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还说着什么,向幼薇却再也听不进去一句话。
景泽和公主的婚事,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让她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只有寒意不断涌出来,彻骨寒冷。
婚事?什么婚事。是她听错了,一定是……景泽怎么会有婚事呢,他明明说了要娶自己做他此生唯一的妻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一定是自己听错了,皇室姓名相似,说不定是别的皇子呢。
她颤抖的身体在心里安慰自己,却没注意到帘幕后走出来的高贵女子,看着向幼薇一脸好似要昏倒的站在那里。摇摇欲坠,那女人叹口气,“你都听到了。”
好笑,你们这些话本就是想要说给我听的,我怎么会听不到。
向幼薇想开口冷嘲,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双唇颤抖得厉害,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缓缓地说着什么,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刻在自己心里,鲜血淋漓。
看眼前女人的服饰,应该是宫里另一位高贵的女人,皇后。
她应该跪下三呼千岁吧,应该感恩涕零她们的召见,可是此刻向幼薇的心己经凌乱成麻,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听到的消息更让她恐惧,所以在高贵的皇后面前,她没有下跪,也没有请安,只是平视着她的面容,目不转睛。
皇后,一国之母,这真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人啊,她的容颜鲜花一般娇艳,即便没了那些首饰的装扮,己经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何况多了高贵的身分映衬。
她就静静站在自己面前,那么从容、那么镇定,对自己的冒犯一点怒意都没有,只是轻轻地开口说着什么,表情更像是一个正在对晚辈谆谆教诲的长辈。
“向姑娘,原本这婚事皇弟早该告诉你的,可能他怕你多想吧。”皇后轻言缓语,面容带着一丝笑,云淡风轻,“你也知道,我朝立国不久,根基未稳,早些年一直与邻国交战,百姓民不聊生,只是近几年才立了合盟,永止刃兵。”
“至于为什么会停战结成联盟,原因说来很简单,因为这场仗打得太久、太艰难了,双方都没有打赢对方的可能,却难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所以七弟受皇命出使与他们结交联盟。就在那一次,邻国小鲍主爱慕上七弟,当月就定下婚约,结秦晋之好,如今三载己过,小鲍主成年,再过些日子,也就是迎娶之日了。”
良久的沉默倾听,向幼薇突然开口,惨然一笑,“这些我知道!”
是的,她知道曾经两国交战民不聊生,知道当年皇族之间订立了婚约,甚至爹爹当时还大赞这主意之妙,我朝皇帝的爱弟娶了邻国最受皇帝宠爱的小鲍主,至少邻国老皇帝在位期间两国交战的可能就少得多了。
那时尚且幼龄的她也很是高兴,因为自己的家人不用再战战兢兢害怕战争,自己也不用苦练功夫用来保护姊妹,从此大家尽可以安居乐业。
可她不知道的,用来联姻的男人是苏景泽,更不知道自己会在几年后的现在爱上他。
真是可笑,又可怜,她爱上的男人是不能也不该爱的,可笑自己如今才知道,可怜自己已然情根深种,不能自己。
到底是谁错了呢?她想不明白,相识相爱,相知相许,还有期待的相守,这一路走过来这样辛苦,两个人都是谨小慎微的迁就着所有的不安,到如今,还是一场美梦,转瞬成空。
那到底是谁走错了一步,然后,步步错,错到了如今的万劫不复!
一瞬都不曾错过向幼薇的表情,皇后默然片刻,还是叹口气苦笑起来,“我知道皇弟是真心喜欢你,你也是真心的,其实第一眼见你就有预感自己不会讨厌你,这会儿说了这么多话就越发有些喜欢你的性子,可是,我的喜欢并不能改变些什么,甚至是景泽和你的意愿也不能改变什么,再强烈也不能,因为你们是不可能的,不只是身分的高低,更因为那桩婚事。”
“向姑娘,别管景泽为何选择瞒骗你至今,别怨他,他也有很多无奈,为了两国交战,才会联姻,他是先皇的儿子,他血脉里留着景家的血,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所以他有责任无条件接受这桩婚姻,不管愿不愿意,所以他当年丝毫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答应,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这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发生改变,他的婚姻大事更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更换,除非他不姓这个姓氏,除非他死,不然就有责任。”
景泽,是啊,他是七王爷,不是自己的苏景泽。
自己的苏景泽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想要的、不想要的,自己能够选择,七王爷景泽就不同了,他的命不能只是属子某个人,而是属于这个皇朝、这个国家。
所以,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怪他、去埋怨他呢,这个高高在上却没有一点自由的人生,并非他的选择,瞒骗自己也许只是因为不安,担心自己毫不犹豫的放手离开,才做了那样的选择。
他的心里该有多少为难、多少挣扎,明明知道不能相守还是拚了命来到自己身边,该是怎样的情深才有勇气做出这样的选择。
向幼薇想不出他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心疼,心疼他沉默的忍受这一切折磨,却不肯让自己担心一丁点,茫然一丁点,她何其有幸得到这个男人的爱,即便……即便有一日真的失去他,因为有过这样美好的曾经,她也不会后悔。
