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您回来了?”
司徒飞花大步迈进无恨庄园,“福伯,有见到阿来公子吗?”
“见着了,还带着青艺苑的素平公子呢。”福伯笑眯眯地应道。
这个家伙!才推开门,司徒飞花又把手关节弄得咔哒咔哒响。他满世界地找人,甚至都惊动了官府衙门,这个家伙居然好端端地坐在他房里,跟他的素平大眼瞪小眼。最恨的就是,他居然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擅自进入他的寝室,还闲闲地在喝茶。
“呦,飞花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燕归来谄媚地笑着,殷勤地递上一杯热茶,“外头冷不,来来,喝喝茶,暖和暖和身子。”
司徒飞花捺下怒气,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且看这个家伙想做些什么。
“飞花兄啊,我听说你特别喜欢听这个素平公子唱小曲,所以,你瞧啊,我就特别地把素平公子给你请回家来了。你想听多久,我便让他唱多久,你说好不好啊?”
好,好个屁!“这么说,你是把人家给请来的??”俊眸凉凉地扫过燕归来古灵精怪的小脸,又扫过一旁静静喝茶的素平。一看,差点吐血,这个家伙,居然也跟着闲闲地喝茶!
眼见着飞花少主的眼神不对,素平立即报以歉然的微笑,举起手中的茶杯,无声地说了句:“好茶——”不喝浪费。
“是啊是啊,而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飞花兄你。你说,你是想听王昌龄的《扬州三曲》,还是白居易的《长恨歌》?素平小弟,还不快抄家伙,给我们家飞花兄弹唱弹唱。”
“素平小弟?”素平挑挑眉,连看都不看“家伙”一眼。
“大哥,素平大哥。你看看飞花兄那脸色,臭得好像粪坑里刚掏出来似的。快唱,快唱啊。”
司徒飞花耳朵尖,噌地就站了起来。
燕归来蹭蹭蹭倒退了三步,“他不唱,我唱,你别生气。我唱嘛。哎呦里格冬,哎呦里格冬,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你心情好,我心情好,大家心情都好好……”
素平抑制不住,捧着肚子笑了起来。他见过唱歌唱得难听的,唱得没水平的,但是能唱得跟阿来一样这么难听这么没水平的还是第一次。这样也就罢了,他偏偏一边唱,还一边扭,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司徒飞花的大腿。司徒飞花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来唱戏的反而在看戏。燕归来恨恨地瞪了素平一眼,掉头又是笑眯眯地望着司徒哥哥,“你还想听啥?”
“我想听《西洲曲》。”举手的是素平公子。
“自己弹去!”没见她很忙吗?燕归来回头对司徒飞花笑得极灿烂,“飞花兄,你想听《西洲曲》不?”
“出去。”司徒飞花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我累了。”
“不累,男人不能说累的。”燕归来附在司徒飞花的耳边悄声说道,“特别是不能在素平面前说累,不然人家会认为你不行——”
什么跟什么啊?司徒飞花狐疑地觑着燕归来。
“今天我给飞花兄你准备的最后一个节目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跟素平小扮好好享受吧——”“砰”的一声,燕归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司徒飞花的房门咿呀咿呀地摇晃着。
呆了片刻,素平“噗”地喷了一口茶出来,“对不起,有失文雅。”
司徒飞花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湿漉漉的脸,然后,大吼一声:“滚出去!”
“我回去沐浴包衣,飞花少主。”素平颇为妩媚地抛了个媚眼,趁着司徒飞花还没发疯,阖上门溜掉。
嫁人最怕什么?
最怕嫁给一个花心郎?不是。
最怕相公不举!此不举,不但不能传宗接代,连一辈子的性福都没有了,还有什么闺房乐趣可言?
所以为了师父大人终身性福着想,燕归来奋不顾身,甘愿被扣上一个采花大盗的恶名,也要夜访司徒飞花,一睹飞花兄与素平公子的一夜春宵。
“嘿嘿嘿嘿——”飞花兄英俊潇洒,又乃练武之人,体魄健美自然不在话下,素平公子温柔可亲,身材虽然瘦削,可是燕窝虫草也没少吃,说不定“里面”很有料呢?
