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将军府里像往常一样平静,只除了齐胜将军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没露面,时不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是青衣的胃口特别好,一个人吃光了所有的菜。王大夫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张脸跟苦瓜似的。青衣似乎心情还不错,拿了几张纸写了几页医经丢给王大夫。王大夫看后大喜,到厨房去找了几个早餐留下的馒头,然后就窝在房里研究那几张白纸上的黑字,似乎特别有劲。
青衣吃饱喝足后就像往常一样读书,“静则慧,慧则灵。冷水浴,身常健。果仁毒,果壳解。脑在用,身在炼。要得安,不受寒,勤劳动,常用脑……”
路过的老管家凑过脑袋,“青衣姑娘,你在读的什么书啊!”
青衣“啊”了一声,然后翻开封底,“叫《医药谚语》。”
老管家“哦”了一声,“听着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哈!”
青衣微微睁大了眼睛,“是吗?”她眼中满是疑惑。
老管家奇怪地看着她,“你难道读了还没懂吗?”
青衣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读起来好深奥哦!”
老管家倒塌,这青衣姑娘,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啊!
这时一角红衣出现在视线之内,然后是穿着褚红长袍的人从上飞下,“青衣——”他向青衣扑去。
青衣微微闪过身,避过那一扑。
成炎有些错愣,居然没扑到?!他喝多了吗?
青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我不是叫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的吗?”
成炎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今天做了件事,可能会给你带来点麻烦,所以特地来跟你吱一声。”
“哦,什么事?”青衣问。
成炎刷地打开一直藏在袖中的扇子,“我上次不是调查你的身世然后你把我赶走了吗?还威胁要燕阿来去挑了我们成家堡,我一生气就把你老底都给搜出来了,然后昨天夜晚我又去找了齐胜,我本来想让他治治你的,谁知道那家伙好像早就知道你的事情,理都不理我,我生气啊!我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把七年前的旧事翻出来我容易吗?居然不买本少爷的账,于是本少爷就想找个买账的人,咱们是做生意的,总不能亏本吧!你说是不是青衣?”
青衣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呆滞,“你没事干吗调查我?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还有你不是没钱的吗?”她抱着头一脸纠结,“啊,你真奇怪。”她得出这么个结论,然后向外走去。
成炎愣了,这、这是什么反应?见青衣就要踏出门槛,他大喝一声:“等等——”
“啊?”青衣转过头来看他,撇撇嘴,“你这没用的男人,只会做奇怪的事情。”
成炎火冒三丈,怒目瞪着她,“你说什么?”
青衣微仰着头哼哧一声,“没用没用,一点用处都没有,阿来那家伙看走眼啦!看我再见到她怎么损她!亏她还能算卦!啊!”青衣忽然一脸醒悟,“她就是算出你只会拖我后腿所以才让你来的吧!她真奸诈!”
成炎气得跳脚,“本少哪里拖你这女人的后腿了?你血口喷人!”
青衣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懒懒地说:“好吧!就算你没拖我后腿好了。”
“什么叫就算?”成炎大叫。
青衣摊了摊手,“那么你说说看,你都为我做过什么事?”
这个!
成炎有些心虚地用指月复摩挲扇柄,她被拖进牢房的时候他没有救她,她被强迫跟着齐胜一起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应她的要求带她走,而现在,他还将她的身世告诉了最不能告诉的人……
难道燕阿来真的会算卦?
真准呐!
啊啊啊——
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成炎回过神来,却见青衣已经走出好远了,他忙追上去,“青衣呐,我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给太后啦!你要不要快点带着你的姘头回无宴山……”
“砰——”大门被踢爆,初春的寒意未散,似乎又全部聚集起变成严冬。
成炎看着脸色阴沉的齐胜,吞了吞口水像后退了两步,“那个,我好不容易打探到的消息,一定要有人欣赏是不是?我给过你机会的。”他脚尖在地上轻踮,如燕一般飞起,然后是一声惨叫。成炎如麻袋一样落下,他瞪着落在不远处的墨砚,痛得龇牙咧嘴,这绝对是蓄意伤害啊!不,是谋杀!
