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阳宝的在线状态变成了“离开”。芽衣略感失望的吁了口气,难得她今日很有聊兴,想找人倾一倾往昔的少女情怀呢。
芽衣任聊天的窗口开着,继续啃她的鸡爪。
十分钟后,阳宝回来了:“我说‘星辉’这俩字怎么特别眼熟呢。”
“怎说?”芽衣的心脏漏跳一拍。
“刚才跑出去看过了,我家咖啡馆隔壁巷口就有一家公司,叫做‘星辉征信社’,看起来超级神秘的,像放高利贷的地方一样。”阳宝的全名是阳宝旎,是一家咖啡馆的老板娘。
鸡爪残骸坠地。蓝芽衣瞪住闪烁的屏幕,心头激震。
某个悬之又悬的可能性,令她连呼吸都仿佛加快了频率。
星辉征信社?会与“他”有关么?
一街之隔,两重天地。
阳宝姐姐的“阳宝咖啡馆”,开在风光明媚、格局规整的步行街上;以至于蓝芽衣万万没有想到,由步行街左拐五十米的第一个巷口走进去,竟然会来到……一个这么落魄的地方。
林立的广告牌下,小巷内停满了铁锈斑斑的二手脚踏车。巷口堆放着两个足有半人高的硕大垃圾箱,有志一同地散发着不甚美好的异味。
饶是蓝芽衣当了好几年的“臭鱼妹”,此时闻着了这股味道,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咖喱飞饼套餐,买一送一喽!”一脸焦黄的印度籍服务生倚着残破小门朝蓝芽衣扬起灿烂的笑容:“来来来,小姐,里面坐!”
汗。芽衣探头看了一眼这印度小餐馆幽暗窄小的前厅,实在没有勇气跨入:“对不起,我不是来吃饭的,是、是来找人的……”
希望她情急之下支支吾吾的破碎汉语,面前这位友邦人士能听得懂。
“你找谁?”一见做不成生意,服务生面露不悦了,生硬地问。
“请问、这里附近有没有一家公司——叫‘星辉征信社’?”芽衣小心翼翼地问道。
“上面、上面!”服务生手指朝天,芽衣尴尬地微咧嘴角:是……这家印度餐馆的二楼吗?可是,那里的窗口正挂着滴水的衣服,窗帘是暧昧的粉红色,很明显是居民的住家啊。
还是……上去看看好了。
她强忍着捂住鼻子的冲动,穿过重重咖喱香气,爬上狭窄的木制楼梯。
这间房子很明显已经年久失修了,潮湿的楼梯间十分阴暗,脚下的木板也似乎不是很牢靠,踩下去咯吱作响。
蓝芽衣战战兢兢地来到二楼,突然之间,斜里突刺出一条长腿,霍然蹬上她身畔的墙壁,也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芽衣呆怔地看着这个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长卷发浓妆辣妹。对方着一条紧身的豹纹短裙,又直又长的美腿上套着黑色网袜。
“可不可以麻烦你……”可不可以麻烦她移开尊脚,好让她过去?
“找谁?”卷发辣妹眯起如丝媚眼,有些轻蔑地又问了一遍,“这上面都是我家的地盘,你找谁?”
对方逼问的气场太过强烈,蓝芽衣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嗫嚅道:“请问……请问这里有没有一家……哦那个征信社,叫星辉的?”
她颠三倒四的语法顺序,也亏得那辣妹听懂了。美目一凛,红唇一弯,朝上头大声叫喊道:“绎星辉,快出来,有客人上门了!”
绎星辉?!
蓝芽衣大惊失色。有没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不同人?
下一刻,罩着粉红色布帘的二楼小窗口被人轻轻推开,里面穿出一个年轻男子有些沙哑的声嗓:“美樱,帮我把客人领上来吧。”
蓝芽衣绝对不会错认这把嗓音。那略有几分沙哑的、带着独特跳跃节奏的男声,曾经悠长地回荡在她少女的梦境里。
是他,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绎星辉,是她偷偷暗恋了好久、也寻找了好久的那个绎星辉,错不了的。
而他口中的“美樱”——芽衣惊讶地望向身边的浓妆美女:她不就是当年绎星辉学长在高中里交的那个女朋友?