口水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滴了几滴在地上。
“也不知道阿无师父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我说嘛,飞花兄虽然比不上素平小扮俊俏,人又阴沉沉的,脾气还有点暴躁,可是他武功高强,以后夫唱妇随,遨游四海,多唯美。不对,不对,师父天天窝在无宴庄,一步都不肯踏出去,拿那么高强的武功也没什么用。素平小扮虽然不懂武功,可是这样刚好可以激发师父的保护欲,两个人共谱爱河,窝在无宴庄,生他百八十个女圭女圭来给我玩,多好哇。”
耙情是把阿无师父当成母猪了……
燕归来蹑手蹑脚地贴到门窗上,静心听了半天,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床笫咿呀咿呀的摇晃声,也没有嗯嗯啊啊的申吟声,“搞什么,一点都不激烈?素平小扮不行就算了,飞花兄也应该是如狼似虎才对啊。这才刚一更,怎么就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他舌忝了舌忝食指,然后戳破窗纸,凑上一只大眼,往里面瞧,“黑乎乎的,啥都瞧不见。真的睡死了?早知道刚才给他们下点师姐特制的药了。”他可惜地啧啧了两声,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锦囊,嘿嘿地奸笑起来。
司徒飞花,看你还不举?
司徒飞花陡然睁大眼睛,大掌握紧怀里的铁扇,两臂的肌肉绷得直直的。
恍若无声地推开门,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轻轻地接近他的床沿,春风冷冷地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又闭上眼睛,静待兔子自己撞上枪口。
“让你们好好闻闻这个怀春的味道。”燕归来低声道。
是个女人?司徒飞花大吃一惊,这声音儿细细的,听来还有几分甜美。睁开眼,只见那个蒙面人打开一个锦囊,说着就要往他脸上抹,他大叫一声:“不好!”一个鲤鱼挺身,从床上一跃而起,手中的铁扇“铮”地一声打开来,毫不留情就往那蒙面人头上招呼去。
燕归来利落地躲开他的攻击,还抽空往床上望了望,“咦,没人?”
“找什么人?”司徒飞花弯起手肘,往她胸口撞去,那婬贼闪得也快,虽然吃了他一招,一脚踩上他的床榻,从他头上飞了出去,“休想跑。”
司徒飞花紧紧地追了出去,月光虽暗,也能很清楚地看见一条黑影闪了过去,消失在锦绣小院,“糟了。”司徒飞花跃身翻过屋檐,也朝锦绣小院追去。
锦绣小院里桃花已经开了大半,随着清风吹送,摇摇晃晃,满院香气。
追到这里,便失去了婬贼的踪迹。司徒飞花走到燕归来的房门口,“阿来兄弟。”
“干……干吗?咳咳咳——”
“阿来兄弟,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让我揍一拳看看有没有事。燕归来模着胸胛偷偷骂了两声,才道:“可能是着了凉,这夜里可冷得很。”
“我去吩咐下人给你加件被子。不然添些碳,把房里的温度烧得高一些。”
燕归来愣了愣,没想到司徒飞花冷冷的,还这般体贴人,“不……不必了。这么晚,怎么好麻烦飞花兄?”
“不会麻烦。我进来了。”
“嗯……嗯。”
司徒飞花推开门,将烛火点亮,只见燕归来只着一件白色单衣,坐在床沿,脸色不若平素那般红润,苍白柔弱了些。星目警戒地往房间梭巡了一番,见无异样才收起铁扇,“适才,有个贼人潜进了我无恨庄园。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燕归来下意识地抓紧被褥,两只明亮的大眼眨也不眨地觑着他的俊脸。
司徒飞花低头看了他一眼,便别开目光,转向茶几,“我怀疑这个贼人就是那日偷窥我沐浴的婬贼,而且……”
“而且什么?”这个混账司徒,讲话老是讲一半,他小来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而且很有可能是我无恨庄园内部的人。喝点热茶,去寒。”他给燕归来递上一杯茶。
“哦。”
司徒飞花轻轻坐到他的身边,看着他慢慢地将茶水饮下,突然又道:“还说不定这贼就在这锦绣小院里。”
“哇啊——”这下真的把燕归来给吓到了,连茶杯都拿不稳,卡当一下就摔到地上碎了。
司徒飞花呵呵一笑,弯腰下去拾了几块碎片,“阿来兄弟莫要害怕,明日你便搬到我的阁楼里去,这样我好照应你,也安全些。”
燕归来不由怔忡,“多谢。”
“不必客气。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康定小王爷那里我可吃罪不起。”司徒飞花站了起来,“你先休息,我去吩咐下人给你添些炭火。”
燕归来感动的脸庞还映着红烛的光芒,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慢慢地爬回床铺,慢慢地钻进棉被里,蒙住脑袋,然后大吼:“该死的司徒飞花,你这个势利小人,混账东西!”
哦!他的肩膀好痛。
第二天清晨,燕归来是在司徒飞花的小院里醒来的。
丫鬟晓蓝伺候他洗漱后,燕归来让她端来一盆热水,便让她退了下去。
他,不,现在应该说她了,她拧了一把毛巾,将衣衫褪下,露出如雪香肩,只见昨夜被司徒飞花击中的地方已呈现出瘀黑,秀娥不觉拧起。
这个司徒飞花练的是什么内功,竟然这么阴毒?!
