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帐外的对话,齐胜忍不住莞尔一笑,这程青衣确实不像个探子,反而更像个隐世的高人,这时外面又传来青衣读书的声音,“又因秉气之阴阳,以成其数奇偶,以定药之阴阳,非其数能治病,实因其数而知药之主治也。”
本来拿起笔想要办公的齐胜摇摇头,不可否认,他被这鲜少间断的读书声给打搅了。带她回来的时候,他刻意将她安置在他旁边的帐篷内,一则是因为可以监视她的行动,二则是可以保护她,可是现在她每天里不停地读书,倒让他不能安心办公了。
齐胜摇摇头苦笑,他不能安心办公,不能怪她的读书声,怪只怪他的自制力似乎下降了一些。他本来因为常年行军在外,睁着眼睛也可以睡着,闭着眼睛也可以处理公事,可以说外界的影响对于他来说早已减到了最低,而现在他却因外面并不大的读书声给扰了心志,不经意间便会倾听她所念的每一个字句。
提笔欲振作一下精神,但终究还是觉得这些书信折子实在乏味得让人提不起兴致,抬头看了看被风吹动的帐帘,齐胜的心动了一动,外面的天气,应该很好吧!
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好,空气有些冷,但阳光明媚,不少养伤的士兵们歪在四处的空地上晒太阳,昏昏欲睡的样子。
青衣见他出来了,露齿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读书:“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
齐胜向她打招呼:“程大夫精神不错。”
青衣抬着看向他,“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然后她又说:“吃饱了,睡好了,自然有精神了。”算是接他的话。
齐胜微微一笑,“这些天辛苦你了。”
青衣笑着说:“我不觉得辛苦。”
齐胜又说:“你现在有没有空?一起出去走走吧!”
青衣“哦”了一声,似乎对他的邀请有些怔然,“好。”
两人一起穿过军营,引来不少士兵注目。
经过伤者休息的空地的时候,青衣嘱咐那些伤者,“你们不要在这里睡着了,否则风一吹就要着凉了。”
“是,程大夫。”
“知道了,程大夫。”
“谢谢程大夫。”
大家十分热情地回应她的问候。
青衣略偏着头,“我不是大夫,你们可以叫我青衣。”
这是齐胜今天第三次听青衣说这句话了,他心中不免泛起一种想要欺负她的心思,“程大夫——”
丙然,青衣回过头来看着他,“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
齐胜含笑,“程大夫——”
“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
“程大夫——”
“我不是大夫,你可以叫我青衣。”
……
众士兵们傻了眼,将军这是、这是在故意撩拨程大夫?
靶觉到士兵们怪异的眼神,齐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轻咳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里是军营,不应该有女眷,如果你不是以大夫的身份便不能留在这里。”
青衣“哦”了一声。
齐胜以为这是她妥协了,心中正要得意,又听她说:“那我就不留在军营吧!”
齐胜脸色一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青衣说:“我不是大夫,既然将军如此说,那我也只好离开了,这几天多谢将军收留了。”
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开。
齐胜瞪着她,这女人,是在和他赌气吗?
不!不是!
她只是单纯地在留在军营和做大夫二者间做选择,并且没有一丝犹疑地选择了不做大夫离开军营。
可是正是这种单纯的认真,让齐胜也不得不将之前的玩笑话以认真的态度对待起来,所以他没有开口留人。
一旁的士兵们急了,“将军——”
“将军——”
……
这声声叫唤让齐胜心生烦躁,他皱了皱眉,冷厉地扫了众人一眼,于是再没有人敢说话,只看着那青衣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青衣独自走在黄土路上,心中升起担忧,她这次下山真是坎坷啊!现在又要面临着饿肚子的危机……
“程姑娘——”
青衣回头,见是从回春医馆就一直跟着她的王永昌王大夫,“有什么事吗?”
王大夫喘着气,拍拍肩上的包包,“我要和你一起走。”
青衣本想拒绝,但心念一转,“你有银子吗?”
“啊?”王大夫怔怔地说,“有一点。”
青衣点头,“那好吧!如果你的银子花完了,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三条黑线从王大夫的额上掉下来,用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她之所以让他跟着她,只是为了让他帮她付账?
王大夫忍不住落下辛酸的泪,想他已是四十岁高龄,却要认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丫头为师,这倒不打紧,可是对方却偏生不爱搭理他,看上他的钱而不是他的人,难道没人教这丫头要尊老吗?
“你说什么?”青衣回过头来,眼中满是疑惑,她好像听到他在对她说什么话。
王大夫忙哈哈笑着,“没什么,我是想问,姑娘你想去哪里?”
青衣不好意思地模模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吧里,不过应该是往东边走,找一个人。”
“姑娘你想找什么人?说来我听听,说不准我听说过的。”
青衣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一个男人,二十三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没有妻子,家世殷实,啊,倒也不用家里有钱。”反正无宴师父很有钱的,青衣想,“然后,品性要好,不赌不嫖,容貌也要过得去。”不能太委屈无宴师父了。
王大夫神色怪异,他嘴角抽搐地问:“姑娘是想挑夫婿?”社会风气已经如此之开放了吗?
啊,居然被他猜出来了,可见这些条件果然是一个好丈夫所必须的,青衣对自己的叙述能让人理解十分满意。
“对,就是挑夫婿。”
王大夫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难道所有的高人都有些凡人不能理解的思维吗?
他轻咳一声,“我知道了,只要你肯收我为徒,我就帮你找人,不是我吹,大齐国三十六郡,我老王认识的人还真不少,有一句话叫什么?老王一出,谁与争锋,只要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保证找来一堆男人让你慢慢挑,一定让你挑一个满意的夫婿。”
青衣想了想,似乎在斟酌。
王大夫屏息以待。
“还是算了吧!”青衣说,“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找的,反正都下山了,也算是闲来无事。”
……
得知将军将救苦救难的神医赶走后,徐鸣气急败坏地冲进将军帐内,“将军——”
齐胜坐在书桌前翻着手边的折子,淡淡地问:“什么事?”
虽然是淡淡的,却让人感到一丝冷意,像是冬天里的雪花,轻软洁白,寒冷却是它的本质。
徐鸣瞪着虎目,鼓起勇气质问:“将军,你为什么要赶走程大夫?”
齐胜瞟了他一眼,“我没有赶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
明明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听到了,是将军大人亲口将程大夫赶走的,这会儿将军大人居然抵赖!真没品!
似乎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齐胜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到底是谁造的谣?不如徐副将叫他们出来与本将军对质?”
徐鸣仍然瞪着他,然后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末将告退。”
那女人到底是哪来的魔力?连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属下都能倒戈,从而给他脸色看。齐胜皱了皱眉,他看着书桌上摊在面前的折子,心里更加郁闷了,为什么没有那吵闹的读书声他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