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味浓重,几滴温热的血滴上了十六的脸颊。
他自己可以躲过那一招的,为什么要傻到帮他接下那剑?心中莫名地热了起来,也不知是如何涌上眉眼间,十六看着还紧抱着自己的霍然,这个人。注定了吗?
蛇转了身子,自霍然腋下穿过,一剑直刺那书生心口。罢,救命之恩,可还便好!神情坚定而又决绝,霍然一惊,也顾不上五脏六腑气息大乱,身形一掠,至十六背后,强行抱了他往后急退。
“十六弟,你送死!”怒,轻轻在他耳上咬上一口!
十六微怔,“保得一人,总比全军覆没要好!”他们已被逼至崖边,往后,便是万丈深渊,往前,便是自赴黄泉。
“我不会独活!”他淡笑,正眼对那书生道:“柳夕,这天下,你争来做什么?”
“霍公子好见识。”语气冰冷冷的,柳夕丝毫没有半丝震惊,“隋昭倒是养了个好徒弟!”
十六望向霍然,随即又看着柳夕。
“十六弟,相信我!”看着年十六一脸迷茫,霍然安慰他道。也是,他师承何处,并未向十六弟讲过。
十六却不是为着霍然一事,他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柳夕。知他来历不小,却不知眼前这人,便是二十年前与挽天剑隋昭决战瑶天岛的魔尘剑柳夕。
当年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相传持续了七天七夜之久,最后二人却是再不曾于江湖上出现。
而瑶天岛一战,唯一观战的观澜阁阁主,也消失于人世间。
江湖上便盛传,柳夕与隋昭,同归于尽。观澜阁阁主被二人深厚功力波及,也随之逝去。
“家师让我见了柳师伯,必要言语谦逊。可惜了啊……”嘴角淌着血丝的霍然,挑衅一笑。
“隋昭还是一样迂腐!”柳夕冷笑,“当年,我废了他一身功夫,没想到今日还得亲自取了他徒儿性命。”
当年,他已是有称霸之心,隋昭却是百般阻挠,最后师兄弟二人,在观澜阁主的见证下,决战瑶天岛。
他重伤,观澜阁主为救被废去武功的隋昭,跌入冰渊……
没想到今日,在他要完成霸业的路上,隋昭还不死心,竟让他徒儿来送死。
“柳夕,你以为我是师父吗?”霍然抱了十六,往后一退,半只脚已踩在崖边,淡笑着,恍若妖魅。
师父可以刚正不阿,很抱歉,他不是!辟场已经让他染了一身黑!玩计谋,耍心机,那便要看谁能技高一筹,笑到最后!
“今日一死,倒也痛快!”霍然回头,一笑百媚生,眼中蛰伏的阴鸷一闪而过,“柳夕,很快就可以在黄泉路上相见了。”抱着十六纵身一跳。
月如兜,似血口,吞噬性命无数。
清风过处,竟是带来弥漫着的死亡气息。
柳夕望向崖下,淡笑,“挡我者,死!”如鬼魅般的身形一闪,便消失于崖边。
“十六弟,别怕!”霍然抱紧了怀中的年十六,轻声道。
年十六看他一眼,无所畏惧!这便是他的金蝉月兑壳了吧!只是这崖涧少说也有数千丈,这么落下,必死无疑!料他早已算计好了,却不知他如何来的自信能保得两人平安!
“十五哥,你要一五一十地讲清吗?”风犀利,吹得眼都生疼。十六心中疑惑却是越来越大,终是忍不住,便问了声。
“十六弟,这些秘密,你听了,往后可就得一生一世陪伴我守着这些秘密了,你可还听?”反身,将十六置于自身上方,“砰”的一声,压断了崖壁伸出的树枝,继续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
十六瞟他一眼,心中却是暖意满满,轻笑道:“那不听就是!”这人,刚刚还一副正义凛然讨伐逆贼模样,转眼却又变成这等无赖。也反身,让自己置于霍然身下。他知他刚刚那一转身是为了让他躲过那树的撞击,他也不能总让他受难。
谁知霍然却将头埋在十六颈间,呢喃道:“十六弟,要代价的!”随即又与十六调转了位置,无赖道:“我不管,总之我讲给你听,你便得陪伴我一世!”
他们还是在下坠,伴随着“呼呼”过耳的风声,听得霍然娓娓道来。
柳夕与他师父隋昭,本是同门师兄弟,隐士应天机便是他们的授业恩师。柳夕自小天分便高于他人,习得一身本事,便下山游历,却不知遭遇何事,自此醉心武学,四处挑衅江湖人士,收罗天下绝学。后来,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与人决斗时,下手狠辣,从不留活口。再后来,江湖魔道四起,他收服了那帮人,却也有了称霸武林之心。武林同道,提起魔尘剑柳夕,无不变色。
几千武林人士,踏破隐士门槛,恳请隐士下山清理门户,谁料隐士自己谎称归西,便有了他师父与柳夕的对决。
师父被废武功后,深觉无颜见隐士,便也改了名,隐居他山。后来,见他孤苦无依,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飕飕的风声一呼而过,“啪”一声,两人却都是落在一堆松软的稻草上。
霍然扶着年十六起身,十六看向一旁的人。
却是那客栈外头的小二,站在一旁,似等候多时,笑嘻嘻的,“看,你们死了。”他指着稻草边上的两具尸体,“放心吧,我们家的厨子,手艺那可是没话讲。做出来的你们,比你们自己都还真!”店小二对他们家厨子感到骄傲!