她从无宴庄一路北行,武林高手遇到不知多少,却从来没有在短短两招之内被打败过,也从没见过像司徒飞花这样的招式。显然司徒飞花师出何门,令人好奇。可惜的是,燕归来不是江湖人,她好奇的不是司徒飞花的武功,而是司徒飞花这个人。
燕归来一向秉持的人生理念是,做人,要像棉花糖一样甜,对人,要像麦芽糖一样粘。
所以,司徒飞花打他,他还是要对他温柔地微笑,谁叫司徒飞花以后很可能成为阿无师父的相公,也就是他燕归来的亲亲师爹呢?
他随意地在肩膀上涂了点师姐配制的白灵药膏,清凉滑润,顿时肩膀上的疼痛就减轻了不少。整理好衣衫,他打开门,正好看见司徒飞花在院子里赤膊练功,汗水密密地浸透他光滑的后背,在春日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好一记凌空连打,只见司徒飞花踩在假山上,腾空飞起,双拳连击,又一个翻身,霹雳腿往下,正击中一块巨石,应声而碎。
“哇。”燕归来连忙躲在门后头喘气,双手模了模自己的胸口,“有没有搞错,要是让他知道我就是那天偷看他洗澡的那个人,我真的会被他打死的。”
这种人会不举才怪。
她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个人——康定小王爷。
燕归来闯康定王府,从来是不走正门的。一则,王府外头那些士兵会拦人,要等他们通报,小王爷一听到她的名字,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二则,这样就不能出其不意地吓到小王爷了。那她来找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赵雍!”
“咳咳咳。”
正在喝茶的康定小王爷被燕归来一记中气十足的吼声给呛到,“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你啊,表哥。”燕归来棉花糖一样地笑。
赵雍打了个冷战,“你说要易容,我给你找了全京城最好的易容师帮你做了张不丑不美的脸,你说要找个好男人,我也给你找了全京城最好的男人,特适合你。小祖宗你还想怎么样?”
一听他这话,燕归来立即眯起眼睛,“表哥,你好像很怕我啊?我们好歹也是表兄妹一场,不要拿人家当瘟神一样嘛。”
“你还说,你还好意思说?你来一次我就倒霉一次。就说上次易容吧,你不喜欢人家做的脸,咱不要不就好了。你偏偏拿了人家的脸还要说三道四的,你知道那个易容师脾气有多坏?后来她装成太后娘娘去皇上面前参了我一本,害我被皇上派去守长城,吃了多少黄土?完了还不算,她又变成皇上,当着大臣的面用老粗老粗的皮鞭抽我的小屁屁,丢脸就算了,可怜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
“表哥,你消消气嘛。”燕归来继续甜腻腻地笑,可惜这张脸委实清秀有余,甜美不足。
赵雍不买账,继续道:“你少来这套。我说阿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安安定定地去嫁人啊?你已经十六了,顺兰妹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燕归来闲闲地听他碎碎念,念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表哥,你也希望我早点嫁人嘛。那我看中了人选,你帮不帮忙?”
“你说你一个大姑娘,怎么成天的像匹野马,拴都拴不住。啥时候才能有个人来管管你……你你,你说啥?你有中意的人选了?”赵雍两颗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对啊,就是那个司徒飞花啊。”
“司徒……司徒飞花?”这下赵雍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司徒飞花不行。”他连连摇了几个头。
“为什么?”燕归来好奇地凑上前。
赵雍贴近他的耳畔,小声道:“司徒飞花他……有病。”
“有病?”
“叫那么大声,你怕司徒飞花听不到啊?”赵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头。
“好痛。”燕归来模模后脑勺,压低声音,道:“我看他身强体壮的,不像有病啊。要说有病,你上次给我介绍的那个什么骠骑大将军才有病呢。我坐着,他问我为什么站着,我站着,他跑到床头模着枕头,问我是不是生病了。你说他那是什么眼神啊?”
“那是眼疾。你叫你师姐给他开副药方不就好了。可是司徒飞花那不是一般的病,他有……”赵雍故意拉长声音。
“快说啦,装你的头。”燕归来报复地揍了他脑袋一拳。
“他有断袖之癖啦。”
“断袖之癖?哦,这个病倒是挺奇怪的。可是表哥,我看司徒飞花的衣服袖子好像都好好的,没有被他扯断哦,也没有缝补的痕迹啊,不然改天我再仔细观察观察。”燕归来天真地仰头望着赵雍。
赵雍顿时无语。