“向姑娘你知道吗,这几日他一直和皇上僵持着婚约的事情,他说那时觉得一切无所谓才答应下来,现在他己然有了心爱的女子,今生不会另娶他人,所以他现在还跪在皇宫里,苦苦哀求。别人只当七王爷深受龙恩,天天蒙受召见,却不知道他来到宫里就是一日日的长跪不起,他哀求自己的亲生大哥,一遍遍哀求,求他解除这婚约。”
“他……他竟然……”只觉得心底一阵绞痛,眼泪已经从脸颊滑落,向幼薇一句话也说不下去,只是无声落泪。
苏景泽每天去宫里长跪,回去后却还是依旧笑嘻嘻的逗着她笑,这分深情,自己怎么承受得住。
“本宫未见你前还有些怀疑皇弟是否爱错了人,竟忍心他受这样苦,要知道景泽从小都是被人骄生惯养,哪里肯为一个人低头,就连面对皇上也是嚣张跋扈,嘻嘻哈哈不拘谨,可现在,他把自己卑微的放在亲生哥哥的脚下,就是求一个未来给你。”
皇后也是一脸动容,“原还有些恨你,可这会儿看着你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疼,你们在本宫眼中,也都是无辜的孩子罢了,即便是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他少年登基,皇家情薄,几个异母兄弟虎视耽耽,从小到大只有这一个弟弟,从始至终的守护着他这个皇帝,所以看到他低三下四的模样哪里不心疼,也是不忍再看。可是,他也无奈啊,即便是天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何况这婚事己经不能再改,不然就是刃兵再起,生灵涂炭。”
眼泪断线般滑落,向幼薇低低哽咽:“你们……你们是要我离开?”
“不。”皇后断然否决,突然靠近她低声说道:“隔墙有耳,这些话你只要听到心里就好,太后的意思,确实是想让你走得越远越好,可是皇上说,他不忍心对景泽太残忍,所以让本宫出面对你说这些话。”
顿了下,续道:“我会让人在京城买一座院子,你离开王府后就可以住进去,等到两国联姻事定,公主有了孩子,心踏实下来,我自会寻个理由安排你做景泽的侧妃,只是这两年要委屈你。不过想着你们感情深厚,离开彼此是最难以选择的,这样的做法,还能时时见面聊解相思,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你知道景泽的心里只有你,即便他有了别的女人,他还是会对你好的,所以只要你答应,我就去劝说他应允这件事,到时候大家各退一步,各自忍耐,等过上几年自然能长相厮守。”
“原来是……”向幼薇突然笑了,身子不自觉的颤栗,“多谢皇后娘娘帮忙,不过,这方法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主意,我宁愿……”一句话硬在喉中,她说不出来离开那两个字。
还以为向幼薇要拒绝,皇后神色有些严厉,“向姑娘,你也要谅解景泽,你委屈,他何尝不是委屈自己,你难道不相信他?这么多不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向姑娘也要识得人心好歹,事情往狠了说,他从小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胄,以后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担心一些柴米油盐,时日长了,难保他不会厌烦。更何况朝廷此时正在乱世之秋,表面风平浪静,内地里却风起云涌,皇帝只靠着景泽从旁帮助,就算他此时愿意为你抛弃一切离开皇宫,忘记自己是景家的儿孙,躲开争斗,可以后呢……”
“若是他的皇兄因为失去了左膀右臂而败到虎狼手中,景室江山危在旦夕之际,你猜那时的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埋怨自己的离开?会不会怨恨你?!因为你,他才成为了最普通的人,什么事儿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这大厦将倾。”皇后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到时候,你们该怎么办,他情何以堪?”
眼泪像是流干了,向幼薇只觉得自己眼圈干涩,使劲蹭去脸上的泪滴,她蓦地对着皇后展颜一笑,“皇后娘娘,您不用担心,更不用疾言厉色,我都明白……也不会让他为难的,可是,请容我想想吧,最多不过两日,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松了一口气。皇后应诺。
向幼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辞,怎么离开皇宫,只记得那宫闱深深,好似自己作了一场梦,走了一路,梦了一场悲欢离合。
还是那太监送自己回到王府,走下轿子的时候,明明瞧见他的脸色还是不屑,看向幼薇头也不回的往王府里走,却又突然开口叫住她。
“向姑娘,这些东西都是太后赏的,有向老爷喜欢的古玩字画,还有女儿家会喜欢的首饰胭脂什么的,都是皇宫里贵人们才能用的,太后老人家慈悲让您带给贵府姊妹们。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太后还听说你们向家是世代的生意人,向老爷也是个性情中人,最近这些日子还想着倾其所有,帮身为皇商的慕家凑备军粮,太后说这也是件好事,赞扬你向、慕两家忠心耿耿,只是……”
“咱家说一句,这事儿就是个两面刃,做得好了名利双收,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出了差错……哎,都不容易,我也只是提个醒罢了,这宫里人的习惯,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您心里明白就好。”
转身看着眼前的太监,向幼薇挺直了腰笑笑。眉目淡然,“多谢太后指教,也谢谢公公。”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向幼薇,谢谢你们的不忍,谢谢你们的这一场戏,我不管这些恩威并重的戏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最终还是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吧。
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前面的路己经铺好,我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