年十六微愕地听着他的讲述,霍然却是一脸习以为常。
他翻了那尸体,“刚刚死的,还新鲜着!”将火光往那两具尸体脸上一照,果真是与霍然、年十六一个模子印出!
“是非哥,月兑衣裳吧!”他拿了两套衣裳,往霍然身上一扔,又“嘻嘻”笑了起来,“你家娘子,长得可俊了,厨子念叨着,想问你借来打发笑笑。”又拿了眼瞄向年十六,被霍然敲了一记爆栗。
霍然看了年十六一眼,笑得好不暧昧,月兑了衣裳,换上新衣。
小余揉了揉发疼的头,拿了他的衣裳,蹲在地上给尸体身上套去。
顺着灯光,年十六看到他白色里衣上的星星点点,似开放的红梅,心揪了揪,低声问:“没事吗?”
霍然笑着回答,“等着你给我上药!”一脸坏笑,却是再温暖不过,“十六弟,要帮忙吗?”他伸了手就要抓住年十六。
年十六一闪,笑着回礼,“客气了!”
没想到那叫小余的却爆跳起来,“你说,你说,你叫他什么?”指着霍然的鼻子,激动得差点跳上十六身上。
十六看着霍然,不知要说什么好!
倒是霍然,一脸坦荡,“十六,我的十六弟!”
“难不成他就是年十六!”他看着年十六,一双眼转得飞快,傻笑道,“要是女的都长这样好看,我就娶妻。”
十六看了他一眼,微笑,沉声道:“我本男儿郎!”
那小余见着他的笑脸,竟傻愣在原地。这般模样,是男是女都好!都好,都好!
又一记爆栗下去,“你小子思春,这可是我的!”说着也不顾十六挣扎,搂紧了他,“回头可得找老刘说说,免得你小子色胆包天干了什么蠢事!”他说着话,笑脸一直都在,也是最真诚的笑,带了几分傻气。
十六看着那小余欺上了霍然身边,矮了霍然半个头的他,努力地踮起脚尖,“当然,要是那女人长得和是非哥一样,我也硬着头皮娶回家了。”说完还不忘朝霍然抛上媚眼,只是他狭长的眼只见了眼缝,连眼睛在哪里都看不见,却还要努力睁大了眼睛,倒也好笑。
大抵也是让霍然的好心情给感染了,十六又微微一笑。
小余大喊:“真是美人啊!”又得霍然一记暴栗。
他忧怨地看着霍然,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时候不早了,快帮忙快帮忙……”说着急忙给另一具尸体套上衣服,又拿了扫把,用了内力“呼呼”两声将所有稻草卷进马车,口中念道:“掌柜的说,这些拿回去,可是上好柴火。”
霍然看着他手脚极快地收拾了残局,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年十六笑笑,扶着他上了马车,等着他给他讲这一帮人的故事。
村店月西沉,山林鹎鷉声。旅客灯彻夜,所担前路优。
十六看着眼前的霍然,不觉暗自佩服。
两座山相通,中间形成了天然的深涧。大抵也是落了崖未死之人,凿了一条容许一人通过的小道。后来,却是有人拿了炸药炸出了更宽广的一条通道。
只是这深涧,鲜少有人进过,若不是刘掌柜的要勘察地形,看哪里好做生意,也不会发现这么一条活路。
也幸得霍然也是一早从刘掌柜处得了这么一个秘密,也便能够逃出生天。
苞着小余绕出了山涧,却是别有洞天。原来已是到了另一座山的月复地,空山鸟鸣翠,日照月西沉。
太阳已慢慢爬上山来,那似血兜的月儿,变得淡淡的,几乎已到了肉眼不能辨出地步。
小余看着年十六好一会儿,对霍然说:“是非哥,往后你要是休妻……”他看着霍然一脸铁青,改口道:“哦,不,休夫,一定要立马通知我!”说完嘿嘿嘿一笑,看了年十六,揉了揉给霍然敲得生疼的头。哎,都给他敲傻了,才没比他早认识这么个大美人!
“回去替我谢谢老刘和阿沈。”
“驾”一声,二马齐喑,踏着风红的叶子远去。
那小余站在原地,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哎,这下回去可得给厨子骂死,没把年十六带回去给笑笑。”
换了两匹好马,依旧是一辆马车,只是,厨子已经为他们做了另外两张脸。十六不禁佩服那厨子的好手艺。传言江湖中易容术最好的要数典颜阁,没想到那小小客栈,竟是藏了这样一个易容天才。
江湖,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