭虽这样想着,可心中也着实安慰,是非撑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
床上的人像是能够听到威胁,眼皮动了动,沙哑着声音:“老头,很吵!”
隋昭一脚,终于踹了下去,踹到了床板。
叶巧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醒了,醒了,醒了,师兄醒了。”
初冬。
天寒冷。
山中的一处宅子,却是热闹非凡。门上的喜字,墙上的喜字,都印证了一对新人的结合。
躲在门外偷听的人,竖起了耳朵,什么也没有听到。
饼了半晌,还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第一个偷听的人离开了,第二个离开了,接着所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开了。
哎,这世道,连新房都没得闹啊!只是,刘掌柜已开了赌局,他们也把身家压了下去,要是没有开盘,那他们又如何知输赢?
大堂上,数双眼睛如恶狼般,狠狠地盯着刘掌柜。
那刘掌柜一脚踏在椅子上,大喊:“买是非得知十六是女子时,会惊讶得大喊的,杀!”他手中抓了一把银子,笑得好不灿烂。
“买是非知十六是女子时,会高兴得昏过去的,也杀!”他又抓起一把银子,啊!他心爱的银子啊!
立刻就有人反对:“没有惊叫,可不能证明他没昏过去,你看,十六拜堂时还穿着男装,保不定是非哥真的给吓晕过去,房内才一点声音也没有。”反对的是小余,他拿了一整年的工银要和掌柜的搏一把的。
“笨!”刘掌柜敲他一记,“是非要是昏了,十六不会喊人?”
“我不信,不看看不行。”要是让掌柜的吞了他的钱,那他什么时候才赚得回来这一年的工银啊!
叫嚣着的小余,身后跟着一大帮看好戏的人,浩浩荡荡往新房的路而去……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