这变化……可真大啊。当年是纯白小茉莉,如今却成了浓郁冶艳的霸王花了。怪不得刚才没认出来呢。
“走,跟我上去吧。”陶美樱甩了甩一头卷发,以手势示意蓝芽衣往楼上走。
在踏往二楼阁楼的那十几步里,芽衣心中飞速地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她把自己所能够想到的最坏情况都想了一遍:很可能绎星辉是落魄了,她会见到一个满身酒意穷困潦倒的他;更有可能他在之前的任务中受了伤,她会看到一个断手断脚或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当然也有可能他早就结了婚,为了和眼前这位“美樱”的衣着品味相符合,他会打扮得很像街头小霸王,将蛇形刺青纹满整片胸膛……
然而,她想错了。
铁门被拉开一条缝,室内露出一双鲜艳的红色球鞋来。
然后那条缝隙被逐渐拉大,蓝芽衣见到了自己十年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绎星辉……他就在那里,感觉太过真实,反而有些不像是真的。
他身穿一件设计简单的圆领白Tee,有些洗旧感的黑色牛仔裤,整个人干干净净地立在门槛,和包围着他的俗艳环境很不搭调。
他没变。依旧是浓浓眉毛,高挺鼻梁,带笑而粲亮的黑眸,和当年一样俊俏明朗的一张脸。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变化,那就是岁月的磨砺使得他更形成熟潇洒了,浑身散发着最好时光的男子气息。
蓝芽衣呆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感交集,竟觉得鼻子有些酸了。
怎么办?好想哭……
面前站着的,毕竟是她想念了那么久才终于得偿夙愿再度见到的男人啊……
绎星辉将视线略略调低,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个新上门的女客人。她生得十分清秀白净,穿着颇具学生气质的亚麻色布棉连衣裙,头发却充满摇宾风,于脑瓜顶茂盛地盘了一大坨。
很矛盾的一个女孩啊。他不觉莞尔,侧身示意:“请进来谈吧。”
绎星辉和陶美樱一前一后,将蓝芽衣领进了房间——哦不,办公室内。
出乎意料的,室内的摆设很简单,两张对放的办公桌,共同挤住一个塞满了文件的书柜。虽然略显简陋,却也干净整洁;并没有从屋外看起来那么俗艳的错觉。
只是窗边悬挂的粉红色布帘,给这间办公室增添了几分“特种行业”的香艳感。
所谓的“星辉征信社”,到底是做什么的呢?绎星辉学长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警察不做,竟然躲到这条陋巷里白手起家开起公司来了?
蓝芽衣一头雾水,有些拘谨地在房间一角的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
陶美樱心不在焉地捧来一杯温水招待她,顺手递上一张名片:“说吧,来找我们做什么?”
绎星辉双手环肩倚在白墙,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哧一笑:“美樱,太失礼了。对客人要说‘请问我们能为您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他语声醇和,芽衣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在这么狭小简陋的空间内,绎星辉学长的存在感……对于她来说太过巨大了,她的心跳不由有些加速。
“哎呀,随便啦。”陶美樱挥了挥擦着艳色甲油的手指,表情有几分轻佻。
芽衣低头打量那张名片,只见上面写着:服务范围——窃听商业机密,搜集外遇证据,跟踪,拍照,黑函递送,红漆恫吓……每多看一个字,她的嘴角便更僵硬了几分: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绎星辉学长所开设的,难道是一家靠经营不入流勾当为生的黑店吗?
芽衣傻了。
在她脑海中存放了多年的绎星辉学长的形象,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他明明就是那么令人叹服和崇敬的高级警探,他浑身上下都应该是笼罩在天神一般的光环里的……
蓝芽衣抬起头,用有几分迷惑的目光睇住这身型修长的男人:他看起来,气质干净而温和,黑眸湛湛地闪着光,她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黑函递送”这类不光彩的字眼儿联系到一块儿去。
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一定是!
这时,绎星辉突然轻纠起眉头,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过于专注的凝视,终于令他觉得眼熟。
而那萝卜缨子一样高高耸起的发型,则更是眼熟。
“哎?”芽衣直觉地窘迫起来。这男人有一双锐眼,虽然很久没见了,但他身为警探的敏锐洞察力一定会快速地将她的影子从时间洪流里打捞出来的。
索性,她先招了吧。她清清喉咙,开口:“我就是当初的那个……”
“臭鱼妹!”他抢先一步说出答案,黑眸中闪现了惊喜的光芒。
唉,还是臭鱼妹。难道这污名一辈子也洗除不去了吗?芽衣沮丧地垂下脸,虽然被他认出令她有小小窃喜,但郁闷的成份还是多些。
她多想对着他的鼻子吼一句:绎星辉学长,我已经不臭了,你可以重新再审视一次美美的香喷喷的我吗?
“啊,我还当是生意上门咧,搞了半天原来是你招惹来的小妹妹呵……”陶美樱玩着手指,咕哝起来。
绎星辉倒是完全不介意:“美樱,她是我们的校友啊。”又转向蓝芽衣:“我记得你叫——”他头一歪,打量着她,淡淡地笑了,唇边随之而露出轻浅的一枚笑窝:“蓝牙医是吧?”
“嗯。”芽衣脸红了,轻轻点头。他果然是当警探的料,记忆力卓群。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他的笑容对她有着多大的影响力呵。要是再继续那样温柔的对着她笑,她就要——变身狼女扑过去了呀……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绎星辉的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感,温文和煦得如同春风拂向她,“看在是校友的面子上,就给你打个折吧。”
“哎,是不是你男朋友背着你在外面偷人?要我们帮忙捉小三?”陶美樱也来凑趣,声音贱兮兮又凉兮兮。
“不是,我是来……我是来……”蓝芽衣深吸一口气,情急之下,月兑口迸出了连自己都未曾预设的话语:“我是来这里应征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