齐胜眼中布满血丝,“如果青衣有一毫的损伤,我先剁了你,再让大军踏平你成家堡。”
青衣错愣地看着他,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成炎忽然有些后悔起来,他嘟着嘴,“我又没说假话!那是事实嘛!她就是七年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逃月兑的程家小姐程青青不是吗?你不晓得这个消息多么值钱,一万两银子呢!傍你你还不珍惜。”
齐胜狠狠地瞪过来,成炎立马捂住嘴不敢乱说话。
齐胜一把抓过青衣的手,“跟我走。”
青衣神色呆滞,“我为什么要走?”
齐胜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听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的母妃,一个就是你,我没有保护好我的母妃,这是我会用一生来背负的罪,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出事,我,会保护你。”
青衣眼中渐渐笼了一层迷雾,她微低着头,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事情想不通,“这样不对。”
齐胜拉着她的手,“先跟我走,我送你回无宴庄。”
青衣固执地站在那里,眼中漆黑明亮如琉璃,有些慑人,“这样是不对的。”她重复。
齐胜紧紧抓住她的手,似乎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什么不对?”
青衣摇摇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一直一直对她这么好,之前他并不知道她对他的讨厌,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啊!那么现在他说的做的又是为什么?
怎么说呢?
他不应该对她这样好的不是吗?她明明那样子讨厌他,那样笨蛋一样的男人,她一直讨厌着啊!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仇人而舍命流血,愚不可及!只有这样蠢笨的人才能活在阳光下,因为他没有看见墙角的阴暗。
真是不公平呢!
同样是失去了至亲的人,为什么只有他可以凭借一腔热血而屹立如斯?
“因为,”齐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即使知道她对他存在的憎恨,他却不能停止对她的想念,“因为你拿走了我的心。”
青衣不自觉地后退小步,她摇头,“我没有。”他的心不是好好地在他的胸口吗?她才没有拿。
齐胜苦笑,“这颗心总想着你,总念着你,比较像是你的。”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开出玩笑,齐胜都自觉自己十分坚强勇猛了。
总想着一个人吗?总念着一个人吗?
青衣不自觉地抓住胸口的衣服,眼中露出恐惧……
齐胜会错意,“青衣,我带你走。”
青衣低着头,她淡淡地说:“我不用走。”
齐胜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青衣抬起头来,“我不是程青青,程青青早就在七年前就死了,我是程青衣,我为什么要走?”
齐胜紧抿着唇,然后脸上渐渐松弛下来,是,如果青衣不承认的话,那么谁能肯定她就是当年十多岁的幼女?反而是逃走了,一旦离开,那么便不再有得见天日的一天。
一旁的成炎叫出声来:“你们太小看我成三少了,我既然要调查那当然会无懈可击,七年前的程青青左边肩膀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迹,哈哈哈——”
“这个?”青衣扯开自己左边的肩膀,露出一块雪肤,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成炎忽然被自己的笑给呛到了,“咳咳咳——”
齐胜脸色更黑,忙挡在青衣身前遮住成炎的视线,慌慌张张地扯着青衣的衣服,怒吼:“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啊?衣服是能随便月兑的吗?”
好不容易才把那块肌肤给遮严实了,齐胜满脸阴沉地瞪着成炎,“挖眼睛!”
“啊?”成炎吓得往后缩了缩,咕噜着,“又不是我要看的。”
齐胜咬牙,“挖眼睛!”
成炎忙爬起身来向外飞奔,“我才不要……”
齐胜本想跃身拦截,却被青衣拉住衣袖,他回过头来,脸上泛着淡淡的粉,声音清清冷冷的:“以后不许再做类似的举动。”
青衣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没那么严重的吧!”
“你说什么?”
青衣摇头,“我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